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我是‘姚陌’，怎……怎麼了嗎？”君曉陌問着，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原因無他，容瑞翰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太恐怖了，那雙血紅色的眼眸裡就像有魔氣在流淌一樣，裡面涌動着兇狠的戾氣，充滿了野獸般無情的戾氣。
君曉陌摸了摸脖子，覺得那裡涼颼颼的。
該不是容瑞翰想要跑過來擰斷她的脖子吧？她有做過什麼讓容瑞翰憤怒的事情嗎？
好像……沒有？
君曉陌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在無意中做過什麼坑隊友的事情，便理直氣壯地梗着脖子回視了過去。
容瑞翰沒有回答君曉陌的話，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君曉陌在說些什麼。
他只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人，從而判斷對方到底是不是他夢境裡的那個紅衣女子。
不像……一點都不像……除了容貌和夢裡的那個人一模一樣以外，其他沒有一處地方是像的……
夢裡的那個人沒有如此清澈透亮的眼神，她的目光永遠是沉重而壓抑的，帶着一點淡淡的憂傷，像是解不開那重重的心事。
那個人也沒有如此活潑單純的性子，她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雙手佈滿了血腥，一身的紅衣像是被血浸透過一樣，那如火一般的紅色能夠灼傷所有人的眼睛。
容瑞翰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女子叫做什麼名字，只知道夢裡的那些人都憤怒且厭憎地喊着她“女魔頭”。
女魔頭？是啊，的確是女魔頭，被這個“女魔頭”收割掉的性命不知凡幾，以至於那些人一提起她就膽寒心顫，恨不得下一秒就讓她魂飛魄散。
然而，每當這個“女魔頭”勾起冷漠和代表着死神的笑容時，容瑞翰卻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
他覺得，他和那個紅衣的女子是同一類人，他們天生合該在一起。
看着眼前這個容貌與夢中人一樣，但氣質卻完全不一樣的“姚陌”，容瑞翰伸出手去，像是要觸碰一下她的側臉，卻被一直看着他的君曉陌側了側頭，避開了。
君曉陌覺得容瑞翰看着自己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懷念着什麼，又像是在追憶着什麼。
“你在透過我看着誰？”君曉陌歪了歪頭，眨着眼睛問道。
她對容瑞翰沒什麼別樣的心思，自然也就不介意對方透過自己去追念另一個人，她這樣直接問出來，純粹是好奇而已。
容瑞翰的眼神暗了暗，君曉陌的這一聲把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
沉默地盯了君曉陌的“臉”片刻，容瑞翰開口說道：“你的樣子……更適合紅衣。”
“哈？！”君曉陌瞪大了雙眼，沒想到容瑞翰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話，完全和她的問題無關啊。
容瑞翰最後深深地看了君曉陌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君曉陌簡直要被容瑞翰氣樂了，自他們重逢開始，這傢伙的行爲舉止就沒有正常過。
她剛剛不是已經表明自己是“姚陌”了嗎？怎麼這傢伙還跑？！
“容瑞翰！你……你這傢伙！”君曉陌追了上去，一下子擋在了容瑞翰的前面。
“讓開。”容瑞翰冷冷地看着君曉陌，這種眼神不像是在看着一個同伴或者朋友，反倒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
“爲啥看到我們就轉身走？你不說清楚情況，我就不讓！”君曉陌的倔脾氣也被容瑞翰給激起來了，她瞪了容瑞翰好幾眼，梗着脖子不走了。
容瑞翰的眼睛眯了眯，眼裡閃過了不悅。
他還是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以爲君曉陌只是迷霧幻境根據他的夢境和歷經過的現實所構造出來的一個“幻影”。
如果君曉陌不是長着和那個紅衣女子一模一樣（人家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容瑞翰說不定早就對君曉陌出手了——在他看來，只要是迷霧幻境所虛構出來的“幻象”，都是他的敵人。
容瑞翰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脫離這個“輪迴”的幻境，只能憑直覺殺掉迷霧幻境裡的那些幻象。
然而，對着這樣一張臉，他下不了手。
就在這時，一直在後面旁觀的葉修文終於走過來了，他拍了拍君曉陌的肩膀，打破了兩人的僵持的局面。
“小陌，我們耽誤太久了，國師那一行人就在這裡附近，你最好先用陣法圖確認一下小糰子的所在方位。”
“那這裡……”君曉陌遲疑了一下。
