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派大典當日,赤陽還未露頭,六魔宗的七座山峰上,就出現了衆多弟子活動的身影。檢查諸般準備,排演大典流程,足足一年的準備時間,讓他們雖然忙碌,卻不忙亂。
“鹿師兄,是不是這開派大典結束了,我們六魔宗就成大派了?”一位剛入門牆不久,還未來得及正式拜師,就被拉壯丁的新嫩弟子,滿是期許地問向鹿青枝。
聞言鹿青枝卻是微微一愣,新弟子對於宗門的那種天然歸屬感,讓他這個從荒塋山走來,親眼見證了師尊與宗門變化的老弟子,心中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
宗門繁盛,道途可期的欣喜有之;
六脈雜居,化魔不彰的擔憂有之;
驟成大派,眼界頓開的恐懼亦有之。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鹿青枝想了許多許多,就在他出神的片刻間,另一位自荒塋山走出的老弟子,狠狠地給了新弟子腦袋瓜一個爆慄。
“想得美,咱們還差得遠呢!記住別給我在外人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若你給宗門惹了麻煩,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真正在修行界底層打混許久的老弟子,自然知道九大派的厲害,不過就算裝得再兇狠,鹿青枝也能從他的訓斥中聽出自豪與迴護,以及那再明顯不過的宗門歸屬感。
“還不再去檢查一遍你負責的應急措施?大典若出了問題,你就算被點魂燈都贖不了罪!”惡狠狠地將嬉笑的新弟子趕走後,老弟子不由小聲嘀咕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幸運小子,想當年我們哪敢……”
聽到老弟子的感慨,旁觀了這一切的鹿青枝,並沒有因新弟子的無知與老弟子的搶話,心生絲毫的氣惱,他反而一同感慨道:“是啊,我們都變了呢!”
“變得越來越好了!”老弟子接話道,較之從前,他語氣中多了幾分親切與尊敬,少了很多畏懼與麻木。
“這樣的宗門纔是我喜歡的啊,我一定不會讓它變回從前的樣子。”從細微之處感受到變化的鹿青枝下定了決心,就在這一刻他感受到肩上的擔子變重了,內心的糾結與壓力卻陡然變輕了。
“老鄭,我聽說你與翠溪峰的姑娘勾搭上了,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
“快了快了,到時候一定叫上鹿師兄您!”
……
時間悄悄流逝,當第一縷陽光劃破黑夜,六魔宗的晨鐘也響徹在整個昆玉山脈。
三十六聲鐘鳴,既是新一天的頌歌,也是六魔宗開派大典,拉開帷幕的信號。
爲了不讓九大派有喧賓奪主的機會,六魔宗並沒有安排什麼入場儀式。臨時的護山大陣裂開縫隙,架出虹橋後,便有六魔宗弟子出迎,按照來賓的身份,接引他們進入宗門駐地內,早就佈置好的觀禮席位。
“沒想到六魔宗的人手這麼充足,我還以爲要等上許久呢!”看到六魔宗的弟子密密麻麻地從護山大陣中涌出,很快便有接引人員來到他們隊伍的面前,多少知道一些此行目的的宋安疆,語帶深意地對童興業說道。
“我會謹慎考慮的。”有部分修行根底在身的童興業,雖然能看出那些接引弟子的虛實,但那龐大到不容忽視的數量,還是很直觀很有力地給他了一個下馬威,讓他面色難看的同時,也越發地小心了起來。
“童公子,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幸會幸會啊!”還未等童興業收拾好自己沉重的心情,一道熟悉的聲音,卻是險些將他嚇了一跳。
待到童興業看清說話之人,他才稍稍放下心來,道了一聲:“陳兄幸會,沒想到你也來參加六魔宗開派大典了!”
