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這間屋子,莫銘才知道,這間屋子連用“簡樸”兩個字形容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屋子裡除了一張破舊的木牀,就只有一張木桌,兩把椅子了。
右邊沒有窗的那扇牆上倒有不少的實用傢什。在古代,這些鞭子、棍子之類的刑具叫什麼,莫銘不知道。可在現代,有人叫它們情趣用具。
秋素見莫銘的眼睛停在那扇牆上,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前幾天接客的傷還沒好呢?今天就要……。
秋素突然想到,莫銘剛纔進門時,摸他下額時的那把溫柔還在,她……,她應該不會太難爲他的吧!
“小姐,你坐!”
秋素輕聲地說着,然後找了塊布快速地把那張木椅擦了又擦。
“嗯!”
莫銘收了打量屋子的目光,落座在那張木椅上。
秋素恭順地站在莫銘的身旁,微微地垂下了頭,等着莫銘的吩咐。
這時,屋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莫銘雖然聰明卻也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荒唐的場面。她若不是被逼得無計可施,也不會想了這麼一個方法的。
秋素的心裡忐忑不安地猜測着莫銘想要他如何奉迎才能高興呢?他是不敢得罪客人的。他這樣的人是沒有什麼資本允許他說一個“不”字的。被客人打罵總比要被鴇父責打處罰好許多的。
他這樣想着,一雙細長的眼睛垂得更低了,瘦得只有骨頭的十指交纏在一起,骨節處泛白得惹人憐惜。
“你站着幹什麼?這不還有一把椅子呢嗎?來陪我坐一會兒!”
莫銘說完把旁邊的那把椅子拉了過來,放到對面,讓秋素坐。
秋素也不推讓,順從地坐在椅子上。瘦瘦的身體挺得筆直,頭卻仍是垂着的,幾縷絲絲柔柔的鬢髮,半掩半遮地擋在面頰上。
“你多大了?”
莫銘溫和地問着。一雙大眼睛也閃現出一絲憐惜與同情落在秋素微露在外,布着猙獰鞭痕的脖頸上。
“二十七了!”
秋素說完,頭自然又低垂了幾分。這樣的年齡,他自己都羞於說出口。
因爲相對於莫銘這樣的客人,他已經大的不是一分二分的事了。他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有這樣的好運,被一個如此青春美豔的客人挑到了。
一般來說,他這種年歲、這種長相的小倌,能有四十歲以上稍有那種愛好的客人點到都已經是不錯的事了。
他這段時間接的客人一直都是五十多歲的老女人。他們對他,歡情之事根本就沒有,他的作用只是讓客人在他痛苦的時候得到滿足。都是花了錢的,誰又肯可憐一下他呢?
“這麼大年齡了,那……那怎麼還在這裡啊?”
莫銘說完嘆了一口氣。
在歡喜國,這麼大年歲的男人就相當於現代社會裡一個將近三十多歲的女人了。
這個國度裡,男人一般都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出嫁,十七、八歲的時候產子,男人一生只有一次到兩次的受孕生子的機會。生育女兒的機會是百分之三十,大部分男子生下來的都是男孩子。所以,他們的妻主爲了傳宗接待就又會再娶。歡喜國裡,沒有哪個女人一生只有一個夫郎的。社會及各種輿論壓力根本就不允許。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這裡了,我長得不好看,人又很木訥,沒有哪個恩客願意贖我出去的!”
秋素苦笑着回答。他的贖身銀子怕是這座“怡紅院”裡最便宜的了。可,可卻還是沒有哪個客人肯花錢贖買他。
是啊,贖買他出去做什麼呢?他已經這麼大歲數了,在怡紅院裡這麼年,接了多少客人啊,一副下賤的身體連做男人的最基本的生育能力都沒有了。誰要他又能做什麼呢?賣回去怕也只是個廢物,空浪費糧食的。
從十五歲接客到現在,秋素連一句像樣的甜言蜜語都沒有聽過。他,他對自己的將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只想活一天算一天,若是哪天挺不住死了,鴇父能念他聽話一場,賞他一口薄皮棺材。他也就知足了。
秋素這樣說完,莫銘心裡一陣發酸。她這個人看似刁鑽古怪,其實心很軟的。
她憐疼地拉了拉秋素乾瘦的手說:“我要是有命躲過這一關,我就把你贖出去,你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的,我家院裡男眷也很多,你給他們打打下手,做點屋裡的活,也比從這裡被客人虐待的強!”
莫銘說完這句話,秋素快速地擡起那張蒼白的臉,一雙細長的眼裡閃着驚疑的光芒。
“小……小姐,你說什麼……,你能再說一遍嗎?我……”
莫銘見不了他那副帶着無以言說的誠惶誠恐的表情,連忙說:“我是說我要是有命躲過身後的虎狼,我就把你贖出去,我院裡的那兩個夫郎人很好的,他們不會欺負你的,……,哎,你要是命苦趕上另外兩個,那就不好說了!”
莫銘說完長嘆了一口氣,是她這個妻主做得太弱還是身邊的這兩個男人太強呢?總之,是相當頭疼的了。
“小姐,我很便宜的,我……我也聽話,什麼活都能幹的,……”
秋素還沒等說完,莫銘就擡起左手拾指豎在他的嘴前了。
“別這麼說自己,哪有人總說自己便宜的呢?別人這樣談論就已經夠苦的了,怎麼還能自己這麼說自己呢?”
莫銘這樣說完,秋素細長的眼裡就已經涌動着淚水了。
這麼多年,上天還是垂憐他的,終於有人肯贖買他了。他還以爲他要一生揹着娼籍,老死在這裡了呢!
這時,鴇父派人把莫銘要的東西也送到了。
秋素連忙接過那幾牀被子,麻利地鋪在了自己的那張破舊的木牀上,然後又把酒菜擺好。
“來,陪我一起吃!”
莫銘說完,夾了一塊咕咾肉放到了秋素面前的小碟子裡。
“謝謝小姐!”
秋素拿起筷子夾起莫銘放到他的碟子裡的咕咾肉,小心地吃到自己嘴裡,細細地吞嚼着。
在他的記憶裡,他接過的客人,只有莫銘留他一起吃飯,還給他夾菜。他根本就捨不得做一點的推託,他很想享受一下這種從沒有過的溫情。他也是人啊,他也渴望有個人來疼一疼他啊!
兩個人輕言細語地聊着幾句體己的話。莫銘時不時地給秋素夾幾口,看起來他愛吃的菜。
吃了一段後,秋素也壯着膽子給莫銘夾了幾筷子菜,然後半垂着頭,羞怯給莫銘斟着酒。
“你也喝一口,這酒不是很烈!”
莫銘說着拿起另一個酒杯,給秋素倒了一杯。
秋素接過莫銘遞過來的酒杯,伸出舌頭小口地舔了一下,紅着一臉說:“小姐,秋素……秋素不太會!”
“我不勉強你的,能喝就一點兒,不能喝就放下,沒事的!”
莫銘看着他那副樣子,笑着說。
“嗯,謝謝小姐!”
秋素聽完莫銘的話,放心地點點頭,勉強地喝了一小口,卻還被辣得咳了幾聲。
莫銘見他那逼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是第一次喝酒,也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又給他的碟子裡添了幾口菜,讓他多吃。
慘淡的燭光,孤冷的柴房,卻因有這樣一翻情景,獨顯出另外一種溫馨。
這副情景,讓莫銘有一種平淡卻溫馨的感覺,很有一對民間普通小夫妻的那種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