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一時間,瀰漫着一種森然的氣息。嵇鳩面色平靜卻又有幾許的冷峻,他一雙星辰般的眼睛幾無波瀾地望着那名男子,雖然沒有說話,一股無形的威勢卻從他身上迸發出來,壓了過來,彷彿一股浩浩蕩蕩的江水將要從虛空中涌出,滾滾地碾壓而至,直逼人的感官。
那名男子目光從蝶雨身上挪到嵇鳩身上,看到對方射來的目光,剎那的一瞬,那樣的目光彷彿要將他的身體給透穿了,他的心不由自己地猛然跳動起來,額頭也不禁微微冒出了汗水,他的身體定格在那裡,腳下像是生了釘子般,恍似一尊雕塑、一根木頭,竟動不了了。
半晌,嵇鳩輕輕地咳了一聲,像是在做提醒,目光掃了一下罡雍城的幾位,道:“各位雖然是我璒璃山的客人,但是,還望各位清楚自己是客人的身份,可不要進了別人屋子卻把自己當是主人了。”
然後,他的眼睛,眨動了一下。
那個男子腳下一鬆,身體忽然能動,一股想要後退的潛意識頓時令之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出了兩步,就像是被什麼人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
“這……”
那個男子明明想要說什麼,或者罵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像是把剛剛想要說或者想要罵的給忘了,以至話到喉嚨卻又出不了口來。
蝶雨嫵媚地笑了笑,美眉一挑,看也不看那個男子一眼,腳下輕飄飄地走到嵇鳩的身旁,朝他擠了一個眼神,然後輕盈地轉過身來,面對着罡雍城的七人,道:
“罡雍城貴爲天下第一大城,乃七大城之首,確實令人生羨,不過,這就是你們腰桿挺直、肆無忌憚、隨意在璒璃山撒野的原因麼?”
衛光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剛纔已經聽到了嵇鳩對這位姑娘的稱呼,道:“蝶雨姑娘,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在捉拿一名犯人,我們手下有人看到那名犯人就上了璒璃山來,這才前來登門造訪,還望貴山能夠給予配合,不然產生什麼誤解,想必對我們雙方的影響都是很不好的。”
“哦,犯人,什麼犯人?”蝶雨一雙美目在衛光臉上挑了挑,嘴角的笑透着一種對他的話全然不信的味道。
衛光數個念頭瞬息轉過,眼神微動,道:“一個名爲寧玥瀅的犯人,蝶雨姑娘可曾聽過?此人罪行累累,如今惡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中原,只要是稍微關心一下天下之勢的人都會知道。”
寧玥瀅?
一個略微耳熟的名字。
很快,她就想起了那名女子,想起了那個身影,一個月前還曾在璒璃山待了那麼幾天。
蝶雨風輕雲淡地笑了笑,豔若桃花,眉毛輕輕一揚,道:“真可惜,我對天下之勢不感興趣,也不想關心那些與我無關的事情,所以,你們所說的那個人,我並不知道,也沒聽說過。”
衛光聽言,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其中隱現着別的深意,道:“姑娘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也沒什麼奇怪的,但嵇鳩尊王乃一山之主,若說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呵呵……”
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嵇鳩一眼。
嵇鳩不以爲然地冷笑一聲,道:“衛大領帥,沒錯,我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卻又如何?難不成,你還真敢搜我璒璃山?”
“搜又如何?”之前的那名男子已經緩過了神氣來,立刻拿出一種有恃無恐的強橫態度,氣焰不是一般的囂張。
“衛大領帥,這也是你的意思嗎?”嵇鳩並不理會那個男子,鎮定自若,問衛光。
衛光道:“嵇鳩尊王,寧玥瀅在我們罡雍城濫殺無辜,害死了九十九名平頭百姓,乃我們罡雍城的頭等要犯。還望尊王能夠如實將她交出,切莫因爲一個妖女而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啊。”
嵇鳩還是保持着最初的態度,道:“我已經說過,她並不在璒璃山上,卻要我如何交人?”
衛光道:“寧玥瀅除了是我們罡雍城的要犯外,你也知道,她還是焚遙門的逃徒,即使今日我們退去,只要她在璒璃山的消息一旦傳出去,你以爲,你們璒璃山以後還會有安穩之日嗎?”
話中之意,很明顯:
如果你不交人,也不讓我們搜,那就別怪我們下山後將這樣的消息散佈天下了,反正要抓她的人遍處都是,以後有得你們璒璃山好受的。
嵇鳩微微凝眉,語氣沉冷,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敢。”衛光臉上盡顯傲然之色。
說是不敢,面上神情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可見此話也不過只是敷衍而已。
嵇鳩望了一旁的肖一虎,道:“一虎,送客!”
顯然,他已經不想跟這些人多費口舌了,直接讓肖一虎送客,將這夥人打發走。
對於嵇鳩如此突然的決絕,毫無徵兆地下了逐客令,衛光等人都生生吃了一驚。
“衛大領帥,請吧!”