來人卻是從前的郡守,現今的豪商陳東陽。
陳東陽雖然沒有投奔童海川,卻也在他的入京隊伍中搭過夥,入仕經歷與老鄉身份,讓他在路上就與童海川一系人馬混了一個臉熟,異地相見,能與童興業認出,並說得上話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作爲逐利的商賈,六魔宗開派大典這麼大的熱鬧,爲兄怎會不來湊上一湊,倒是童兄弟你出現在這裡,很是令爲兄意外啊!”聽聞童興業對自己的稱呼,陳東陽很自然便攀上了關係。
同時一心想要抱六魔宗大腿的他,也似是無意一般,刺探起了童興業一行人的目的。
若朝廷想要與六魔宗正常交往,那個設立在第二新玉京的六魔宗駐地就足夠滿足一切需求了。
若單純的想要來賀,童興業的隊伍卻是有點小了,人員組成也有些奇怪。
“哈哈,這有什麼好意外的,我們自然是前來觀禮的啊!”童興業卻是沒理會陳東陽的刺探,打了個哈哈,裝傻道。
他倒也不怕陳東陽再問,因爲他們已經被接引弟子引上虹橋,引向不同的觀禮席位了。
……
在入席前進行交流的,當然不只是陳東陽他們。在傳音法術的幫助下,無視席位阻隔的中小宗派代表,聊得可是比他們熱鬧多了。
“也沒什麼心意嘛!都是虹橋彩雲,翔鶴瑞獸那老一套,怎麼看都沒大派的樣子啊!”踏過虹橋,看到護山大陣內部的景緻,九龍島島主不由撇了撇嘴,語帶嘲諷地傳音道。
“景色老套也就罷了,護山大陣竟然也用樣子貨,真是有大派的膽魄啊!”一副矮胖老道外表的鏡影山掌教,鏡凌子接過話茬,搖頭輕笑道。
“他們應該都把資源投到底層弟子身上了吧,要不怎麼能湊出這麼多迎賓弟子來呢!”一個不知名小宗派的代表還算中肯地說道。
“氣虛精虧,神亦不實,都是些充數的垃圾,根本用不了多少資源。”白陽教太上長老宋稹,語帶不屑地說道,“這六魔宗不是真窮,就是不顧長遠發展的蠢貨,如此看來倒也不足爲慮了!”
“哈哈,宋前輩說得有理!”
“嗯,怎麼看着六魔宗都是個花架子,是湊數的!”
……
“掌教,他們說得有道理嗎?”聽聞那些中小宗派未加密的傳音交流,玉河派執法長老邱鳴虛有些擔憂地問道,在那酒樓集會之後,玉河派可是有意與那些中小宗派疏離開來了,若這六魔宗真是花架子,壓錯寶的玉河派莫說是揚名了,不被排擠敵視,乃至於羣起攻之就是好的了。
“那些接引弟子的修爲是差了些,但你有點過他們的數量嗎?”落座到觀禮席位上後,就四下打量的玉河派掌教葉紅山語氣莫名地問道。
“啊?啊!沒,這麼多怎麼點的過來……”坐在葉紅山左手邊的邱鳴虛先是一愣,等他回過神來,話說一半就又噎住了。
僵硬地轉動頭顱,無神地點數那密密麻麻的六魔宗弟子,大概得出結論的邱鳴虛,卻是不由打了個冷顫。
“十萬,還是二十萬?怎麼,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修行者?”
