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後天用我們陪你一起去雲山嗎?”
青銅使奔宵面帶擔憂地問着,而坐在那裡一直沉思不語的門主安狄幽似乎沒有聽到屬下略帶焦急的發問,仍是悶悶地坐在那裡,吹着那個從來沒有發出過一絲聲音的簫管。
對於門主一個人獨闖雲山這個做法,奔宵是很不贊同的。
他“天狼門”又不是沒人,且他們這些人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怎麼能讓門主安狄幽獨闖龍潭虎穴呢!
安狄幽雖然在江湖武林上的名聲不好,可對待他們這些下屬還是非常好的。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教主用到他們了,他們怎麼能退而往後呢!
不知過了多久,安狄幽的脣離開那冰涼的蕭管時,漫不經心地說道:“嗯,我一個人去,你們從山下做接應就行了!”
安狄幽的眼神在他說話的時候,是那樣的漂浮不定,散亂不堪,讓人觸碰到的時候,有一種淡淡的哀傷。
安狄幽的這種眼神讓奔宵更加擔心,門主以前絕沒有流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
門主的眼神一直是絕情中帶着殘忍,詭魅中帶着妖異,沒有任何情感摻雜在裡面,好像他不是這人間的生物一樣,一切都是脫離於外的。
無論門主以前的眼神怎麼樣,都沒有像現在這般散亂的時候,從門主散亂的眼神中,奔宵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門主變了。
門主變得不似以前了。
他冷靜絕決的眼神裡已經有了情,有了爲之執着的東西。
這種東西讓門主變得不在像以前那樣可以把萬物皆看空,把人命玩弄股掌之上了。
“可是門主……!”
奔宵還要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安狄幽出手制止了,他冷冷地說:“雲山此去無多路,一劍飛來天外仙,奔宵,這話不是傳言,以你們的武功上去,只能是我的拖累,我不想拿我的人去那裡試路,你們都安心的從山下等我回來吧!”
安狄幽這樣說完,奔宵已經無話可言了。
他們門主說得對,如果雲山的路境真的很險,機關真的很多,那麼他們去了,只能是給安狄幽增加負擔,倒也幫不上多少忙。
“天狼門”和別的門派不一樣,入門不一定要有太好的武功。所以除了少數人的武功屬上流外,其他人……,和普通老百姓差不多。
安狄幽平時對這方面的要求也不是很嚴,他的門派里老弱病殘還有許多呢,也許就因爲這個原因,官府纔會不好查清楚,天狼門在哪裡,都是什麼人。
一個無處不有,無所不在的門派,已經隱化在羣衆中了,除非是孫悟空的火眼金晴,否則,貌似很難。
頗有抗戰時期,日本鬼子抓土八路的感覺,抓到最後就會覺得哪個人都像了,也就不知道怎麼下手了。
可這樣的門派平時看起來挺好,關鍵的時候,就只能他這個門主單出頭了,其它的骨幹力量,用也是白用,還是留着繼續培養吧!
*
“我來疼你好嗎?”
夜已經很深,深到已經無法用思想去觸及的時候,安狄幽還沒有睡。他的腦海裡仍在盤旋着這句話。
那麼柔情的聲音,那麼深情的話語,以及……那麼曼妙的人!如何讓他不心醉呢?
他長身而立站在樓頂之上,一雙碧眼含着柔柔的光芒看着夜空中稀朗的星星,想起年少時,他似乎也曾這般地看着星星。
那時的他還很單純,有流星閃過,還會雙手合十地許一個願望。
然後,殘酷的不留任何情意的巴掌就會在他的臉上掃過,疼得他在幾天以後,臉還是腫着的。
他清楚地記得,那打他的人,厲聲尖呵地罵他道:“小賤人,你也想許個願找個人疼嗎?哈哈……別做夢了,你這種人只配別人恥罵,淫賤……”
眼神亂了,心亂了,淚水冰結在心底。他緩慢地擡起手指,想去夠天邊的星時,才發現,原來星離他那麼遠。
幸好,……還有人離他是近的。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所以,他絕對不能失去。他要在她的身邊。因爲她說過,她是要疼他的。
“師傅,你倒底還是說錯了,哈哈……,還是肯有人娶我的……還是肯有人疼我的,我後天就把她接回來,我要把她帶到你那裡,讓你親眼看到,她是怎麼疼我的……,我並不是沒有人要的人……哈哈!……,不是……我若木狄幽也是有喜歡的……”
寂寥的長夜裡,孤冷的慘笑聲,還有……那一壺縈繞着淡淡餘香的桂花酒!
