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醫生將手術記錄攥在手裡。
他這纔想起來,手術記錄裡有太多無法言語的秘密。
他低下頭轉身,將手術記錄緩緩地放在桌上。
他的動作很慢,努力不讓程俊堯看出其中的異樣。
“程醫生您可能不知道,半年多前,安默被一夥人打成重傷,不僅腦部受了傷,腹部也有很重的刀傷,因爲當時情況危急,所以不得已才做這個手術。”
“腹部受傷摘除子宮?”程俊堯眯了眯眼,顯然他不相信姜醫生的話。
姜醫生越來越緊張。
事實上,如果程俊堯一直在這個醫院的話,他的資歷會比姜醫生老很多。所以在這樣的人面前說着謊話,姜醫生開始顯得語無倫次。
他頓了幾秒,繼續道:“因爲安默生產過好幾次,還流產過。她的子宮壁已經很薄,加之當時大出血,所以……”
姜醫生不停地找着藉口,他說了很多。事實上,越是在撒謊的人,越是習慣用過多的言語去掩飾。
所謂心虛,便是如此。
當他吐出最後一個字眼的時候,空氣中陷入了沉靜。
程俊堯依然站在原地,他看着姜醫生,沒有任何言語。
只是,他這種無聲的追究,竟是讓此刻的姜醫生有些害怕。
程俊堯變了,多年的商場歷練,讓他變得更加敏銳,也更加善於觀察人心。
“程醫生還有事?沒有的話,我得去開會了,下午兩點我還有一個手術。”姜醫生開始逃避。
程俊堯笑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走到姜醫生的面前,大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姜醫生,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姜醫生愣住了。
下一秒,他支支吾吾道:“程醫生你知道就好。那……那我先走了?”
“還是我先走吧。”程俊堯擡頭瞥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中午十二點,這個時間點領導們都還在吃飯吧?”
這家醫院很少有十二點開會的傳統。
程俊堯並沒有直接戳穿姜醫生的謊言,只是他這樣的言語,反倒是讓佇立在原地的姜醫生心跳加速。
……
姜醫生看着走遠的程俊堯,關了門並落了鎖。
他快速撥打出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姜醫生?”
姜醫生嚥了口唾沫,“唐先生,剛纔程俊堯先生來這裡了,他還查閱了安默小姐當年的手術記錄。我是想方設法將謊言圓了過去,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我的話。”
他不知道程俊堯會不會查下去,安默移植子宮給喬蘭的事實。
電話那頭唐越清的呼吸很沉,“謝謝你姜醫生,不管小程信不信你的話,但是你已經盡力了。謝謝你幫我們家小默保守秘密。”
“應該的,唐先生,如果當年不是您資助我讀醫學院,我想我現在也無法成爲一個醫生。”
雖然當年唐越清已經退出了D市的大家族圈子,但是唐家一直有一個基金會,專門救助那些學業優秀卻無法繼續讀書的孩子。姜醫生就是當年的受益者之一。
唐越清忽的沉默。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唐家默默做出了那麼多公益,可是到頭來,爲什麼連自己女兒的健康都保不住。
“對了,安默小姐這幾天還好嗎?”姜醫生繼續問。
“還是老樣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越清的心失落的厲害。
“您別擔心,安默小姐的傷情並不是太嚴重。我想一定可以很快康復的。”
“謝謝。”
“但是唐先生,”就在唐越清準備掛斷的時候,姜醫生繼續道,“以我對程俊堯的瞭解,這件事情他一定會追查下去。如果讓他知道他喜歡的女人卻爲了別人捐獻了自己的子宮,我不知道他會有怎樣激烈的反應。”
“不用擔心我們,但話說回來,我倒是很擔心喬蘭,如果有一天小程知道喬蘭的腹中長着安默捐獻的子宮,真不知道小程會怎麼對她。”
“我好像上次看到,喬蘭也回到了D市。聽說還懷孕了。”
“是麼?”唐越清的情緒很複雜,“既然小默喜歡這個喬蘭,我也不能多說什麼。我就祝她好運吧,別被小程發現了。”
“但願吧。”姜醫生的手劃過手術記錄單,“她的子宮捐助單上寫的清清楚楚,這個器官是來自境外的人捐助的,我想程醫生應該不會追查到這種地步吧?”