……
“聰明的大概已經被嚇住了,剩下的那些傻子就得用更大的棒槌,才能把他們敲開竅了!”王淵看着漸漸坐滿的觀禮會場,語帶笑意的說道。
“還囉嗦那麼些幹什麼,開始吧!”龍月靈皺了皺鼻子,不滿地說道。
“不等你姐姐了?”王淵卻是知道她因何不滿,故意問道。
“姐姐還要有段時間才能趕回來,怎麼你想等着?”剛剛還一臉不高興的龍月靈聽到王淵的問話,卻是擡起腦袋,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淵後,露出了一個帶着審視意味的詭異笑容,並問道。
不理會其他三人幸災樂禍的目光與笑容,王淵一言不發地走到主席臺前,伸手便拋出了一個赤色銅鈴。
只見那銅鈴在天上滴溜溜一轉,就陡然變大如鍾,搖晃間就有低沉的鐘鳴自其中傳出,響徹整個昆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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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魔宗開派大典,現在開始!”說完王淵就靜靜站在原地,除了將赤色銅鈴收歸手心,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了。
“他在等什麼?”這是觀禮者的共同疑惑,但看在王淵這個“第一金仙”的面子上,卻是沒有人立刻跳出來鬧事,場面一片沉寂。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耐不住性子的人打算出言嘲諷的前一刻,地面出現了微微的震動。
震動越來越大,伴隨而來的還有漸漸明亮的龍吟聲。
“不是龍屬!”察覺到九大派其他代表疑惑的眼神,四聖庭青龍主敖徵十分肯定地說道,作爲妖族鱗甲一脈的主事人,敖徵很自信沒有龍族參與到六魔宗的開派大典中來。
但對此時出現的龍吟,他也很是疑惑,不過思緒電轉間,結合地動的異象,他卻是很快便想明白了過來。
“是龍脈,他們想要幹什麼?”就在敖徵即將從蒲團上跳起來的時候,答案已經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同一時刻,數量衆多的粗大光柱,從一元大陸上的各個地脈節點上緩緩升起,龍形虛影隨之盤繞上行,直至爬升到目不可及的高點後,就化作一道道黃光掙脫地脈的束縛,向昆玉山六魔宗的方向匯聚而來。
看着天空中那由龍形黃光幻化而來的山河圖景,感受那熟悉異常的天地壓迫,就算再無知的修士也知道六魔宗的打算了。
“山河社稷大陣,他們怎麼敢動山河社稷大陣?!”發出驚呼的並不是那些面色難看的修士,而是面色發白,身體打顫的童興業。
作爲大周帝朝的準高層,他又怎會不知大陣對於帝朝復興的作用,若沒了這張被仙門忽視的底牌,大周帝朝很可能真就沒有獨立自主的機會了。
“看來仙門不是忘了山河社稷大陣的存在啊!”同樣對大周帝朝有很深瞭解的陳東陽不由感嘆道,脫離官員體系的他,雖然沒如童興業那般失態,卻也不由有些唏噓,“人道的時代或許真的過去了。”
“不,還有機會!”稍稍冷靜下來的童興業吞了吞口水,顫巍巍地將目光從天空中那漸漸清晰的山河圖景上移開,轉而望向第二新玉京的方向,“沒有人道氣運的加持,山河社稷大陣就不是完整的山河社稷大陣,只要六魔宗失敗,帝朝就還有……”
自我安慰的話語只是在心中嘀咕了一半,接下了的變化就將剩下的一半擊成了粉碎。
“國師,我怎麼會忘了國師,原來是這樣……”
在童興業猶如夢囈一般的低喃聲中,身着國師衣袍的嶽無敵越衆而出,微一使勁便將手中的國師印璽擲向了天空中的山河圖景。
一接觸到山河圖景,玉石雕琢的國師印璽就爆散成了點點熒光,融入到了其中,隨之一同融入的,還有大周帝朝近三分之一的人道氣運。
同一時刻,遠在第二新玉京的氣運天柱,瞬間就瘦了一大圈。而缺乏氣運鎮壓的帝朝疆土上,剛剛平息沒多久的自然災害,似乎又有了重新冒頭的趨勢。
不管童興業的面色有多差,獨屬於六魔宗的山河社稷大陣還在緩緩成形。
看準時機,衆多六魔宗弟子打開手中的特製玉瓶,早早準備好的山河氣機被法力託舉,注入到了天空中的山河圖景內,隨着這些氣機的增多,圖景也變得越發真實與沉重。
當這份真實與沉重達到一個臨界點後,一直在緩緩下墜的山河圖景,真就變作了一塊真實無虛的大陸,轟然間狠狠向六魔宗的駐地砸將了下來。
就在觀禮衆生紛紛驚呼,九大派代表也變了顏色的時候,十二尊筋肉虯結的魔神出現在了六魔宗駐地的四周,用他們堅實的臂膀將將托住了砸下來的大陸。
子虛、醜夔、寅風、卯光、辰雲、巳岐、午駿、未泰、申英、酉啓、亥若,元辰魔將的神名在信徒口中唸誦,在天地之間迴響,得到信仰加持的它們漸漸穩住了身形。
就在大部分人都鬆了口氣,並疑惑六魔宗這到底要搞什麼騷操作的時候,王淵卻是悄悄對劉康傳音道:“你倒是快點啊,再不弄好,花活可就玩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