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蝶雨一言,絕霸天微微一怔,隨即道:“我知道,這些年,我們害寧姑娘吃了數不盡的苦頭,但,說到底,我們也並非有意要這樣的。若不是萬千山在背後搞鬼,精心謀劃了這麼多的局,我們之間,也不可能存在這樣的誤解。”
這話,是對蝶雨說的。
緊跟着,又看向寧玥瀅,道:“寧姑娘,不論你原不原諒我們,我的這聲抱歉,都是由衷的。”
寧玥瀅依然沒有說話。
蝶雨嗤笑了一聲,道:“你說由衷的就是由衷的?不過都是你的一面之詞。總之,這幾年,你們對玥瀅做過什麼,想必你們心裡最清楚。”
笑了笑,又道:“另外,你雖然是聯軍盟主,你一個人的道歉,即使我們接受了,也只能算是你一人的道歉,至於其他人,我想,也該一個個地出來道歉、總不能讓你一個人代表了吧?”
“好,我願意道歉!”
蝶雨話音一落,夏侯熙就走了出來,道:“這幾年,確實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有徹查清楚,就將罪名加到了寧姑娘的頭上,到頭來,才發現,我們錯了,而且錯得一塌糊塗,以至給寧姑娘帶來了這麼深的傷害。
此刻,我只想對寧姑娘道聲歉——對不起!你若是想懲罰我,怎麼罰都行,我是一派掌門,一切罪過由我承擔,還望寧姑娘寬宏大量,不要遷怒於我礱山派門下弟子!”
夏侯熙倒是個有骨氣、有擔當的人,此言一出,很多人眼裡即刻閃爍起了敬佩的光輝。
易之鼎、呂奉賢、鄒順義、莫忌粼、蕭朔等人見罷,都相繼站了出來,剛想說話,寧玥瀅忽然把手一伸,道:
“各位就此打住吧,我們現在的敵人是萬千山,而且,眼下的局面對我們大爲不利。
大家與其在這裡向我道歉,還不如想着怎麼應對萬千山,做點兒實在的事情。
如今大難將至,浩劫將臨,還望各位能夠團結一心,共同對敵。
至於我們之間過去發生的一系列不愉快之事,其間的各種誤解、各種過錯、各種糾結,不提也罷,免得鬧心。
就當這筆賬,全記在萬千山頭上!”
對於萬千山,寧玥瀅心中的那一份師徒情,已然支離破碎,崩塌得徹底,沒有一點的剩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原諒的恨意與決絕!
把話說完,寧玥瀅臉上顯現出一種冷漠,轉身就走過了一邊,不想再理會他們任何一人。
對於他們,她終究還是心懷芥蒂。
過去的事情,也許可以就這麼算了,但是,他們給她留下的創傷,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讓她忘掉的。
傷害過了,就是傷害過了,道再多的歉,也難以再彌補、或是抹掉那些已經在過去留下了印記的傷害。
最多,她可以不計較。
但是,她絕不會忘記。
看着她走過一邊,易之鼎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絕霸天作爲聯軍盟主,再想過去跟寧玥瀅談些什麼,都被蝶雨給擋住了,最後只能作罷,然後下令開始打理戰場。
“暗玄教的那夥人,都跑光了!”呂奉賢環視了一眼戰場,除了地面的屍體,哪裡還有暗玄教教徒的蹤影?
“算了,別管他們了。”絕霸天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再理會暗玄教了。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哪裡還顧得上暗玄教?
這場大戰,盟軍損失慘重,各城各派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寧玥瀅站在遠處,看着戰場的忙碌,腦海裡閃過水怡大師、聶傾豁、郭霖、王建平、祁雄飛等一個個今日犧牲掉的熟悉的人影,心中波瀾微微盪漾。
樑夢琪這時也處理月竹派各種戰後事情去了,忙碌得很,就只有蝶雨陪在身邊,肖一虎則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嵇鳩他,還好吧?”寧玥瀅將手背到身後,看了一眼已經停雪的天空,輕輕地問了一句。
蝶雨面色平淡,眼睛眨動,道:“就是腿腳不靈便而已,倒也沒什麼,你不用擔心他。”
爲了不讓寧玥瀅擔心,她倒是說得風輕雲淡。
“聽說,你們有孩子了?”寧玥瀅轉過頭,望着她,眼眸裡閃過一道光亮。
“嗯。”蝶雨點頭,臉上微微漾起一絲幸福,“是個男孩,叫嵇驊。”
戰場很亂,連續打理了三日,方纔打理完畢。
除了盟軍自己的,他們還要處理敵人的,誰讓暗玄教都跑了呢?即使是敵人,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暴屍荒野。
不論是城,還是派,犧牲者都被直接掩埋在了附近,以至讓這一帶在短短几日內就成了一片墳地。
沒辦法,戰死的人太多太多,實在是帶不走。
每城每派都各擇一塊地盤,將人掩埋,以便日後若是有機會回來遷墓的時候好作區分,不至混淆。
“如果能夠避過此劫,日後有時間,我們定會將大家全部帶回月竹山。”
靜恆大師手上捏着碧水玲瓏珠,站在水怡大師墓前,望着眼前成片的墓林,臉上顯現着一種無法言盡的凝重。
看着師父、還有衆位師姐師妹的墳墓,樑夢琪心中悲沉,沒想到這一戰,這麼多長輩、姐妹居然就這樣從此陰陽相隔,實在是心痛不已。