唐越清冷冷一笑,“未必。”
……
喬蘭醒來很早,整個上午她都待在房間裡。
如果席言不邀請,她不會參與程家的任何活動,她只是一個席言的合約情人,以此來換取席言讓她安全的諾言。
她只想好好保護腹中的孩子,等他出生,陪着她成長。
房間裡只有喬蘭一個人。席言忙着和“妹子”聊天,解答心理疑惑,自然沒有時間理會她。
“吧嗒”一聲門打開了。
喬蘭嚇了一跳,卻在看到這張臉龐的一剎那,心臟莫名加快。
“我聽說,你昨天摔倒了,還是我哥送你去醫院的?”
聽到這樣的話,喬蘭原本緊張的神經忽的鬆懈了下來。
原來是席言,而不是程俊堯。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竟有些空空的。
席言關上了門,一步步朝着喬蘭的牀走來。
“下午有活動,一起去參加?”他問。
“不了,我要休息。”
“一個高爾夫球活動,不是什麼劇烈運動。或者,你看看也可以。”席言說着,往喬蘭身邊更加湊近,“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並沒有什麼大礙,再說,如果你不參加的話,怎麼算履行‘合約情侶’的義務呢?”
喬蘭看着席言褐色的眼眸出了神。隱隱的,她看着這樣的眼眸總是想起另一個人。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瘋了!
“家裡人都會過去?”她忽然很想見他,卻又不敢見他。
“好幾年才搞一次的活動,而且我還是第一次回程家,怎麼會不過去呢?”
“看看也可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妥協了。
“當然。”
……
下午的陽光很好,除了昨天的陰雨綿綿,這個冬天的D市雨水並不像往日那麼多。
但,冬日裡打高爾夫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程家的人口多,但是現在的情況早已面和心不和。程俊堯的到來和席言的迴歸,對於後媽林娟來講並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這樣的結果,倒是程俊堯和席言倒成了外人。
兩兄弟自然不喜歡這種場面,但是卻又要顧及老爺子的面子。
喬蘭一直坐在休息室內,除了偶爾小心地看看程俊堯,其餘的,都裝作瀏覽雜誌。
外面的熙熙攘攘,和她都沒有關係。
漸漸地,她看得入神。
“好點了嗎?”忽然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這樣的聲音不是平日裡不羈的席言所擁有的。
喬蘭的心臟突的跳了一下。她擡頭,正好對上了程俊堯的眸子。
面前的程俊堯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袖高爾夫衫,他的雙手插在褲兜裡,俯視着正半躺在椅子上的喬蘭。
這樣的程俊堯比平日裡要柔和很多倍。
喬蘭扯了扯嘴脣,禮貌地將雜誌放在邊上,她緩緩起身,道,“好點了,謝謝程先生。”
她說得很平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程俊堯的情緒變得越來越微妙。
從原來的懼怕,到後來的平靜,最後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確定的愛慕。
程俊堯的目光緩緩投向喬蘭的腹部,“坐,你還是要好好休息。”是醫生的口吻。
事實上,醫者仁心已經植入了他的血脈,成了他的本能。
他順勢在喬蘭的身邊坐了下來。
雙腿交疊,雙手自然地放在椅子的靠手上。
休息室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
喬蘭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原位,她安靜的呼吸着,試圖從身邊男人的呼吸裡聽出他的情緒。
可到底,她還是道行太淺了。
“席言說和美女有要緊事要聊天,所以託我來看看你,順便告訴我不要再欺負你。所以,你們是合約情侶?”程俊堯雲淡風輕的說着。
“是。”在他面前,她總是手足無措。
喬蘭明白,也許真的是自己喜歡上了他。
當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會緊張他對自己的看法,會緊張他的每一處行動,甚至會緊張到自己忘記了思考。
此刻,人的靈魂像是丟了一般,所期望的,只是對方能多看自己一眼,可是卻又害怕對方不喜歡自己,而感到萬分失落。
這種糾結、青澀、瘋狂的味道,喬蘭活了二十多年才體會到。
她的呼吸加快,手也微微攥緊了。
他一直看着面前的透明玻璃,並沒有看她。
“那天你爲什麼會進我的房間?”沉默了多時,程俊堯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其實說到底,程俊堯自己也是猜不透自己的情緒。
他明明不喜歡這個女人,而且可以基本確定,這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所以這個女人就是一個十足的小偷。
