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猴半信半疑地瞧着他,抓了抓腦袋,猶豫了一下,這纔給他讓出道來。
徐然來到崖邊,知道鬼醫在懸在崖壁上的茅屋裡,縱去,來到這座全由木板與茅草搭蓋而成的茅屋前,見門是開着,一個聲音從裡面飄來:
“進來吧。”
徐然走了進去。
崖壁上的這棵大樹樹幹,枝葉稀疏,從崖壁上的石縫裡鑽出來,有如一隻巨大的手臂。
此刻,鬼醫正在調藥,旁邊燒着一個火爐,燃得正旺,見徐然進來,叫他過來照看寧玥瀅。
寧玥瀅躺在一張石,關閉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
“瀅兒是被誰打成這樣的?”
耳邊,響起鬼醫的聲音。
徐然站在石牀旁邊,默然地望着寧玥瀅的臉,腦海裡回想着與碎遲鏡激戰的那一幕幕,如此驚心動魄!他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寧玥瀅因幾個同伴的死,深受刺激,以至爆發出一股難以言狀的力量。碎遲鏡強得可怖,卻也受了一些傷,不然他們實在難逃其手心。
“是一個名叫碎遲鏡的人。”
片刻之後,他緩緩答道。
“碎遲鏡?”鬼醫停下手中的活,面對着身前各式各樣的藥材,默默沉思。
徐然道:“我也並不清楚這個人的來歷,也未曾見過他的真實面貌。不過,根據我跟他有過的幾次接觸,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鬼醫又開始調他的藥,邊調邊道:“好端端地,你們怎麼去惹這種人?”
徐然默然。
這時,鬼醫從火上提起那壺燒開的藥水走了過來,繞着寧玥瀅的石牀走了一圈,並將棕色的藥水慢慢澆在石牀邊沿,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藥味。令徐然驚奇的是,藥水澆落,竟被石牀吸了去,一時間裡石牀騰起了蒸蒸的熱氣。
寧玥瀅被蒸騰的熱氣包圍其中。
鬼醫道:“這是由八十一味奇藥熬成的湯水,具有不一般的祛寒之效。瀅兒身體裡積聚着太多的寒氣,必須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將它們祛除。”
一壺藥水澆完,寧玥瀅的身體漸漸隱沒在濃厚的熱氣裡。
鬼醫提着空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眼前這片繚繞的熱氣,將空壺放在一旁,道:“這張石牀,可不是普通的石牀,它是我歷經千辛才從一羣兇獸的窩裡搶來的。當時差點爲此丟了性命,所幸的是有驚無險,成功地逃了出來。”
說完,竟“嘿嘿”地笑了一下。
此刻,石牀連同寧玥瀅的身體一起消失在那片蒸騰的熱氣裡,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茅屋內,瀰漫着濃烈的藥味。
徐然並不關心石牀的事,擔心地問:“寧姑娘要多久才能脫離生命危險?”
鬼醫想了想,道:“這可不好說。”
望着鬼醫,徐然一臉茫然,道:“那現在的這個藥,管用嗎?”
鬼醫解下腰間的葫蘆,揭開瓶塞,淡淡地喝了一口,道:“當然管用,不過這藥是用來祛除她身體裡的寒氣的,而她的傷勢並非只是寒氣的問題,還有其他因素。所以,得一步一步來。”
“其他什麼因素?”徐然驚惑。
“你可知道,她身上的寒氣,其實並非碎遲鏡那一掌所致?”鬼醫擡眼看他,眼裡頗含深意。
徐然搖頭。
見他不解,鬼醫將瓶塞慢慢塞回葫蘆口,繼續道:“她身上的寒氣,其實是她自己引發的,與碎遲鏡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碎遲鏡的那一掌無疑是雪上加霜,不然她也不致傷成這樣。”
“至於這寒氣的來源,我也說不清楚,但我可以將它暫時壓制下去。從長遠說,這始終需要她自己的控制,不然我們誰也幫她不了。寒氣在身體裡鬱積過盛,當累積到一定程度且得不到恰當的疏導時,無疑將會是個致命的問題!”
這時,一個東西忽然從樹上跳下,躍入屋中,卻是那隻棕色的猴子。
鬼醫見了,道:“你這潑猴,到外面玩去,來這裡做什麼?”
然而,那猴對此置若罔聞,只顧着東瞧瞧、西望望,像是在找尋着什麼東西。
“喵~”
鬼醫正要起身將它趕出去,忽聽得一聲貓叫,循聲望去,卻見一個拇指大小的白貓正蹲坐在屋裡一個置藥的木架上、望着地面上的猴子。
那潑猴瞧見木架上的白貓,猴嘴大張,面露喜色,當即蹦躍而起,朝白貓猛撲過來。
屋裡到處都是珍貴的藥材,鬼醫可不許它們在此放肆,抓起近處的一根鐵杖,朝着蹦來的潑猴迎面掃去。潑猴見得迎面敲來的鐵杖,頓時嚇了個半死,掉頭便往。鬼醫見它落荒而逃,這才收起鐵杖,“噔”的一聲敲在地板上。
白貓見潑猴被驅,得意地伸了伸舌頭,仍懶懶地坐在那木架上。
鬼醫目光回到白貓身上,道:“哪來的野貓?”
