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腦中一片嗡然,他聽見背後的那人在喘息。
吐出來的卻是冰冷的微風,噴在自己脖頸上,而且湊得越來越近。
他渾身發抖,右手按在劍柄上,又想起浩辰罡的囑咐:“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回頭。”
如果回頭了,會發生什麼?
這時候就算大聲呼救,其他人也會因爲是鬼魅的詭計,不會回頭看一眼的吧!
白浪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當他感覺到一根冰涼滑膩的舌頭似的東西貼上自己後頸的時候,終於再按捺不住心中恐懼,暴喝一聲,長劍劃出一道明亮劍光刺了出去。
然而後面什麼也沒有!
這一劍刺到空處,也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他聽見耳旁空氣中傳來喋喋怪笑聲,後頸被舔過的地方開始發燙、麻痹、蔓延到全身……
這時候,他脖子後面那個星形胎記突然開始發光發熱,變得無比灼燙,那瞬間爆發的高溫簡直能把一塊肉烤熟,但也讓白浪從劇痛中恢復了神志。只聽旁側一聲尖銳淒厲的慘叫,視野中的混沌陰影如潮水般退散,他發現自己回到了地宮的通道里,前面葉映如和柳宛筠已經走到遠處,轉入了拐角。
白浪發力狂奔,心中後怕不已。如果再遲一點點,就算他能夠清醒過來,也趕不上隊伍了,只能永遠迷失在這片陰森的迷宮之中……
葉映如一把攢住柳宛筠的手掌,戰戰兢兢地道:“剛纔你有沒有聽見後面有人慘叫?”
“聽見了。”柳宛筠鎮定的表情給了葉映如些許安慰,“不用管它,只管往前走。”
“可是,我們後面的人怎麼不見了?我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柳宛筠冷淡地道:“他修爲太低,被鬼魅迷惑了,沒啥好奇怪的。”
“可是他一死,我們就變成最後一個了啊!那些鬼怪吃人都是從最後一個開始的吧?”
柳宛筠沒好氣地道:“哪有這種事!小鬼肯定會先挑修爲低的人,跟位置沒關係!早就叫你別胡思亂想了……”
這時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往這邊迅速靠近。葉映如更加驚慌起來:“它來了!怎麼辦?我們也快跑吧!”
“不要慌!不要亂動!不要回頭!”柳宛筠用力掐住葉映如手腕,默運四九玄功,指間扣住四根淬毒的銀針,凝神等待着背後那腳步聲的到來。
這時候若貿然動手的話,很可能會陷入鬼怪製造的幻境中,必須瞅準機會,一擊斃敵!
白浪的喘息聲在她們耳後響起。
‘有溫度,是活人。不過身體滾燙滾燙的,莫非是被附了身?’
柳宛筠心思轉動着,身體繃得極緊,只要白浪敢貼過來,不管他是不是活人都會捱上她幾記毒針,死活不論,撂倒再說。
幸好前面的道路變得寬敞了些,白浪感受到柳宛筠的殺氣,也沒敢靠近,運起忻仙教導的身法,遠遠貼着另一邊的牆壁飛快地跑過去,又追上了陸瀟湘、小竹、玉寒煙,來到隊伍的中段。他可再也不敢留在最後面了。
“咦,居然真是他。他居然還活着!”柳宛筠看着白浪跑到前面去,也拉住葉映如加快了腳步。
小竹聽到身邊的響動,忍不住偏過頭看了一眼。
‘只是偏了一下腦袋,沒有回頭,應該不要緊吧!’她昏昏沉沉地想着,感覺一個人影從面前跑了過去,然後周圍越來越喧鬧,好像來到了菜市場中。
這一行所有人當中,小竹其實才是修爲最低的一個,比白浪還低。她的劍再快、身法再輕靈,卻沒有靈力的支持,無法阻擋住沒有形體的陰氣鬼氣,全身都被侵蝕,思想早就有些模糊了。
她漸漸發現自己站在一羣人之中,默默地向前走着,周圍的面孔都很模糊。
好像有很多人在叫喊着,很激憤的樣子,他們在嚷嚷什麼?
判決……該死……午時三刻?
小竹渾渾噩噩地邁動腳步,走了許久許久,看見周圍還是不變的景色,好像沒動過一般。在一陣冷風颳過之後,她眼皮一跳,劍客的本能覺醒過來,握緊了木劍,感覺恢復了些許清醒。
這時候衆多模糊的面孔中,忽然有一個人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張滿是橫肉的臉,咧開的嘴中牙齒上還帶着血絲,眼珠凸出,神情詭異而猙獰。他站在人羣中,右手持着屠刀,左手將一個頭發凌亂的人死死按住砧板上。
‘這是一個屠夫?他要殺人?把人肉當豬肉來賣?’
小竹心中打了個突,視線移下去,發現被屠夫按住了那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瞧,凌亂髮絲下的那張面孔,不正是自己嗎?
爲何我會在這種地方……不,只是長相酷似而已吧!
一個念頭閃過,她看見被屠夫按住的那人擡起臉來,嘴角慢慢翹起,朝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她心中陡然騰起一股寒流,緊接着眼前世界一變,再度回過神時,渾身已動彈不得。
她已經被屠夫按在了木墩上。
周圍傳來雜亂的叫聲,她一句也聽不懂,卻隱隱明白他們的意思。
原來自己犯了大罪,要在菜市口被當街斬首。
‘我什麼時候犯了罪?而且……執刑的人怎麼是個屠夫……’
然而面對這種怪誕的場景,她抵抗的心思卻漸漸熄滅,好像脖子上那隻粗/硬的大手掐滅了她的求生之火,令她的內心歸於一片死寂。
屠夫見她不再掙扎、自覺把腦袋擱在木墩上,便鬆開了手,高高舉起了屠刀。
隨着咔嚓一聲脆響,屠刀輕易地撕裂她的肌膚,切斷了骨頭、神經和肌肉,她的腦袋翻滾着落向地面,卻被屠夫一把抄起。
她感覺到她的頭顱被揪着頭髮提了起來,神情迷茫而半睜的眼睛中出現了前面下情緒沸騰的觀衆身影。
靈魂深處陡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顫慄,這是生命最後的掙扎,要將她從幻境中喚醒。
她的臉色呈現一片蒼白色的安詳,兩隻眼睛慵懶的半睜着,瞳孔已經直直泛白,粉紅色的嘴脣已經變成了淡紫色,白皙的下巴上塗抹着幾道血痕,鮮血仍然從她腦袋下方的斷頸部撲朔撲朔地滴落到地面。薄薄嘴脣微微動了一下,無數的感觸在她頭腦中來回盤旋,但她卻無法說出口。
這就是死亡來臨的感覺,讓人醺醺欲醉,似乎沒有傳言中那麼可怕。
靈魂漸漸飄飛,她好像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靜靜注視着自己的屍體。
她看見了自己的頭顱被屠夫提起,向圍觀者四面展示,被斬斷的脖頸處還在往下滴着鮮血。而在木墩下面,她柔軟的身子向後高高挺起,一抽一抽的,鮮血從頸部殘端噴出,甚至流到了她的肩膀上,將她白皙的胸口染成一片血紅。隨着每一下抽搐,還有鮮血從斷口裡噴射出來。
而後,她的視野迅速黑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