肖一虎做了一副“請”的態勢。
“嵇鳩,你們小小璒璃山,居然敢窩藏我們罡雍城要抓的犯人,信不信我們現在就將你們璒璃山搜個底朝天?”衛光身旁的那名男子惡狠狠地瞪着一雙牛眼,不理會肖一虎的逐客,而是在那裡大聲叫囂。
忽然間,一道金光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蕩而出,那男子話音剛落,整個人已經向後飛跌了出去,砰的一聲,直接撞在客廳中的一根柱子上。
見狀,罡雍城餘下六人皆是一驚。
嵇鳩面色冷峻,道:“我璒璃山雖小,卻也不是你們想撒野,就可以隨便撒野的,給我滾!”
“嵇鳩,你居然敢傷我下屬!”衛光神色一冷,先是看了倒在地面、手捂胸口的男子,再回頭盯了嵇鳩一眼,眼裡有潮水般的怒在洶涌着。
嵇鳩眼神若刀,冷冷道:“怎麼,衛大領帥,此人口出狂言,一言一句裡盡不把我璒璃山放在眼裡,難道不該教訓教訓嗎?我這可是在教他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尤其是在某些場合,你應該感謝我纔是。”
“好,嵇鳩,你等着!”
衛光黑着一張臉,他知道嵇鳩的實力不是他們可以應付得了的,何況此刻他們只有七人,真要打起來,即使嵇鳩不出手,只憑其手下的那些高手,人多勢衆,齊攻而上,也可以將他們打得找不着東西南北。他畢竟是領帥,所以說話自然得小心一些,故而把那些帶刺的話都讓下屬來說,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個餘地。
那名下屬之所以敢如此膽大妄爲,什麼囂張話都敢說出口,仗的不過是罡雍城的威勢,真要讓他強行搜,估計他還真不敢搜,不過只是虛張聲勢、想要嚇唬嚇唬嵇鳩而已,但,嵇鳩又豈是他這種小小角色就能夠嚇唬得了的?
“送客!”
嵇鳩再一次道。
衛光板着臉孔,哼了一聲,帶着那六名下屬昂首挺胸地走出客廳,往山下去了。
目送衛光等人離開,嵇鳩緩緩坐了下來,神色顯得有幾分的嚴肅。
蝶雨走到他的身後,給他輕輕地揉了一下肩、垂了一下背,道:“我的尊王,那位寧姑娘真在你這裡?”
嵇鳩默然,沒有表態。
蝶雨在心裡輕哼一聲,他這個態度,擺明了寧玥瀅就在這座城堡裡,卻沒有將心中的那一絲隱隱的怒氣表現出來,道:“你今天得罪了罡雍城的這些代表,只怕以後有得麻煩了,不過,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會站在你的立場,管他們是罡雍城還是焚遙門,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同進共退。”
嵇鳩回頭,凝目看了看她,久久不說話,蝶雨衝他笑了笑,繼續給他捶背,道:“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不論這個天下變成什麼樣,我都不在乎。”
肖岱勞見衛光等人已經退去,連忙溜回寧玥瀅所在的那個大廳,將看到的一切跟她說了,然後罵罵咧咧道:“罡雍城的這幫狗賊,那些人明明不是你殺的,非要扣到你的頭上來,真是氣死我了,它、乃、乃、的!要不是這裡是璒璃山,如果是在外面遇到他們,嚯嚯嚯,我非得將他們打得跪地求饒不可!”
寧玥瀅坐在長椅上,目光冷冷,左手下意識地捏成了拳狀。
衛光等人一臉怒氣地從璒璃山下來,肖一虎帶着幾個高手跟着他們一起下山,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免得中途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所幸他們什麼也沒有做,顯然是對嵇鳩有所忌憚。
肖一虎將他們送到山下後,果然發現這夥人在山下屯了一支上千人的精銳之師,不過,就這點力量,想要對付璒璃山,簡直就是在白日裡做大夢。璒璃山雖然不大,千把人還是有的,何況絕大多數都是可以以一敵十、敵二十、敵三十的存在,除此之外,還有數十名可以以一敵百、甚至敵數百的高手,要想拿下山下這夥人,真要動起手來,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之事。
當然,衛光這夥人本來的目的也就是抓寧玥瀅而已,真要對付璒璃山,不可能只帶這點人,這也是他們今天爲什麼不敢貿然造次的原因。
本來呢,只抓寧玥瀅,也不需出動這麼多的人馬,他們是忌憚寧玥瀅身邊的那個綠傢伙,還有那隻大貓在上次的一戰中也不知死了沒,有這兩個厲害的角色在,他們不得不多準備些人馬,以防“需要用時方恨少”,從而錯失良機。
見肖一虎離開,那個被嵇鳩打傷的男子往山上看了一眼,道:“領帥,嵇鳩不肯交人,這下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