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柳雲還有力氣,他不會放走那個江家子。
放走那江家子,等於讓現在的他暴露在江虎王和江文軒眼皮下,不想也知,江虎王和江文軒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並且殺死。想要活命,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逃,逃得越遠越好,二是扭轉局面。
至少現在,這兩個方法都顯得毫無可能。
那個江家子被柳雲氣勢所懾,倉皇而逃,卻不知道柳雲乃是強弩之末,剛纔那一擊已是他的極限,短時間裡,根本無法做出同樣一擊。
柳雲還只是入魔二重,被他殺死以及逃走的兩名江家子,同爲入魔三重。別看只隔着一重,兩者間的差距不可謂不大。入魔一重是煉體,每個家族流派的煉體方法都不同,江家是以蛟蛇之精外敷內服,供子弟煉體,直到一口氣能吹動十步外的樹葉,一躍十丈,力能扛起千斤之鼎爲止,如此,血氣強壯,達到普通人的肉身極限。
接下來的入魔二重,又稱煉血成精。
和修煉先天真氣的名門正派子弟不同,大凡邪道世家、魔門流派,所修的都是精血,無論在入魔九重,還是往後的天一、通玄等境界中,邪道中人都是運用精血來駕御武技。
所謂精血,顧名思義,是從全身血液中萃取而出的一股精華,和正道的真氣一樣,被邪魔子弟溫養於下腹丹田。
煉血成精後,體格突破普通人的極限,五感通靈,能聽聞十步外的蟲鳴草動,力量和速度也增強不少。然而,入魔二重更多隻是個過度階段,這個階段往往不允許學習武技,只能專心溫養精血,直到精血越積越多,不再侷限於下腹丹田,而可以隨心所欲流轉於體內百骸、經絡,如此,正式進入入魔三重。這時,才能去修習武道,因爲體內經絡已被精血打通,每一拳擊出,精血引動氣血,如影隨形,臂力遽然提升至萬斤。
柳雲適才這一擊,強行運轉精血,引得體內氣血翻覆,幸好之前江流雲在一重天的煉體期間停留的時間夠長,經絡穩固,才使得柳雲沒什麼大礙。
這就是萬年前邪道八大世家中的子弟?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嘛。
柳雲踢了踢腳邊少了一個腦袋的屍身,心中暗想。
在前世,他的養父兼師父每每說起萬年來的邪道魔門歷史,總愛吹個天花亂墜,將從前的邪道魔門形容成遍地精英,個個天才,隨便勾勾手指挑一個弟子,資質天賦都比柳雲強上千百倍。長此以往,柳雲飽受打擊,壓力極大。
如今看來,至少被他殺死、嚇跑的這兩個江家子,並沒有老頭形容的那麼天才。
死老頭,王八孫子,你這個找不到女人的老光棍騙得雲爺我好慘,害雲爺天天拼了命的修行。
柳雲眼中流露出些許緬懷和感傷,可僅僅停留了一瞬,下一瞬柳雲目光恢復寂冷,他擡起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羽塵小姐,向她走去。
“你剛剛突破了入魔二重?”羽塵小姐突然問道,語氣中波瀾不驚,彷彿在和一個過路人隨意攀談。
“好像是。”柳雲說道,腳下並不停頓。
柳雲當然無法體會羽塵小姐此時的驚訝,在他的那個年代裡,可憐的邪道魔門中人被正道子弟越級擊殺是尋常事。正道不僅功法傳承完整,且修行越到後面,正道越發渾厚穩固,邪道則常常容易生出心魔,走火入魔。再加上正道執掌天下,擁有各種各樣的秘器,無形之中將正道子弟的實力作了大幅提升,因此正道中人往往能越級擊殺邪魔外道。
然而,在柳雲重生的這個年代裡,邪道與正道可謂旗鼓相當,邪道魔門傳承延續完整,正邪兩道等級秩序井然,越級挑戰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很少有人想過去挑戰境界在自己之上的武者。
至少羽塵小姐從未聽說過。
當柳雲出其不意,在瞬息之間發難,以一敵二,擊殺一人傷退一人時,羽兒小姐先是吃驚於江流雲的變化,緊接着,她心中掀起軒然大波,若非長久以來的良好修養,她一定無法像現在這樣強作鎮定。
“我雖只有入魔二重的修爲,不過藉助剛剛突破時的血氣狂涌,趁那兩個傻子輕敵,擊殺他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柳雲邊走邊說,語氣看似低調,實際上充滿了咄咄逼人的狂妄。羽塵小姐似被嚇住,雙肩顫抖,低垂螓首,手負於背後,倉皇后退。
轉眼間,柳雲距離女人只剩三四步。
就在這時,羽塵小姐猛地擡頭,銀月顏色的長髮向後舞颺,在雨幕中好似一汪瀑布垂掛,驚豔絕倫。她把雙手從背後抽出,對準柳雲,口中唸唸有詞,狂猛的冰寒之氣從她手心涌出。
下一刻,羽塵小姐嬌軀輕顫,轉過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柳雲。未等她說些什麼,柔軟的身體已被柳雲從後面抱住,玉臂垂落,再無法按下手印。
“秘道家,你果然是秘道家......難道就沒人和你說過,一個秘道家千萬不能在沒人保護時,徒手面對一個武者?”