“這裡就交給我吧，讓我和大皇子談談。”葉修文看着君曉陌，溫和地說道。
“那好吧。”君曉陌說完，再瞪了幾眼容瑞翰，才跑到了另外一處，攤開了儲物戒裡的陣法圖。
君曉陌離開後，就只剩下葉修文和容瑞翰在沉默地對峙着了。
是真的“對峙”——葉修文對容瑞翰剛剛冷言冷語地對待君曉陌的行爲有所不滿，而容瑞翰則把葉修文看成了另外一個“幻象”。
對待葉修文的這張臉，容瑞翰可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和忍度。
他微眯起雙眸，直接攀升了自己的威壓，對葉修文散發出了層層的敵意。
面對比自己的實力還高上一階的容瑞翰，葉修文的表情一直很平靜，他清冷的眸子在掃過君曉陌時，露出了幾分柔和的感情，而在回到容瑞翰身上時，再度凝聚起了冰霜。
葉修文並沒有沉默太久。
“小陌她很擔心你。”葉修文開口說道，“當然，她也很擔心小糰子。她把你當做是她在宗門之外的第一個朋友，所以她很珍惜你們之間的友情。”
葉修文的聲音平淡無波，彷彿只是在陳述着一個很普通的事實，卻讓容瑞翰微微愣住了。
“看到這裡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花了嗎？這片地域正因爲有這些紅花，所以造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幻境，只要踏進這裡的人，都會不可避免地陷入屬於自己的幻境之中。我和小陌都是從幻境裡掙脫出來的，想必大皇子你也不例外。”
容瑞翰皺了皺眉頭，已經有幾分相信葉修文的話，但也只是幾分而已。
“我剛剛掙脫迷霧幻境的時候，恰好碰上小陌前來找我。但我們沒在那裡逗留太久，因爲國師那一行人追過來了，他們發現了我們，如果不是小陌使了一些小巧計來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的話，說不定我們都被國師抓住了，下場肯定不堪設想。我們趁亂逃脫了國師的追捕，本來打算有多遠逃多遠的，但小陌想起了你和小糰子，所以中途折返回來了。”
“她不想拋下你們任何一個，對於她來說，只要是劃入了她心裡範圍的人，都是重要到不能捨棄的人。然而，她辛辛苦苦地跑了回來，你是拿什麼態度去對待她的？”
葉修文說着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上了一絲冷厲的質問。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在迷霧幻境裡遭遇過什麼事情，讓你對小陌產生了敵意。但我希望你能看在她不顧危險地跑回來找你們的份上，不要說出太過分的話來讓她傷心。當然，如果你聽完這一番話之後，還是要用之前的態度去對待她，我無話可說，請你離開吧。”
葉修文說完，不再理會容瑞翰，而是朝着君曉陌的方向走去。
容瑞翰心裡的懷疑又淡了幾分。他的視線隨着葉修文落在了君曉陌的身上，看到那個和夢裡的紅衣女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研究着什麼，眉眼間還帶着一絲天真和稚嫩，當她擡起頭對葉修文歡快地招着手時，容瑞翰不自覺地就套上了“姚陌”的容貌。
難道說，“姚陌”真的是那個女子嗎？他在現實中遇到了對方？而夢裡的一切又是怎麼回事，是還來不及發生的未來嗎？
其實，也不怪容瑞翰會對葉修文和君曉陌起疑心，任誰在幻境中被困了十一個輪迴，也會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容瑞翰只是多長了幾個心眼，以防萬一而已。
葉修文剛剛的話語還是讓容瑞翰的心有了不小的觸動，他忽然覺得，已經沒必要糾結自己現在到底是處於幻境還是現實了，他只要順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夠了。
而他的心意便是，面對着用一顆赤誠之心來對待自己的“姚陌”，他做不到就這樣轉身離開。
即便最後證明這又是另一個陷阱，另一個幻境又怎麼樣？至少他沒有給自己留有太多的遺憾。
容瑞翰想着，心情徹底地恢復了平靜，眼底的血色也褪去了不少。
他收攏了自己剛剛爆發出來的魔氣威壓，然後邁步朝君曉陌走去，恰好碰上君曉陌從陣法圖上移開視線，擡起了頭。
就在這一剎那，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愣了愣。
容瑞翰停下了腳步，而君曉陌則是擡了擡眉毛。
“怎麼，我們的大皇子殿下終於不趕着去投胎了呀？”君曉陌的心裡還是有點憋氣，便免不了毒舌了一下，用言語刺一下眼前的容瑞翰。
容瑞翰看着那張熟悉的容貌上顯露着陌生而靈動的表情，本來還很壓抑的心情莫名好轉了不少。
“是啊，終於不趕着去投胎了。”容瑞翰點點頭，表情十分認真地回答着君曉陌。
君曉陌被他這個回答給弄得一噎，覺得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便直哼哼了兩聲，繼續推演小糰子的所在了。
容瑞翰的脣角勾起了一抹幾難察覺的弧度。
如果她原本就是這個性子的話，那也不錯，至少，她不用像夢裡頭那樣，孤獨而沉抑地度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