莫愁心事無人說,天涯盡是孤零人。
今夜聊以慰黃泉,卻道明朝日深沉。
(某鑫送給安狄幽的,汗顏……,有N年不做詩了!)
“教主,莫小姐下手也太狠了,這脖子上的印痕都一天了,還沒消呢!”
晚風一邊小心地往玄天喚留着淤痕的脖子上抹着藥膏,一邊埋怨着那個下手沒輕沒重的莫銘。
虧了他家教主對她一片真心,好得都要把心掏給她了,她卻……,這女人啊,還真是薄情寡義!
“晚風,我是不是在這雲山上住得太久了,外面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了?”
玄天喚問完這句話的,晚風愣了很久,都忘了手指上還抹着藥膏,要給玄天喚塗藥呢!
“晚風,我是不是一個不被人喜歡的人啊?”
玄天喚也不管晚風回答沒回答,又問了一句,兀自像是整個人都沉在自己的問題裡難以自拔一樣。
他玄天喚怎麼會落魄成現在這個樣子呢?竟然爲了一個女子動心,還動到這樣的程度,偏偏那個女人對他卻沒有一絲的情。這與他來說怕是世間最殘忍的事吧!
原先不想愛的時候,身後一羣追愛求愛的。此時,想愛時,要愛的那個人,卻不願多看他一眼。
“教主,你怎麼這麼說啊,喜歡你的人多了,否則我們雲山的正門爲什麼都不敢開啊,還不是怕那羣登徒子,天天來這裡叨擾嗎?自你過了十四歲,來我們天地教求婚的名門大派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教主何苦因爲那個妖女的一句話,這般傷心呢!以她那副德性,也就只配和安狄幽那個魔頭了!”
晚風憤憤不平地爲自家主子抱怨着,可他的話卻沒有一句進了玄天喚的耳朵裡。
玄天喚一雙金色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哀傷,望向了被萬朵鬱金香掩在深處的小院。
那裡的燭火依然明亮,她……她還沒有睡,還在擔憂着安狄幽嗎?
那……那她爲什麼就不能分一點心給他玄天喚呢?他玄天喚什麼也沒有做錯過啊,她爲什麼就不肯喜歡他呢?
玄天喚這樣的凝望,這樣的想像,自那顆心沉淪後,幾乎天天都掛在腦海裡,每天都要想上許多遍,像是着了魔一樣。
一旁的晚風見到自家主子又從那裡發呆,就知道他心裡又是在想那個沒心沒肺的莫銘了。
主人原先的樣子多好,眼神多麼清澈純善,對什麼都那樣溫和細緻,生活裡只有修功和醫術,整顆心都用在鑽研玄氏的奇門遁甲之術上了。
對這世俗之事問之甚少,就連教主事務,他也很少插嘴,通常都是四大長老管理,實在覺得做的不妥時,纔會從旁言上兩句。
人家都說主人功於心賦,那是因爲他們都不瞭解主子,主子的心有多好啊,像是山間的小溪,一眼望去,就能見到岸底的細砂了。
可爲什麼這樣一個人就得不到那個妖女的喜歡呢?真不知道那個妖女想要主子如何,她才能瞭解到主子的一片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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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琦,我的心好亂啊,這可怎麼辦啊?我今天怎麼會那麼衝動,把玄天喚掐成那副樣子呢?他一定會把這筆帳記在小安身上的,我真是太沖動了……太沖動!”
莫銘像個陀螺一樣從地中央轉着,整張芙蓉面都要抽在一起了,苦得像應樂減肥吃的那根苦瓜。
“不會的,我覺得玄天喚那個人挺好的,你爲什麼一定要那樣想他呢?你沒觀察到他看你的眼神都……怎麼說呢,你們凡間的詞語……,讓我在想一想,對,叫暖昧!”
玉紫琦從莫銘的身體裡說着,他一想到今天白天發生的事,就覺得很好笑。
莫銘竟然會這麼護短,只要是蓋上她莫氏印章的人,壞人也是好人,她莫大小姐看不順眼的,好人卻也成了壞人。
玉紫琦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他從第一眼見到玄天喚的時候,就對這個人很有好感,他總覺得玄天喚不似莫銘說的那樣,什麼居心叵測,什麼詭計多端,什麼老奸巨滑,……,用他這雙天神的眼睛來看,玄天喚是個很清透的人,至少比安狄幽清透。
天神看凡人的時候,看靈魂,不是看肉體,所以玉紫琦相信自己的感覺。
“暖什麼昧啊,我都快把他掐死了,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改天去找他認個錯!”
