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一手抓着一隻銀鉞的鐵鏈,蓄勢待發。他的眼眸,直望向那個女子,映入那纖柔姣好的身影,沉於眼睛的底處,卻無法印入心裡。
因爲,他,沒有心。
意識裡,只有殘夜對他的命令。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小言,你知道嗎,你的名字不叫忘抑,而叫寧玥言,我的弟弟。”寧玥瀅看着他的目光,溫柔如水,哪怕他給她的感覺只有冷如冰霜,她依然愛着他,因爲他是她的弟弟。
小的時候,她就特別疼愛他。
在他還沒有學會走路的時候,是她時常揹着他、抱着他、哄着他,帶他行在月鏡湖的湖畔,吹着溫馨的湖風,看着那無限的美好。
後來,他會走路了,她帶着他穿越那長長的街道,陪他一起看街市的繁華,陪他一起看夜裡的燈火,陪他一起看街頭的雜技。
那一幕幕記憶,涌上她的心頭。
忘抑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右手一動,銀鉞脫手飛了過來,直逼她心臟的位置。
她沒有躲閃,而是在那電光石火間,將那隻飛來的銀鉞的鐵鏈抓住了,但是,銀鉞鋒利的一端還是殘入了她的身體,距離心臟只剩毫釐之間,生生停住了,血液流出,一點點地滴下,落在地面上。
“小瀅瀅!”
肖岱勞看到她受傷,想要衝上來,寶座上的殘夜只是輕輕地甩手,一股無形的大力迎面飛撞而來,直將他撞得飛出了數丈外。
“喵!”被另一隻手抱着的小白白看到寧玥瀅的左胸血液流出,雪白的衣服頓時紅了,失口叫了一聲,看上去很焦急。
“小言,你真的記不起姐姐了麼?”她的手,緊抓着那根鐵鏈,血液從銀鉞上延伸過來,經過鐵鏈,染紅了她的手。
可是,她並沒有低頭看自己的傷口,而是望着眼前的這個少年,眼裡閃爍着隱約的淚光,以及對他無窮的愛。
殘夜道:“忘抑,殺了她吧。”
忘抑應了一聲,身影一動,即刻飛身來到寧玥瀅的身前,另一隻銀鉞飛殺而出,竟是朝她的脖子划來。
她閉上了眼睛,動也不動。
與其在外面死在別人的手裡,不如在這裡死在自己弟弟的手中,如果自己的死能夠喚起他的意識,這一切,也就值了。
那隻銀鉞,眼看就要割開她的咽喉,忽然間,一個黑影從殿外掠了進來,帶進了一陣呼呼的冷風,一把鐵刀急殺而出,鐺,頓時蕩飛了那一隻銀鉞!
“嗯?”殘夜驚了一下。
那個黑影一身籠罩在長長的黑袍裡面,看不見面目,那一刀之後,左手一伸,一把將那隻嵌在她胸口處的銀鉞拔了出來,扔過一邊,然後抱起她,往外風一般地去了。
肖岱勞見狀,瞪大雙眼,大爲震驚,不知那人是什麼人,心中擔憂,趕緊追在了後面,一刻也不停。
忘抑目光一掃,也追了出去。
茶落一衆人站在那個通往大殿的走廊之外,忽見一個黑影一手提刀、一手抓人——而且抓的還是寧玥瀅,正風馳電掣地狂奔而來,茶落先是吃了一驚,旋即大聲叫道:“攔住此人!”
那個黑衣人手中鐵刀一動,那些人剛想衝上來,即刻被一股巨大的刀氣震得四面飛跌。
很快,那黑衣人將追兵甩開,而且甩得遠遠的,然後翻過城牆,出去了。
由於暗玄教的這個據點並未設置結界,對於那些非一般的高手而言,進出相當容易。
之所以不設結界,主要是因爲此處地處萬蹤羣山,爲蠻荒地帶,除了暗玄教外,幾乎也沒什麼人在這種地方出沒。另外,這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據點而已,除了關押鬼醫這個重要人物外,其實也沒什麼奇寶。而關押鬼醫的地下暗室,機關重重,曲折複雜,卻也不怕什麼人把他救了去。所以,根本沒有設結界的必要。
因爲有那黑衣人在前開路,勢不可擋,而肖岱勞本來實力也不一般,便也順順利利地跟在後面,一下就衝出去了。
殘夜步子緩慢地從大殿裡走出來,眼神犀冷,不慌不忙,很是鎮定。他四面掃了一眼,叫住那些將要去追的人:“別追了,讓他們走吧。”
茶落一怔,有點不解:“教主,這……”
寧玥瀅的離開,對茶落來說,本該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纔對,但卻是被一個不知身份的人帶走,兇險未卜,實在令他放不下心來,一時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看起來顯得焦躁不已。
“忘抑去,就夠了。”
殘夜望了一眼他們離去的方向。
城堡外圍,遠處,忘抑一路追擊,一直緊緊地跟在後面。
忽然間,嚯嚯笑音響起,一個人影從頭頂上方的樹枝上落了下來,一招襲來,給他來個出其不意的一擊,頓時將他擊倒在地,暈了過去。
“臭小子,看我這下不把你收了!”
