葉家的氣派,絕不比林家遜色。
比起林家依山傍水、精巧雅緻的園林,葉家大氣磅礴的宮殿樓閣別有一番風味。超級豪門的氣派,從幾裡外看到的那個巨大山門就能感受得出。
當來到門前時,從裡面涌出來迎接的莊丁和僕人,勢若一支身經百戰的軍隊一般。被簇擁着進去之後,一片片互相掩映的華美高大的屋舍,如若皇城麗景,更讓人目眩神馳。
據秦言觀察,這一路上所看到的逾矩犯禁的建築,好像不在少數。光是門口那對巨大的石獅,就已經足夠值得玩味了。
江湖人固然不服官府管束,可是像這等世家大族也公然不把官家看在眼裡的,其心叵測啊!
葉映如被她親愛的二叔葉文東拉着,一路噓寒問暖。任誰看到葉叔父眼裡流溢出來的慈祥光芒,都不會將他與那些心狠手辣的殺手聯想到一起。秦言等人稍稍落後幾步,由胖管家羽伯陪着,爲他們介紹這片偌大家業的分佈,以及裡面發生過的一些趣事。
羽伯言語神色間透漏出對葉家的自豪和讚美,秦言是有些不以爲然的。如此高手,不去廣闊山河間探尋大道真途,卻自矜於富貴之中,委實可嘆。
然而他卻不知,羽伯當年也曾擁有過追求天人大道的豪情壯志,曾遍訪名山大澤,只是在歷經世情後才發現,原來所謂的壯麗山河都是虛妄,跟葉家莊園裡面的風景比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秦言不理解羽伯的境界,羽伯也不在乎秦言的心不在焉。一行人走過四五重門,終於來到中心的大院前。這時候,秦言忽然聽見了一陣抽噎啜泣之聲,像是有少年在哭泣。那聲音被春風揉碎,像隔着一層紗,飄飄蕩蕩地從左側傳來。
大小姐回府,如此喜慶的日子,誰敢在這時候來觸黴頭?秦言覺得奇怪,只是見胖羽伯以及其他人都恍若未聞的樣子,便也不吭聲,自顧自地尋找聲音的來處。
沒花多少工夫,他就找到了哭音的源頭。那是前面葉映如左後方的一名親隨,秦言對那個背影還有些印象,好像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好端端的,他哭什麼?其他人也真是,都充耳未聞,也不知道勸勸他!
不過隨着秦言仔細觀察,他漸漸開始發覺,好像事情有些詭異了。貌似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沒聽到哭聲,總不能這麼多人的演技全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吧?
而那少年的表現也有些異樣,他一直低着頭,右手縮在袖子裡,肩膀還有微小幅度的顫抖……轉過一道彎的時候,秦言看見他臉上的表情略顯怪異,不過並沒有淚痕。
見鬼了,難道是哪個不開眼的怨魂在向本少爺喊冤不成?
“韓公子,你怎麼了?”羽伯注意到了秦言東張西望的異常表現。
秦言打了個哈哈:“沒什麼,這裡風景真不錯,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等羽伯轉頭與忻仙交談時,旁邊方秋遙向秦言湊近幾分,低聲問道:“韓大哥,這個院落裡的風景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呀?”
“笨蛋,風景不是指房子,我是在看人。”秦言壓低聲音,“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哭?”
“哭?沒有啊!這麼喜慶的日子,哪兒有人哭?”
“算了!注意到前面那個白衣藍褲的傢伙沒有,他有些古怪,你仔細盯緊他。”
“啊?韓大哥你爲何這麼說……”方秋遙還待追問,不過秦言已經恢復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再理會他了。
進入中庭第二道門之後,秦言聽見從那少年身上傳來的哭聲越來越大,還帶有一種強勁如擂鼓般的咚咚聲,演奏出某種恐怖的節奏,使得秦言也隨之而緊張起來。
‘葉叔父啊葉叔父,現在可是大白天,這麼多人看着,你不會是想在衆目睽睽之下玩出冤鬼索命之類的把戲吧?’
疑慮間,他聽見少年的哭聲驟然變得真切:“嗚嗚嗚……二小姐,對不起……小紅,永別了……”
哭聲至此,低沉的抽噎驀地化作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如夜梟般撕扯着秦言的耳膜,驚得他腳底一個趔趄。下一瞬間,身旁風聲驟急,方秋遙若離弦之箭似的射了出去,劍出如龍吟,清靈地傳入他耳中。
“鏗!”少年剛剛從袖中抽出匕首,飛撲的身子纔到半途,就被橫貫而來的一劍阻住了去勢,掌中毒刃被直接磕飛。方秋遙一腳踢出,少年慘呼一聲,像破麻袋一樣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有刺客!”
“保護二老爺和小姐!”
“不要亂,可能還有同夥……”
一切就只在轉瞬之間,這時衆人才反應過來,驚吼怒叫着圍了過來。混亂中葉文東暴跳如雷,怒吼連連……
在人羣圍攏之前,方秋遙就默然退回秦言身邊。羽伯的目光深深凝注他臉上,微笑着讚了句:“少年人好快的身手!”
方秋遙謙虛了一句,奇異的眼神望向秦言。不過羽伯好像對他發生了很大的興趣,開始拉着他噓長問短,他只好苦着臉應對。
幸好羽伯似乎沒有注意到秦言。秦言正樂得清靜,身後卻響起忻仙的聲音:“大叔,從站的位置來看,剛纔你好像比秋遙哥哥更適合出手呢!”
“剛纔我只顧看風景去了,沒來得及反應嘛!”
“呵呵,這可不像是大叔你應有的表現啊!”暗香欺近,忻仙從頸後湊了過來,在耳畔低語,“是不是因爲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才導致反應遲鈍了許多呀?”
秦言心中一動:“嘿,你猜得真準。莫非你也……”
“我可沒有亂聽亂看的愛好。只是以前有一位朋友,也像你一樣,經常聽到或看到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後來……”小丫頭吊足了秦言的胃口,到此卻又住口不言。
“後來他怎麼了?”
“死了。”忻仙咯咯一笑,“他執迷於神通外道,不再安心修禪,心障越來越多,最後五內俱焚而死。”
秦言面色霍地一變。他想起了居住在祈黃洞時不安不祥的心緒,更想起了黃凡的悲慘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