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望着那蒼茫煙雲襯托下的呈北高南低之勢的三座挺拔峻峭的山峰,莫銘心有所感隨口唸出這句詩。
那三座聳立於茫茫蒼穹之下的山峰,遠望就象一位新浴之後的少婦披着長髮,頭北足南,仰面躺在藍天白雲之下。
安狄幽的父母就葬在了這如少婦狀的山羣的額頭之處,如一顆鮮豔欲滴的硃砂紅痣一般,鬱結在那裡,引人心痛。
“銘兒,我們……我們別上山了,我……我不想上,我們就從這裡祭拜一下吧!”
安狄幽這樣說着的時候,一雙碧眼裡已經閃現出了淡淡的淚花。
“好,都聽你的!”
莫銘順着他點點頭,兩個人開始了最簡單的祭拜之禮。
這一次的祭拜只有他們兩個人,安狄幽沒有讓任何人和他們同來,他不想讓閒雜之人擾到父母的清眠。
他們已經靜了那麼久,就……就不要再吵他們了。
就連他和莫銘來都是悄悄的來,然後悄悄的走。
他只想讓他的父妃和母皇看到他——他現在很幸福。這對於他躺在墳墓裡的父母就已經算是了結一片心事了吧!
安狄幽對着山磕完一個頭後,起後仰頭,看着那漫山遍野長開不敗的桂花悽聲喊道:“母皇,父妃,幽兒回來了,幽兒光明正大的回來看你們了,你們看得見幽兒嗎?幽兒以後不是一個人了,幽兒要嫁人了,幽兒會常來看你們的,常來……”
安狄幽這樣說完後,莫銘也雙膝一軟俯身跪了下去,她說:“蒼天在上,厚土在下,羣山爲證,我莫銘娶夫安狄幽,相守一生,會疼他愛他,無論碰到什麼艱難險阻,不離不棄,雙飛比翼!”
莫銘前面這些話說得感人肺腑,一旁的安狄幽聽得雙眼含淚,如果莫銘就此收口,那將會給這次拜祭畫上一個漂亮的句號,成就一個完美的結局。
可她偏偏在說完這麼一堆話後,又扯出了一堆話,她又說:“還有啊,這話我不說不行,岳父岳母兩位大人,你們也太狠心了,我都懷疑你們的腦袋是不是鏽到了,爲什麼要炮烙我們家小安一身的印痕啊,弄得他像條地圖魚似的,還有,讓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流落在世上這麼多年呢,做爲你母你們太失職了……”
莫銘的話還沒等說完呢,頓時風動樹搖,狂砂襲捲,安狄幽一見這陣勢,立刻抱起還從地上胡言亂語着的莫銘撒腿就跑,連跑連說:“母皇,父妃,你們念她年齡小,這樣說着也是有口無心的,你們別怪她啊!”
“小安,我還沒說完呢,你……你怎麼就抱着我跑了,不是說什麼,小安,你父母的脾氣也太不好了!”
偎在安狄幽懷裡的莫銘還口無遮擋地說着呢,此時的安狄幽已經萬般無奈了,他嘆了一口氣說:“銘兒,你怎麼總到關鍵的時候就管不住你自己的嘴呢!”
“要不我們怎麼可能是夫妻呢?你也不是一樣嗎?”
莫銘一臉無所謂的竊笑,引得安狄幽也止不住地笑了起來,好像是的,他們兩個好像都是這樣的。
他叫他的父親爲“帥哥!”,她說他的母皇“鏽逗了!”還……真是彼此彼此,哪裡哪裡啊!
“看你們的樣子好像很狼狽啊,出什麼事了嗎?你們似乎中邪一樣!”
小路邊上停着的馬車裡,閃出來一道黑影這樣問着還在狂笑不止的兩個人。
“哪有啊,師姐,你休要胡說,我和小安去拜祭他的父母怎麼可能中邪呢?”
莫銘這樣說着的時候,還在摟着安狄幽的脖子大笑呢!
柳刀夜凝一見此景,連連搖頭,罵了一句,“一對瘋子!”
她罵完這句後,又說:“剛纔那個誰的什麼二皇姐派人來了,讓你們今晚過去呢,她擺了什麼慶功宴,據說有美男坐陪!”
柳刀夜凝這樣說完後,口水就差一點流了出來。
看她那副色急以弛的樣子,莫銘險些就要衝過去,提醒她一下,她上一次做得孽,她到現在還沒收拾乾淨呢!