他應該十分討厭甚至恨她。
可是有些話到了嘴邊,卻說出來分外平靜。
他多少聽說過她的事情,一個先天沒有子宮的女人,學習勤奮工作出色卻被家族排擠在外,爲了幫安默保住孩子,不惜以自己的職業生涯作爲賭注。
忽然間,程俊堯有些同情這個女人。
他想着,一定是同情吧,所以纔會對這個女人說話的時候,不顯得那麼的咄咄逼人。
喬蘭的嘴脣微抿。
“那天我去赴一個相親約會,但是相親的這個人卻在酒裡下藥,不得已我跑了出來。至於後面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是您,也並沒有任何的企圖。”她並沒有說出阿洛的名字,她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說出,那麼阿洛定然是保不住工作的。
她雖然不喜歡這個男人,但是也不想無情到這種地步。
程俊堯沉默了幾分鐘,緩緩回過了頭。
他看着喬蘭,問。
“你和安默很熟?”
“是。”
“那麼當時爲什麼要撒謊?”他指她沒有幫安默做流產手術的事情。
“我不想她被欺騙,更何況我當時認真研究過那些檢查單子,其實大出血的機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您不是說過嗎?對於醫生來說,成功是常態,而失敗是一條人命嗎?”
她用了“您”,而不是“你”。
他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尊敬。
他成了她身邊的一株高高的大樹,而他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
一瞬間,看着她柔弱的樣子,他甚至覺得自己曾經的行爲有些殘忍。
他變得更加同情她。
“安默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女人,因爲你的行爲,讓她對我心生芥蒂。我懲罰過你,是我讓丹尼爾醫生開除你的。我想這件事情還是應該讓你知道。”他知道她在坦白,所以他也試着坦誠。
程俊堯本來就是一個溫和的人,咄咄逼人的樣子只是他在商場上的迫不得已。
喬蘭的眸光頓了一下。她低頭,從程俊堯的視線繞過。
“是麼?”她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謝謝你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她覺得自己應該恨這個男人,恨他一次次將自己推入深淵。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當她將這些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的心卻平靜的出奇。
“那麼……你還愛着安默嗎?”她問。
“是。”他回答的斬釘截鐵。
他看向遠方,似乎在很遠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己深愛女人的模樣。
“她是好人,我祝你們幸福。”她說得平靜。
可是天知道,此刻她的心就成了一團,不知爲何,她的心酸酸的。難道,是因爲嫉妒嗎?
這些天她一直都聯繫不上安默,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那你呢?你怎麼打算?席言並不愛你,難道你們真的打算結婚?”他的話少有的說的坦誠。他知道,也許是因爲自己同情這個女人吧。
“回到紐約後,我就和席言分開。我過我的,他過他的,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往來了。”
“你打算獨自撫養孩子?”即便那個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
程俊堯不會告訴喬蘭,自從昨天爲她檢查胎心後,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這個女人真的懷了他的孩子又怎樣?這些年來,他本不是就像要一個流着她血脈的孩子嗎?
就算是以後會有狗血的財產爭鬥,但只要事先安排好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最重要的是,憑着他的直覺,他覺得面前的喬蘭並不是一個壞女人——至少不會像他的後媽林娟那樣,斤斤計較自私自利的女人。
喬蘭點點頭。
“是,我打算自己撫養他長大。以後也不會告訴他爸爸是誰。”她最後一句話,像是對程俊堯的承諾。
不知怎的,在程俊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對這個女人的防線崩塌了。
如果這個女人說的是真話,那麼她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所以自己又何苦逼着她做親自鑑定,甚至將他的親骨肉殘害呢?