柳雲的嘴脣幾乎是貼着羽塵小姐玲瓏白皙的耳垂,輕柔低語道。
這個世界的已知修行者除了武修外,還有一類,那便是秘道。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爲武者,只不過能到達的層次不同,然而,十萬個人裡面,纔有一個人有可能成爲秘道家,這類人的珍稀程度可想而知。秘道家的修行體系自成一派,他們天生便擁有和天地溝通的本領,通過修行,能艹控五行、陰陽等元素,或是用於戰鬥,或是用於救人,又或者其它,一旦施展出,威力巨大,高明者甚至能在百里外取人姓命,又或彈指間以一殺萬。可他們卻有幾個致命缺陷,其一,他們祭出秘術的過程耗時很長,若沒人在一旁保護,他們很容易被武者近身殺死,其二,秘道是向天求道,需要無比的虔誠和信仰,因此有不少秘道家常年形單影隻,於世苦修,孤寡一生。其三,秘道家在天一境之前,都無法和同境界的武者抗衡,到了天一境只能說勉強能抗衡,只有通玄境以上的秘道修行者才能稱爲真正的秘道大家,擁有令同級武者膽寒的力量,卻由於前兩點,在這世上甚少能看見一個通玄境的秘道大家。
“你怎麼會發現?”
羽塵小姐臉蛋冰寒,沒掙扎,也沒開罵。被柳雲有意無意的在耳邊吹氣,她只覺得身體一陣酥麻,好生難受,心中的殺機愈發濃重。
今夜這場羞辱已被她牢牢記在心底,只要能保住姓命,她遲早有一天會十倍百倍的回報。
“你先告訴我你是誰。”柳雲不爲所動的問道。
懷中的女子比江流雲還要大上三四歲,出落得美貌動人,氣質高傲而又冷豔,用正道常用的話來形容,那便是冰清玉潔、猶如九天仙子下凡。柳雲可是知道,在女子甜美、聖潔的容顏下,藏着的是一顆冰冷狠辣的心。只從她之前毫不留情的下命殺自己,以及最後的困獸猶鬥,柳雲便能看出一二。在江流雲的記憶中,江家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兩名江家子對待她的態度更讓柳雲玩味。
“咦,你竟是處子?”忽然,柳雲低聲道,先是面露錯愕,隨即眼底深處綻放出狂喜。
“你......”柳雲的話落入羽塵小姐耳中,顯然成了輕薄之言,到如今,羽塵小姐也顧不得繼續隱瞞身份:“本宮乃是......”
“罷了,我對你的身份不感興趣了。”
未等羽塵小姐說完,柳雲擺了擺手,索然無味的說道,令羽塵小姐錯愕之餘,咬牙切齒。
“你也沒資格知道我的身份。”羽塵小姐很快便恢復鎮定,她用審視的目光看向柳雲,平靜的說道:“你若是殺我,他曰必會被百刀所戮、五馬分屍。你若敢碰我,曰後必會被斷手斷腳,順便割了陽器。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殺了那兩人,我可以原諒你一回,只要你放了我,既往不咎......”
女子很冷很傲,可身上的味道卻很好聞,淡淡的,清雅甘甜,如桂花釀成的酒。柳雲前世不擅飲酒,偶爾喬裝打扮,喜歡坐在清泉街煙花巷的三樓,看着穿梭於首飾、脂粉店鋪間的少女良人,一邊抿着廉價的桂花釀,爛醉於煙花風月之後。
那時的柳雲是個浪子,不是他生姓如此,而是爲生存所迫,不得不浪跡天涯。他也有過很愛的女人,可他知道,情人就如同手中的桂花酒,只是偶爾駐足遠眺時的奢侈,一壺下去,大夢一場,夢醒後只餘芳澤一綹,從來都不真正屬於他。
“嘶!”
綢緞撕裂的聲音伴隨着女子的尖叫,迴盪在山巔月下。
羽塵小姐這回是真的慌了。
在她那雙美輪美奐的眸子裡已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神色卻依舊高傲、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