“銘兒,我們不去,我們連夜趕回去吧,免得你皇姐着急!”
要不是安狄幽說這話的時候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莫銘還真以爲安狄幽是這麼想的呢!
“呃,這個不去不好,我們晚上還是過去看看吧,然後明天早上啓程回嘉行關,隨着大軍走幾天,到了雲山的時候,我們……,我好久沒有見到小玄子了,也不知道他和孩子怎麼樣了,有點想!”
莫銘這樣若有所思的說完後,安狄幽就已經甩給她一個略帶殺光的白眼了,然後紅光一閃,他閃進了車裡。
“小安,呃,好好的,怎麼又生氣了啊?”
莫銘一邊撓着頭一邊跟着閃進了車箱裡面,柳刀夜凝擺了一個經典的大力水手的POSE,說了一句,“靠,本小姐今晚要吃採陰補陽型的大波菜,嘻嘻……”
“玄教主好興致啊!”
玄天喚的一曲尚未彈完,束颯就已經走進亭中了。
束颯本無意打擾玄天喚的雅興,可束颯相信相對於這份雅興,玄天喚一定更喜歡她手裡捏着的這封從邊關送回的戰報吧!
“束大人來此找我,一定有事吧!”
玄天喚收了曲子,仰起一張平靜如水的絕色容顏,如果不是眼底裡隱現着的那絲哀愁,他……他就宛如仙人般的如夢似幻了。
他的聰慧絕倫,只是一個眼神就可以猜出束颯來此的目的了,強抑着心中的急迫,輕輕地問着。
“嗯,剛纔邊關來了信使,其中有一封信是……是小王爺捎給玄教主的!”
束颯說完後,從懷裡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玄天喚。
玄天喚連忙從椅子上起身,一雙琥珀般的雙眸裡閃着欣喜的光。
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仔細地讀着每一行每一個字,然後臉上就閃着幸福的光了。
“銘兒說她先去安國,她還說她過幾天就能回來了,然後來……來雲山看我們,那邊的仗打得很順利,一切都好!”
如果說玄天喚的樣子向是在告訴給身邊的束颯信裡面的內容,倒不如說他是在自顧自的沉浸中難以自拔了。
束颯假裝聽着,一雙眼睛露出哀嘆的目光落在玄天喚微微隆起的腹部上。那裡,那裡象徵着一個新的生命的開始,那裡……那裡也是生命的延續啊!
“束大人,謝謝你送信給我!”
玄天喚不知在看過第幾遍後,終於記起了這亭中還有一個給他送信的束颯了,連忙答謝着。
“玄教主不用客氣,是束颯應該謝謝玄教主,玄教主妙手回春救了家弟的命,這份情束颯還不知道如何答謝玄教主呢?”
束颯含着淡淡的微笑,微微頜首說道。
“束大人不必如此的,這都是舉手之勞的事,何足掛齒,令弟聰敏博學,在下十分佩服啊!”
玄天喚這話說得是心裡的真心話,自束昂的身體恢復以後,兩個人經常湊在一起談天論地。
玄天喚發現束昂不但對書本之事瞭解得十分清楚,且對星相命理也鑽研得透徹,兩個人聊得十分投緣。
閒暇時,他們兩個就沏上一壺清茶,隨意一坐,便能聊上一天了。
玄天喚自小生活在雲山之上,這裡女人多於男人。
他從小就沒什麼朋友,且他本身又給人一種冰清玉潔不可侵犯的感覺,知心之人更是寥寥無幾了,這回碰到了束昂,那儼然就成了高山流水裡的伯牙和鍾子期了。
這一點,連束颯都沒有想到,自己那個有幾分孤傲的弟弟,碰上了這個冷冷清清的玄大教主,他們兩個倒成了知音好友了,這事……這事一時之間很難想得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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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木紫霄擺的晚宴,還真是盛大隆重啊,全朝臣子,無論官職大小竟然都參加了這次頂着給歡喜國小王爺莫銘接風爲名的喜宴。
除了安狄幽這個男性王爺外,每一個到宴的臣子和貴賓,若木紫宵都給按排了幾個如花美男相陪左右。
在這個時候,莫銘充分顯示了什麼叫坐懷不亂,也只有這個時候,莫銘開始懷疑自己上一世是不是柳下惠投的胎,因爲上一世裡不沾女色,所以這一輩子老天加倍奉還,給他一堆男色做爲考驗呢?