這一瞬,程俊堯的目光變得柔和。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扭頭對身邊的喬蘭道:“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你可以來找我。”
她錯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原本要將她置於死地的程俊堯,現在卻換做了這個態度?
“謝謝,不過我自己可以。我想我好好工作,照顧好孩子應該沒有問題。”
他笑容深邃,“有你這樣的員工,你的老闆一定會很高興。”
“但願不會讓丹尼爾醫生失望。”
他也不再言語,也不直接拆穿他程俊堯就是老闆的真相……
……
老爺子的生日宴在晚上舉行。熱鬧,卻並不溫馨。
事實上,在這個早已支離破碎的家庭裡,如果真的有溫暖,也只會藏在心裡。
利益交錯太多,只會把好人變成壞人。
喬蘭全程都沒有參與到其中虛假的寒暄中,除了程老爺子關心她腹中的胎兒,其餘的,就再也沒有言語。
這一次,喬蘭又看到了那個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依然坐在席言身邊。她不停地和席言做着手語,席言笑着迴應,但是對於喬蘭,中年女子永遠只是笑笑,沒有交流,席言也並沒有介紹。
好幾次,喬蘭都想走過去做一番自我介紹,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席言之間“合約情侶”的關係,便覺得自己的行爲唐突了。
說到底,他的家人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當然,除了程俊堯,孩子腹中的生身父親。
吃完飯閒聊了幾句,喬蘭準備上樓,而這一次,席言破天荒的起身,走到了喬蘭的身邊。
“我送你上去。”他挽住了喬蘭的手。
他笑意盈盈,一副情深不悔的樣子。
喬蘭頓了一秒,很快,她也將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大掌。
“走吧。”
既然是“合約情人”,自然要做出應該有的樣子。
上樓。
席言關上了門。
靜寂的房間內,他們相視而立。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距離太近,可是他們卻對對方毫無眷戀。所以,他們找不到任何話題。
“謝謝你。”她道。其實,她是在下逐客令。
席言輕笑,從懷裡拿出一本書籍,“這是大哥讓我給你的。他說他爲那次讓你摔倒的事情表示道歉。”
他說着,將書本塞到了喬蘭的手上。
喬蘭接過,這才發現是昨天自己看的入神的《阿圖醫生》。
書本沒有溫度,可是此刻的喬蘭握在手裡,卻感覺暖暖的。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聞到了程俊堯身上的味道。
心臟,再次突突的跳得厲害。
“你喜歡我哥?”就在喬蘭陷入沉思的一剎那,席言幽幽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的耳朵發燙的厲害,這種被別人看穿心思的感覺,真的一點也不好。
席言輕輕奪過喬蘭手中的書本,繼而將它仍在牀上。
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臉,認真地說道:“喜歡也沒有關係。總比讓我哥吊死在安默這棵樹上好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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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蘭的心像是跳到了喉嚨口,推開了席言。
“我很累,你可以走了。”她不希望再被席言看透。因爲她知道,在席言的眼裡,自己一定是一個大傻瓜。
明明知道程俊堯也許會置自己於死地,可是卻在這個時候喜歡上了他。
所以,所謂的飛蛾撲火是不是這樣?