肖岱勞從樹上扯下一根粗韌的藤蔓,將忘抑捆得死死的,然後一手將他托起,繼續去猛追那個黑衣人。
也不知奔出了多遠,兩個時辰後,肖岱勞在一棵樹下看到了那個黑衣人,只見那黑衣人盤坐在地,正在運功給寧玥瀅療傷,微感驚訝,暗自尋思了一下子,覺得還是別過去打擾的好,故而在那裡站住,緊緊盯着那人的一舉一動。
大概過了一炷香時間,黑衣人替寧玥瀅療傷完畢,站起身來,抓起一旁的鐵刀,便要離開。
“站住!”
肖岱勞一聲將他叫住。
此刻的寧玥瀅,顯然已經被那黑衣人放暈了過去,閉着眼睛,靠在樹上,對身前之事一無所知。
那人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只道:“替我好好照顧她。”
那是個男子的聲音,深深沉沉。
“你究竟是什麼人?”肖岱勞問。
“不關你的事情!”那人腳步一動,身形一展,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喵~”
小白白見那黑衣人離開,趕緊追了過去,但他的氣息很快就在林子裡消散不見了,這才停了下來,默默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喵了幾聲,才耷拉着耳朵慢步回來。
肖岱勞來到寧玥瀅的身前,見她背靠樹幹,兩眼緊閉,胸前的傷口已經止住了流血,不禁將那懸着的心緩緩放了下來,吐了口氣。
“小白白,你認得那人?”
肖岱勞回頭看了小白白一眼,剛纔見它去追,故而纔有此問。
小白白只是喵了一聲,便溜到了寧玥瀅身前,伸出腦袋去蹭她的腿。
半個時辰之後,寧玥瀅悠悠醒來,伸手在額頭上摸了摸,見小白白在視野裡一晃一晃的,遂將它抱入懷中。
小白白擡頭,朝她叫了幾聲。
寧玥瀅似乎聽懂了它的聲音,些許蒼白的面色掠過一絲驚訝:“真的是他?”
小白白對她點了點頭:“喵~”
肖岱勞愣在一邊,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片刻後道:“小瀅瀅,你的傷怎樣了?”
“沒什麼大礙。”寧玥瀅低眸看了一眼那個傷口,眼睛眨了眨,隱約還有一點點的痛感。
“呃,鬼醫不是給了你一些治傷的藥?趕緊服上幾顆。”肖岱勞提醒她道。
寧玥瀅聽言,這才記起鬼醫爺爺給她的藥,旋即摸出一顆,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去,剛纔還有的那點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小瀅瀅,看我把誰抓來了!”見她氣色恢復了一些,肖岱勞一把將昏睡中的忘抑提了過來。
“小言?”
一見忘抑,寧玥瀅眼睛一睜,失口叫了一聲。
肖岱勞道:“見他一直追在我們身後緊咬不放,所以我就在路上伏擊了他,沒想到竟得手了。”
寧玥瀅站起身來,來到忘抑身邊,將他身上的藤蔓解了。
肖岱勞驚道:“你這是幹什麼?”
寧玥瀅蹲坐下來,目光柔柔地望着他,玉般的手在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摸了摸,道:“小言,有姐姐在,沒事的,姐姐一定會幫你把那些失去的記憶找回來。”
小白白從她懷裡跳了出來,在忘抑的身上嗅了嗅。
忽然間,忘抑睜開了眼睛,小白白登時嚇得往後跳去。
“小言,你醒了?”看到忘抑醒來,寧玥瀅甚是欣喜,眼角掛着一顆晶瑩的淚珠。
忘抑伸手往腰間一摸,肖岱勞道:“小子,你的銀鉞在我這裡呢。”
說罷,手上揮舞着一對銀鉞,在他眼前晃了晃。
忘抑即刻爬起,目光冷冷地盯着肖岱勞看,立馬猛撲了過來,欲將武器奪回。
“臭小子,小小年紀,殺氣這麼重,看我不替你姐姐好好治一治你!”肖岱勞說着,放步奔跑在前,一副嬉戲之狀,“來啊,追我啊,追到我就把這對銀鉞還給你。”
寧玥瀅望着忘抑追着肖岱勞在附近兜圈子,肖岱勞一蹦一跳,不時回頭挑釁,讓忘抑來追,忘抑臉上卻沒什麼表情,死死地追在肖岱勞身後,一種不得武器決不罷休的樣子,讓她很是擔心。
突然,忘抑停了下來,雙手捂着腦袋,顯出一副痛苦的樣子,然後,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血紅,不再去追肖岱勞,而是朝寧玥瀅走了過來,口中道:
“寧玥瀅,不想讓你弟弟有事,就乖乖地把所有與《冰寒玄機陌》有關的正本、副本一起給我交上來,否則……”
忘抑忽然擡起手,放入口中,猛然咬了一口,一時間鮮血淋漓!
那個聲音,卻是殘夜的聲音。
“小言!”看到忘抑竟從自己手臂上狠狠地咬下了一塊肉,滿是鮮血,甚是可怖,寧玥瀅本已經恢復氣色的臉蛋頓時變得慘白起來,同時,心中頓時像是被狠狠地戳了一刀,疼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