徐然生怕鬼醫動手傷它,趕忙擋在木架前邊,道:“前輩,這是寧姑娘的貓,萬不能傷它。”
鬼醫拄着鐵杖,瞧了白貓幾眼,見它一副慵懶的樣子,道:“原來如此,但願它能老實點,別像那隻潑猴,老是給我整出一大堆的麻煩來。”
此刻,石的熱氣已經退去。
徐然想要過去察看寧玥瀅的狀況,卻被鬼醫擋住。鬼醫道:“我們還需按照之前的辦法再做八次,不然鎮不住她身體裡的寒氣。”
言畢,鬼醫提來了第二壺燒開的藥水,按之前的方法將藥水慢慢澆注在石牀的邊沿。轉瞬之間,熱氣騰起,再次將石牀與寧玥瀅的身體一起吞噬。就這樣,如此反覆,一共九次,直到天黑,鬼醫終於將這最後一壺藥水給澆完了。
……
崖下,茶落望見天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從一根枯樹上起身,道:“這鬼醫不是醫術高超得很嗎,怎麼救個人救了這麼久也不見有動靜?”
馮駒道:“寧姑娘傷得如此重,縱是醫術高超,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大使稍安勿躁些吧。”
茶落道:“我這是在擔心寧姑娘的安危,都等了這麼久,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不行,我得上去瞧瞧!那老頭不讓我們上去,我偏要上去!”
之前有過徐然的例子,茶落知道這面石壁肯定機關不少,只要按着徐然第二次上去的路線行進,肯定不會有問題。於是,他揮出雙鐗,轉身命那幾名死士守在此處,便往崖上爬去了。
馮駒見此,知道勸也沒用,乾脆什麼也不說。
那叫忘抑的少年坐在一塊四尺來高的石頭上,望着夜空,沒有月亮,沒有星辰,黑得深沉。
……
最後的熱氣,終於散去。
寧玥瀅躺在石,額頭滿汗,衣衫盡溼,緊緊地貼着身子,勾勒出一條條美妙的弧線來。
徐然來到旁邊,凝望着那張沉睡的面龐,輕輕地抓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默默感受着:她的手,那麼的柔,那樣的寒冷,已經退去,從她手上傳來的卻是一種高於普通人的體溫。
鬼醫道:“不用擔心,經過九次藥水蒸成的熱氣的薰染,她現在體溫高於常人是正常的。總算是把她身體裡的寒氣給壓下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治療碎遲鏡那一掌所造成的內傷了。”
徐然鬆了口氣,道:“有勞前輩了。”
鬼醫走進屋內的小房間,出來時,肩上忽然多了把巨大的、彎如鉤的、黝黑色的鐮刀來,徐然驚道:“前輩,你這是要做什麼?”
鬼醫將巨鐮從肩上卸下,吐了口氣,道:“瀅兒的內傷,非天狂赤蟒的蛇膽不能治癒。”
“天狂赤蟒?”
徐然從沒聽說過這玩意。
“這是一種超然巨蟒,身形龐大,通體赤紅,就像是被大火燒過的鋼鐵一樣,十分恐怖。”鬼醫望了一眼屋內正在燃燒的火爐,“這種怪物也就萬蹤羣山纔有,在中原地帶自然是見不着的。”
徐然道:“那麼,你這是要去獵殺天狂赤蟒、奪取它的蛇膽嗎?”
鬼醫道:“那是當然。”
徐然握緊拳頭,道:“前輩,寧姑娘的傷還需要你的治療,就讓我去取天狂赤蟒的蛇膽吧!”
鬼醫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道:“天狂赤蟒可厲害得緊,非一般人能接近。就你?我看,也不過只是去送命的份。”
只是去送命的份?徐然忽然覺得自己有種被小覷了的感覺,心間頓時升起一股倔意,道:“不管是否送命,這個蛇膽我還非要去取不可了!”
鬼醫將手中的巨鐮拋了過來,道:“好,我就喜歡這樣的,既然你要去,便讓你去!”
右手接過巨鐮,沉甸甸的。徐然沒想到鬼醫的態度竟改變得這麼快,一時驚得有些無措。
鬼醫搓了搓鼻頭,道:“這把黑鐮,是我專門用來獵殺各種巨獸的,自它誕生至今,已然有兩百一十三隻巨獸喪命在它的刀鋒下!”
徐然低目看了看手中的這把黑鐮,刀身沉重,刀口鋒銳,看這材質,精滑細膩,也不知是什麼材料打造的。握在手中,舞了幾下,剛開始還是有點生疏,但再舞十來次,很快便掌握了它的使用技巧,越用越熟練,雖然沒有自己的鐵刀順手,卻也算還上手,並沒有什麼不適。
鬼醫拿出一張紙,鋪在桌面上,將附近的地勢大概地畫了一下,然後遞與他,指着上邊畫的內容,道:“據我所知,這個名爲地凰谷的地方便住有一隻天狂赤蟒,距此南邊有四十里地,你跟着我畫的路線走,可千萬不要走錯道了。”
徐然拿着圖紙看了看,道:“如果它不在呢?”
鬼醫道:“它一定在的,現在是冬天,它正躲在地凰谷的一個地洞裡冬眠,只要沒被打擾,它便一直在那裡。不過,它雖然冬眠,實力大不如往常,卻還是很不好對付的,你務必小心。”
然後,他又跟徐然具體描述了一下天狂赤蟒的特徵,並囑咐了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項,拍了拍他的肩,道:“黑鐮的第二百一十四隻刀下鬼,便是它了。不過,還得看你有沒有讓它變成刀下鬼的能耐。年輕人,任務就交給你了。”
徐然將圖紙塞入懷中,毅然決然地道:“爲了寧姑娘,我一定要將天狂赤蟒的蛇膽帶回來!”
說完,轉身便往屋外的夜走去。
“喵~”
白貓從架上跳下,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