……
席言走了。
黑暗的房間內,喬蘭只開了一盞檯燈。
她躺在牀上,目視着面前的黑暗。
她並沒有看書,而是將那本帶着淡淡香味的書本放在枕邊。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程俊堯的影子,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
她知道自己瘋了。
打開了手機,她開始翻閱新聞。
曾經,從來都不看財經新聞的她,現在卻時時關注。當然,並不是因爲她真的關心經濟,而是因爲在這些新聞中,經常可以看到她所關心的那個人的影子。
她還喜歡利用搜索工具搜索關於“程俊堯”的所有新聞,包括他曾經和安默訂婚,包括各種邊邊角角的消息。
日子久了,喬蘭就發現,其實程俊堯和席言很不一樣。程俊堯會更瘦一點,而席言更加圓潤。席言的左臉頰有一顆十分細小的痣,而程俊堯卻沒有。
夜越來越沉,喬蘭卻毫無睡意。
她看着一張張程俊堯的圖片出了神。
有那麼一瞬間,喬蘭想起身去隔壁的圖書室,說不定,還可以在那裡再次遇到程俊堯。
可終究,她還是決定將這份喜歡埋藏在心底。
手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她告訴自己,不能有這麼多的貪念,現在於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腹中的胎兒順利出生就好。
真希望,這六個月的時間可以更加快點……
……
第二天,喬蘭起了一個大早。
她熬了一鍋小米粥。
小火將熬了半個多小時,她卻出了神。
“早,你在熬粥?”安靜的廚房裡,忽然想起一個溫潤的聲音。
喬蘭握着湯勺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不過她很快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她回頭,笑着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運動服的男人。他的頭髮上掛着些許露珠,額尖還有細密的汗水。
看樣子,他應該剛剛晨跑回來。
她笑笑,拉開消毒櫃拿起了一隻碗。
“早,我半夜突然很餓,所以很早就起來做點吃的。你……要不要也吃點?小米粥,對胃很好。”她不經意的說着。她不會告訴程俊堯,她是特地早起給她煮粥的。
她看到過程俊堯曾經得過胃癌的報道,雖然她知道他已經痊癒,但是飲食上多少還是需要注意。
其實很多時候,女人愛一個男人很簡單,她只要他好。
她不會讓他看到自己的愛意,她覺得只要遠遠地站着看着他就好。
這種愛情很卑微,可是對於喬蘭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熬了不少?”他向她走近了幾分,身上薄荷的味道愈發清晰。甚至讓此刻的喬蘭有種想擁抱的衝動。
此刻,這種本能的衝動幾乎讓喬蘭窒息。
她強自鎮定着。
她不敢看他,而是看着光潔的牆面。牆面上映照着兩個人的影子。他的影子高高的,近乎能夠蓋住她。
他像一顆偉岸的大樹,讓她不禁想依靠。
她很快回過了神。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逾越了。
她盛了一碗遞給他,笑着道:“我食量很少,不小心熬多了。”
他接過,骨節分明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手背。
她像是觸了電一樣……
麼一瞬間,她近乎想要對他佔有。可到底,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小偷,她偷了他的精子。而現在,卻還想法偷走他的心,那麼她一定是太無恥了。
她再次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是個罪人!可恥的罪人!
此刻只是早上六點。
寬大的餐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坐在她的對面,沒有聊到任何話題。
“對了,你去看過安默了嗎?”她問他。
她沒有忘記程俊堯昨天對她說過的話,她知道安默是他愛的女人,也幫過她,所以她很想知道安默的情況。
“沒有,現在暫時沒有時間。”他說了謊話,因爲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安默昏迷的事實。
在他看來,自己深愛着的想去追求的女人,此刻卻昏迷着,聽起來一定是很失敗吧。
喬蘭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那我們什麼時候會紐約?”
“下週日。因爲週一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明白。”她低着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他的沒一瞬,她都會無比緊張沈之承臉紅。
“對了,謝謝你昨天的書。”她道。
“我只是爲前天的事情道個歉,你別多想。”他在儘量分清他和她之間的界限。
“我知道。”
程俊堯很快走了。
喬蘭坐在原地,回想着男人的話。她發覺這個男人的話語已經變得不再咄咄逼人,所以,他已經容下了她和孩子,對嗎?