聽玉紫琦也這麼說,莫銘也就冷靜下來了,想想白天做的事,還真是她的過錯啊!
她莫銘這個人向來是知錯就改的,等有時間一定去找玄天喚賠個禮,她莫銘纔不要欠他的呢!
虧她莫大小姐還好意思這麼說呢!
她怎麼可能只欠人家玄天喚這麼一個賠禮道歉呢,她已經在不經意間欠了人家玄天喚一條命了。
要不是玄天喚的丹心妙手,她現在早就帶着身體裡的玉紫琦一起下地獄,去閻王爺那裡青梅煮酒論英雄去了。
“銘兒,我弄不懂你們凡間的情啊,是安狄幽打傷了你,害得你差一點沒命,你反倒不怨他,還愛他想他,可是,是玄天喚救了你的命,你卻對他沒有一點好感,還……還想掐死他……,我真是越想越糊塗了!”
玉紫琦這樣疑惑地說完時,莫銘嘆了一口氣說:“紫琦,這世間的事不是表面這麼簡單的,若都是這表面就能看清的、就能說清,就不會有這個情字了。”
莫銘說完後,走到屋門口,仰頭望了望院落那頭高高聳立的獨樓。
那裡是玄天喚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脖子上的淤痕下去了沒有?明天……明天一定找個沒人的時候,和他說句“對不起!”,她以後一定不會再掐他了。
*
“玉樹後庭,含淚相送。說不盡:情深意重。淚水灑遍,天涯芳徑,念:多少恩?多少愛?多少夢?思念鄉井,思念親朋,思念着,葉綠花紅。多少歲月?獨自漂零。嘆:多少風?多少雨?多少情?”
驛站的小院裡,粟晴對着夜幕中的那輪冷月,突然就想起了這首《後庭花》,隨口唸來,竟覺得意境頗似,真沒想到,最終,連他粟晴這樣剛強的男子,也會……也會念出這樣婉轉的詩。
若是以前,他粟晴怎麼樣也不會相信的。
“這詩寫得很好,粟公子真是多才多藝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束颯竟然站在他的身後了。
“我哪有什麼才,這詩是聽我家主人念過的,聽多了也就記下了,是我們那個時空的酸人墨客寫的!”
粟晴倒也不貪功,實話實說着。
他自被莫語軒領養後,就一直跟在這兩父女的身邊。
在他的印象裡,莫語軒是一個很素淡的人,很少笑,偶爾會念幾句這樣的詩,給他的感覺像嚴父。
說心裡話,他一直很怕莫語軒。雖然莫語軒對他很好,可他仍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怕。
而他的這個未婚妻莫銘,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因子變異了,竟沒有一處像她那個素面寡淡的爹的。
自小就頑劣成性,刁鑽古怪,精靈可愛,不過,這卻是粟晴一直都慶幸的地方。若莫銘和她爹爹一樣,那他粟晴還真就沒有一點想愛她的心了。
“哈哈,你家主人就是小王爺的爹嗎?”
束颯聽完粟晴說的話,忍不住地笑了一下,這個黑麪神還真是有意思,說話這麼率真,他們時空裡的人都這個樣子嗎?
“是,我家主人不像她這個樣子,我家主人不太好相處,爲人很冷淡,我跟在他身邊十多年了,都猜不透他心裡想什麼,不過,他撫養我長大,讓我受到很好的教育,還教了我這麼多的本事,……,最後,還肯把女兒嫁給我,……,他的這份情我幾輩子也報不完!”
粟晴這樣說完,轉過身衝束颯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說:“要是沒有這個意外,我會在銘兒二十歲的時候,娶他做妻子的,然後接手龍嘯堂,這是從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定下來的命運,我爲之盼了好多年,可……,哎,事事難料啊!一切都回不去了,老爺要是知道,我沒看住銘兒,讓銘兒給她弄了那麼多的上門女婿,還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聽完粟晴這翻話,束颯在笑過之後,也就能理解粟晴此時的心情了。
兩個完全不同時空的兩種不一樣的人,粟晴能做到現在這樣子,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別擔心了,還有兩、三天就能到雲山了,就能見到小王爺啊!”
束颯真誠地安慰着粟晴,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互幫互助,他們之間已經建立了很好的友誼。束颯是真心地把粟晴當做朋友的。
“希望她沒在那裡惹什麼亂子,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受夠這個鬼地方了!”
粟晴說完後,懊惱地揮拳砸在了旁邊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