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說過,纖兒你爲人雖然聰慧,但總愛想的多,心思重,大約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慣愛操心的毛病吧。

她說這話時調侃的意味居多,卻也是無心插柳,歪打正着。

我總算是還有自知之明的,對此自然無比辯駁,只能暗暗告誡自己平時想多倒也無妨,但求不要優柔寡斷,凡事死鑽那牛角尖即可。

所以糾結來得快,去的也快。

一時無解的事,索性就暫時不要去解好了。

何況,那一晚,因了那孩子不知是不是等待的等待,不知算不算迴應的迴應,我也隱約醒悟到,巧合也罷不是巧合也罷,比起那個大名鼎鼎的故事裡的傳奇女子,她,練兒,確實是一個有血有肉的鮮活存在,是一個被父親遺棄,被母狼養活,再被我和師父機緣巧合下從狼窟中帶回來,培育至今的活生生的孩子。

我曾眼見她的喜怒哀樂,眼見她一點點的變化,如今怎能僅僅因一個名字,就置疑起了她的真實,進而連整個世界和自己的真實都一起置疑了起來?

這樣想下去,心中就釋然不少。

日子如常的過着,不鹹不淡,該怎麼樣還依然是怎麼樣,師父見我漸漸恢復如常,許是認爲我終於調整了過來,也沒再追問什麼,不過神色欣慰不少。

只是以後的日子裡,不知不覺間,自己多出了一個習慣。

說是被提醒也好,說是放不下也罷,後來,偶爾閒暇清淨獨自一人的時候,我總禁不住會試圖去想,去回憶,回憶那傳奇女子的故事。

雖然這種嘗試的結果,往往是枉費心機空費力。

曾經旅行在外,車途勞頓時也喜歡看看東西解悶,可惜看來看去,隨大流閱完了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裡的許多經典,也拜讀過另一位風流盜帥多情劍客的不少段落——即使是這些,如今再來回憶,能想起的也盡是零零星星散碎不堪——至於最關鍵的那一部大作,左思右想,居然連看過沒看過都記不得了。

所以再怎麼苦苦追索,末了閃出最多的,竟是那一幕幕版本不一的各色鏡頭,這也就算了,偏偏腦海中伊人猶新,天籟猶存,就是各種情節模糊成了過往雲煙,真正讓人情何以堪。

每每這時候,總忍不住想掩面哀嘆,若是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

“你!又發呆!累我尋了半天,師父叫!”

身後驀地響起了呼喝聲,明明斷句不清,偏還傲氣十足。

……罷了,若是上天再給一個機會,我一定是不會再傻傻走上那條路了……這麼想着,搖頭失笑,我起身拂了拂衣衫上的塵土,轉過身,眼前是一張煞有介事的小臉。

或許,這也是我釋然的原因之一。

因爲再怎麼看,也無法將這張小臉同那個與她重名的,嫵媚絕色又睥睨天下的傳奇女子拿來相提並論……好吧,絕色這一項,未來倒是可能有的,不過現在看着除了可愛還是可愛,至於睥睨,從小也是會了的,可惜,是用來針對我的。

走上前想牽她一起走,還沒等伸手,被她瞪了一眼,轉身一溜煙就消失了。

突然有點懷念當初沒練輕身功夫,也不會用兩條腿奔跑的小狼。

自開始牙牙學語後,她的一切都成長飛快,不消一年已經能流暢的聽說人言,思維方式和表達方法看起來也更像一個正常人。那之後,師父就開始傳授她基本的武功心法打底——而這一點上,不得不說,她真正是無愧師父投入了那麼大的心血,其悟性之高,進步之神速,實在讓人自嘆弗如。

在她之前,我本已學藝兩年有餘,如今看來被她趕超卻是指日可待,偶爾想想,多少也覺得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當然,相對我這頭的複雜心境,師父那頭就是單純的開懷許多。

或者是覺得不能辜負了這樣的美玉良才,對那套正在開創中的劍法,師父也看得愈發重,於是除了指點我們用功的時間外,又恢復了當初那種整日閉關的狀態,甚至比當初有過之而無不及——約莫是覺得練兒既已經培養成“人”,剩下的順其自然即可吧,最近這些日子更是將捕獵的事情也一併放心的交給了她。

如此一來,無意中就形成了她主外我主內的局面,她爲此顯得很高興,似乎自認當家人,對我越發是鼓着腮幫子一派傲然的小模樣。

對此我倒也恬不爲意,反正她的捕獵能力也確實在我,若單論技巧的話,甚至在師父之上。

不過最近……

吃過晚飯,難得出來一趟的師父各自交代了我們幾句話,就又回石室打坐去了,我點起火堆,準備處理白日裡她打回來的東西,可走到慣放獵物的角落一看,卻不由蹙了蹙眉。

往日常會堆一大堆獵物的地方,而今僅有那麼半死不活的一隻山雞,孤零零十分可憐。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近有好幾天都是這樣的情況,我看看那點收穫,又回頭看她,不出所料的發現她同時也在遠遠拿餘光瞟我,一見我回了頭,視線立刻就轉移開去,想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真想告訴她,她是我見過的最不會掩飾的孩子。

果然是有什麼事吧?此時正是物產豐富的季節,莫說是她,就是我專程出去一趟,收穫也斷然不會僅僅這麼一點,再見她這心虛的神態,說是判斷猜測,倒不如說是板上釘釘。

夜裡,就特別留了心。

師父的臥榻在最裡面的石室裡,再來就是內洞的石榻和長椅,因黃龍洞口是無法全封的,最早時我夜裡還比較警醒,唯恐有什麼東西趁夜潛入,自從有了這孩子之後反倒睡得沉了,因爲她比我敏感的多。

可這天夜裡我卻是警覺的,也就眼睜睜看到了她深更半夜偷偷出洞的背影。

這是爲何?直起身,心中滿是疑惑。

沒有太多時間的猶豫,我披衣蹬靴,當機立斷跟了上去。

更深露重,荒野中全是潮氣,這一晚月色黯淡,明明是迥異的環境,卻不知爲何讓人想起了初遇那孩子的一個寒夜。

有所不同的是,當初我是手持火把戰戰兢兢,如今我是兩手空空屏氣斂息。

前面是一個遠遠的身影,速度極快,跟蹤她不是件容易事,不僅是因爲她警覺性過人,也是因爲短短的一點路程,我就有好幾次都差點失去了那蹤跡。手中是沒有武器的,與其說是忘了帶,不如說是潛意識裡不覺得有會危險——她或者會藏什麼小秘密,但總不至於有多麼險惡。

或許是我太自信,自信無論多麼不容易,自己終也是跟得上她的。

不久後,上天就對這種思慮不周做出了懲罰,我是真的沒想到,那孩子的輕功竟然是她所有修行中進步最神速的一項,之前在荒野中的速度還能勉強咬住,可進入一片密林後那幾個靈活之極的轉折,卻是現在的我無法做出來的。

最後,林影幢幢中,我丟掉了她的蹤跡。

月黑風高。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萌狼孩狀態的娃,但總不能一直原地踏步,於是拖進度條ing,是不是一不留神拖快了?┬_┬

另,有人問什麼時候才相愛,其實文案已寫明瞭慢熱,我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原著草率的一見鍾情二見傾心模式,覺得那相對霓裳孤狼的性格太突兀了(某些熒屏劇還處理的好一點),所以這裡是想慢慢發酵,尤其童年階段,側重是點滴積累的改變和羈絆,不知各位客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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