……
程俊堯平日裡雖然溫和,但並不意味着他不敏銳。
相反,這些天來,他一直在追查安默昏迷的真相。
他知道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他聯繫了黑客,要求徹查當時醫院給安默做手術的所有資料。
清晨,他走進了自己的書房,打開電腦,收到了一封陌生的郵件……
……
上午,喬蘭獨自來到了唐家。
唐越清對於喬蘭多少寒暄了幾句,而唐悅寧對於喬蘭則沒有任何好臉色。
尤其是,當她看到喬蘭的肚子微微隆起的時候。
“你懷孕了?”唐悅寧問她。
“是,快四個月了。”
“呵,那可真是恭喜你。”唐悅寧的話酸酸的,她遵守自己女兒的願望,不將安默捐獻子宮的事實告訴喬蘭。可是她畢竟是安默的母親,看着另一個女人身上長着自己女兒的子宮,而且還懷了孕,多少還是介懷的。
“謝謝。”
“那你打算生幾個?”像是諷刺。
“一個夠了。”
喬蘭本以爲安默已經醒了,所以想撮合安默和程俊堯在一起。
即便她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程俊堯,可是她愧疚,愧疚她偷了他的東西,所以不想再偷去他對安默的愛。
可是誰料想,現在的安默還昏迷着。
喬蘭看得出來,唐家並不歡迎自己,所以停留了十幾分鍾,她便離開了。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回程家。
卻在出租車上,她接到了一個電話,“還記得我嗎?喬小姐?”
“你是誰?”她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如果還想留着你的子宮,那麼我們最好見一面。”
喬蘭的腦袋“嗡”的一聲,她這纔想起來,原來這個人就是曾經一直給她發信息,說着有一天要收回子宮的人。
“在哪裡?”
“蘭卡咖啡廳,20號包廂。”
……
蘭卡咖啡廳。
喬蘭徑自走到了20號包廂。
打開門的一剎那,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坐在窗邊。
“喬蘭小姐?”喬蘭正要說話的時候,男人先開了口。
“我是,請問您是?”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坐。”
喬蘭看不清男人的情緒,她和他相對而坐。
“看喬蘭小姐的樣子是懷孕了,恭喜啊。”他說話的樣子幽幽的,像是話裡有話。
“是,那您找我是?”
“我之前應該告訴過喬小姐,您身上的子宮其實是我妻子捐獻的,您沒忘記吧?”
“我感謝她的好意,如果可以,我想當面謝謝她。”
男人搖搖頭,“謝與不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妻子現在想要收回去。”
喬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了幾秒鐘,最後麻木的笑笑,“您妻子不是捐獻的嗎?而且現在我還懷孕了,我想這個時候應該不合適吧?”
“爲什麼不合適?”男人說着拿出了一份文件,繼而遞到喬蘭的面前,“這是我妻子對醫院的起訴書,起訴他們在未經過她同意的前提下擅自移植她的子宮。”
喬蘭看着面前的白紙黑字,視線變得模糊。
“不是說捐獻的嗎?怎麼變成了擅自移植?”她不相信男人說的話。
“醫院弄錯了,或者如果我願意,我也可以想方設法讓醫院承認自己出錯。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你必須流產,而後將身上的子宮還給我妻子。”男人話語邪魅,從來都不打算給喬蘭留有後路。
喬蘭蹭的從站起身子,“你瘋了嗎!抱歉,恕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要收回子宮,難道就不能等到我的孩子出生?”
她攥緊拳頭,明白這個人擺明了就是想折磨她。
“不可以。我妻子的器官培育別人的孩子,憑什麼?”
“等我六個月。如果您需要金錢補償,我儘量想辦法。”孩子是她後半生的希望,她不想這樣失去!
“我等不起,如果你現在不歸還的話,可會立刻把你和醫院起訴,喬小姐,我聽說你也是一個醫生,難道你也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一個先天沒有子宮的怪物?”
喬蘭的呼吸急促了。
面前的男人觸及了她最敏感的神經。
“一定還有商量餘地的對不對,先生?”她不相信面前這個人會讓所有人陷入兩敗俱傷的地步。
“有倒是有。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好,這樣我不會在你懷着孩子的時候,收回我妻子的東西。”
“什麼條件?”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聽說你和程俊堯在一個屋檐下?”
“爲什麼要扯到程俊堯?”她本能地護他。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搞倒程俊堯,但是查來查去,他的財務沒有任何漏洞。所以,你幫我搞到他的醜聞好不好?”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男人和女人的那種醜聞。”
“抱歉,據我所知,他私生活沒有問題。”
“那你和他搞一出,不就有醜聞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