就在莫銘從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柳刀夜凝已經摟着四五個美男鑽到桌子底下玩起惡俗遊戲了。
莫銘身旁的安狄幽已經在開始運氣了,準備在忍不住的時候大發雷霆。
安狄幽面上的笑容越濃,莫銘越知此事不好,連忙身子一滑掉在了椅子下面,連呼自己身體不適,醉酒飲多,要回去休息!
這席宴間的一切情景,端坐在皇位之上的若木紫霄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莫銘醉沒醉她卻真沒觀察仔細,按照莫銘剛纔喝的那些酒,她似乎早就應該醉了,可……
“爲了我們姐妹之間的情誼,朕今天要與端睿親王同榻而眠……”
若木紫霄的話還沒等說完呢,安狄幽就已經無法忍受了,安狄幽臉色一沉,冷冷的說:“皇姐今日喝得不少,這件事,皇弟就替你代勞了吧!”
安狄幽說完後,也不管這裡有多少臣子,把莫銘從桌子底下拽了出來,扛在了肩上。
走了幾步後,他又停了下來,轉身對若木紫霄說:“皇姐若是還想聯誼,桌子底下的那個女人正合適!”
安狄幽說完指了指桌子下面,正和幾個美男從那裡划拳作樂的柳刀夜凝,然後詭異一笑,扛着他家妻主離去了。
若木紫霄看着那道飄然離去的身影,想起席前和莫銘獨處一室時說的那些話,她的臉上就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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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行關裡,正因爲對敵取勝而蒙着一層喜悅之色,雖然還有幾天部分大軍就要啓程回京了,可仍沒有擋住這羣士兵連夜裡的尋歡作樂。
齊冬璇偎在一個殘破的茅草屋的倚角處,閉着眼睛忍受着身上這個女人的野蠻肆虐。
他想要反抗,手卻被鐵環束縛在了身後,連動一下的可能性都沒有,嘴裡也被一個卡環卡了進去,很明顯,這裡的管頭怕他咬舌自盡,管頭沒辦法交待。
自從齊冬璇被送到軍妓營後,來此尋歡的兵士更多了,倒不是因爲齊冬璇有多麼的美豔,相比那些會說會笑會討好的軍妓,齊冬璇就和死人無恙,被緊緊地綁在柱子上,連個動作都作不了,全篇下來只能一個姿勢,要多單調就有多單調。
可他仍然能引得起這麼多人注意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曾經是戰場上英武的將軍,他曾經殺了衆多位歡喜國的將領,他曾經那麼威風凜凜,如今卻虎落平陽。
有了這麼一層深刻的含義,齊冬璇在這個軍妓營裡,可想而知,處境就有多麼的悽慘了。
別的軍妓一天只接三個軍士就可以,而他……
他都不記得這一天裡,有多少人在他的身上趴下,又有多少人在他的身上留下傷痕了。
與昏迷中痛醒,又在痛中昏迷,幾經折磨,最後的時候,他竟然可以不用閉上眼睛,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一天,眼前就是一片漆黑的看不見任何東西,就連嗓子裡模糊地能發出的那一絲聲音,在這樣的蹂躪中也便得悄無聲息了。
爲什麼想死的時候,卻連死都不能啊,爲什麼這世間會有這麼多的痛苦,而在痛苦的面前,人總是這樣的無能爲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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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件事對於女皇來講是好事情,可對於你……可就難以論談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密室中,謀士趙玖滿腹憂慮地和自己的主子皇長女漆風櫟說着。
“那我又有什麼辦法,她把仗打贏了,我……又能怎麼樣?”
漆風櫟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一副惱火的神情,是啊,她能有什麼辦法,本想利用此事削弱母皇對漆風杉的偏愛,卻沒想……倒成就了她更多的偏愛了。
“殿下,爲臣倒有一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正在愁惱中的漆風櫟聽趙玖說他有一計,頓時心急地說:“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嗎?你快說來聽聽!”
漆風櫟這樣說完後,趙玖說:“二殿下在外面爭戰討攻,我們爲什麼就不能釜底抽薪,連外攏內呢?”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得仔細一些!”
雖然趙玖的話說得漆風櫟一頭的霧水,但她看趙玖的表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頓時興奮地問道。
於這幽暗的密室裡,爭權奪儲的姐妹紛爭正在悄悄地拉開帷幕,上演開來了,蕭牆之禍,不可避免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