焚遙門這邊,也是犧牲巨大,用石塊簡單刻成的臨時墓碑上,是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劉鳴軒站在成羣的墓前,想起了聶傾豁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聶傾豁說,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在這場戰爭中不出意外。
然後,他就犧牲了。
真是一個令人痛心的感慨。
“尹師兄,接下來我們該怎麼打算?”何常卿看着眼前的墓地,問一旁的尹赫泉。
尹赫泉作爲焚遙門這次的領頭羊,自然一切由他拿主意。
他面露憔悴神色,嘆了口氣,道:“終於明白萬千山爲什麼這次讓我帶領大家出征了,原來,他早就設計好自己的出場方式了。
這也難怪,他當初會退出盟主的競選,顯然也是故意的。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當這個盟主。
這麼多年來,我們居然都被他蒙在了鼓裡,真是可憐了玥瀅這個孩子,從始至終,一直被自己師父利用着,完全就是一顆棋子。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我們焚遙門實在是太對不起她了。”
說着,目光朝寧玥瀅所在的方向望去了一眼。
寧玥瀅此刻正坐在一塊石頭上,與蝶雨在那裡聊些什麼。
這幾日,雖然沒她什麼事,但她也沒有離開。
尹赫泉將目光收了回來,神色暗淡:“唉,現在越看她,就越覺得內疚。”
何常卿長嘆一聲,道:“我又何嘗不是,我這輩子,活得最糊塗的,只怕就是這幾年了,爲人糊塗,做事也糊塗。想必,她是不會原諒我們了。”
“算了,不說她的事情了。等會我們得去找絕霸天他們談談,看看他們是什麼想法。”尹赫泉稍稍打起了精神,眼睛裡頓時多了幾分光彩。
“這樣也好。”何常卿道。
當一切搭理完畢,各城各派領頭人物齊聚在一起,探討接下來的計劃。
寧玥瀅只是坐在一邊,安靜地聽着,一臉冰冷冷的樣子,並不發表任何意見。
絕霸天道:“萬千山得到了神澈之源,此番離開,也不知會去哪裡,大家可有什麼想法?”
“他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究竟是什麼事情?”洛語堂凝重的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肯定是一件只有神澈之源才能辦得到的事情,不然,他也不會等到現在纔去做。”易之鼎深沉着面容道。
“說得有理,只是,有什麼事情是隻有神澈之源才能辦到的?”夏侯熙點點頭,旋即眉頭又不禁皺了一下。
只有神澈之源才能夠辦到的事?
各位城主、掌門、首座、長老等你一言我一句地猜測着,都沒有一個大家普遍認可的答案。
見他們猜了一大堆,都沒一個靠譜點的,寧玥瀅心頭微微一動,沉默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他要幹什麼了。”
刷刷刷……
一道道目光頓時都射向了她。
看到一道道目光帶着各式各樣的色彩朝自己身上望來,寧玥瀅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道:“他想復活藍若心。”
“什麼?!”
聽她這麼說,衆人皆是一驚。
眼神裡透着一種不可思議,望着她。
寧玥瀅在此之前已經聽蝶雨提起過藍若心與萬千山之間的事情,而肖一虎對曾經的那一段歷史也有過一定了解。綜合他們二人所言,加上她曾經也有過用神澈之源復活徐然、小言、石牧的想法,再結合萬千山之前說過的二十五年等待,寧玥瀅確定,萬千山肯定是想復活藍若心。
神澈之源,一是力量強大無邊,二是似乎能夠將人復活。
以萬千山與藍若心的情感關係,如果神澈之源真有將人復活的能力,在得到神澈之源之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復活藍若心無疑。
寧玥瀅解釋了這個想法的來源,並道:“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也會這樣做。”
即使她不是萬千山,真把神澈之源給她,只怕她也要用它去復活徐然、小言與石牧了。
哪怕神澈之源能夠將人復活的傳說是假的,她也要試上一試。
對她而言,這是毋庸置疑的。
“寧姑娘說的極其在理,我也覺得,神澈之源要是真有復活人的神力,萬千山肯定是拿它復活藍若心那個妖女去了。”呂奉賢摸着下巴道。
聽到“妖女”一詞,寧玥瀅的眉頭陡然皺了一下,看着呂奉賢的目光,也顯得很不友善。
看到寧玥瀅射來的目光,呂奉賢顯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神情不由得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之前,寧玥瀅不就是他們口中的“妖女”嗎?
正是因爲如此,對於這個詞,她是聽得極不舒服的。
“我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夏侯熙思索了一會兒,也表示同意。
“確實,這個可能性最大。萬千山蟄伏了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因爲那個女人嗎?”蕭朔道。
“仔細想想,事實還真可能就是這樣。”片刻之間,很多人在細想之後,也紛紛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