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端’的今晚, 天空烏黑一片,連一顆星都沒有,像是怪物張開了大口吞噬了天地。
“月黑風高啊……”
自清擡頭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張口便來了這麼一句。
“呵呵, 很適合逃走不是嗎?”月夜笑嘻嘻地說道。
“公主, 您確定?”自清環顧着門外幾千精銳士兵, 有些無力。“到底剛纔公主說了什麼話女帝會興師動衆地關你禁閉啊。”
月夜聳聳肩, “我只是說‘要離家出走’罷了。”
‘只是’?‘罷了’?自清現在覺得這個陣仗一點都不興師動衆了。“爲什麼啊?再者哪有正大光明說要離家的人呢?”
“呵呵,其實我起初只是想氣氣母皇,但是她這般認真我還真有點蠢蠢欲動呢~~~~”月夜眼裡帶着戲謔。
“哎~~~~”自清扶額, “有時我真的發現公主很孩子氣呢~~~~”
“呵呵,是嘛。”月夜環視着一臉嚴肅的士兵們, “不過母皇也太誇張了, 我不會武功又不會遁地術, 難道還會憑空消失?”
“陛下只是太重視公主了。”自清嘆道。
‘聖國’的原月夜公主是雲之端的‘天下第一美人’,是個聰慧且冷靜的女子, 行事低調且周密,可以說是藏在幕後的角色。由於近些年女尊國迎來了鉅變,‘原國’被佔,‘聖國’的男子外流,導致女尊的傳統慢慢流失。女尊國家裡的男子漸漸開始強壯, 女子卻變得十分中性, 這改變使女帝十分緊張。而月夜公主自打出生便喜歡輕紗一類的衣衫, 完全按照男尊國的路線走, 若不是她是女帝唯一的女兒且受到百姓的擁戴與敬仰, 恐怕也不會成爲‘聖國’的繼承人。
不過……自清眼裡閃過一絲疑惑。自從對方醒來之後,性情就大變, 原本沉靜的個性卻變得張揚且樂觀,就像是所有的煩惱與心事都煙消雲散。是失意的緣故嗎……
“我要沐浴了。”月夜展開一抹開心的笑顏,絲毫未被外面的景象刺激到。
“恩,我這去準備。”
沒過一會,內殿的浴池被注滿了熱水,自清將乾花瓣泡入其中,水面漸漸變得粉紅。
月夜漫步到池邊,指節輕輕挑撥着水面,“自清先下去吧。”
“公主不要我伺候?”自清眼裡氤氳着霧氣。
月夜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容,“你也累了,等到何時母皇撤兵我們再泛舟湖上吧。”
“真的?!”自清一掃臉上的陰霾,“好的,我這就離開,公主你慢慢洗哦~~~~”
月夜看對方像一隻蝴蝶般歡樂地出了門,不禁將衣服攥得緊緊。
身爲女尊國家的一名女子,二十二歲還未開|苞其實已經算是一件離譜的事情,所以宮中對於月夜的事情一直十分封閉。聽說正主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人,現在輪到自己身上也沒有改變這種情況。
然而對於自清,說沒有半點感覺那是騙人的。她好歹也是一個正常的女子,也會對於那些事物浮想聯翩。加之自清長相不錯,身子骨也可以,所以無形中時而挑起月夜的慾望,但是每次要將自己真正獻給對方的時候,她卻又打起了退堂鼓,心裡酸酸的、澀澀的,無法再進行。
月夜緩緩將身上的輕紗拖下,露出妙曼的身姿,她步於水中,全身浸泡在溫暖的浴池裡。
“真的,可以這樣繼續下去嗎?”月夜將手伸向天空,好似要擁抱什麼。“爲何,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呢……”
她的眸子有湖藍色慢慢轉成金色,“如果說曾經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麼將來至少也發生可以永遠銘記於心的事情,我不想到頭來還是忘記了所有。”
空氣中涌入一絲蕭瑟的冷意,池水驟然冰涼,但是月夜全無感覺。
“我,可以獲得想要的答案嗎?”
【當然可以。】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這令月夜身體猛然一顫。她這才發現水已經不再冒着熱氣,原本富麗的殿閣也染上了詭異的色彩。
“誰?!”月夜整個人跳將起來,然後用池邊的浴巾裹着自己赤∣裸的身子。頭髮溼漉漉地黏在光潔的肌膚上,順着曲線曖昧地滴落下晶瑩的水珠。
“快出來!別裝神弄鬼的!”月夜慢慢地移到一跟柱子旁邊,那裡藏着與外面聯繫好的鈴鐺,只有輕微晃動,門外幾千兵士就會衝進來。雖然這種狀況自己不見得會好看到哪裡去,但是總比死了好。
【已經忘記我了麼。】聲音裡夾雜着一絲苦澀。
“什麼忘記?!”月夜表面大聲呵斥,實則將手指慢慢伸向那裡,直到柱子上的一個暗盒子露了出來,她便悄悄將手指伸向那處。
【我勸你不要驚動其他人。】
一陣冷風從指間劃過,月夜驚嚇地縮回了手。
突然空中一束光亮閃過,刺得她用手背遮住眼睛,直到光芒慢慢消失,她纔將目光移到面前。
“這……”月夜倒吸一口冷氣。眼前七把造型古怪的劍浮在空中,圍成一個圓圈以中心點旋轉着。UFO?還是妖怪?她六神無主。
【我是魔器。】
月夜一愣。“魔器?”
【不錯,和你有些淵源。】
“誒……”月夜明顯不信的樣子。
【正確地來說,你的前世和我是比較熟悉的。】魔器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臉防備,完全沒有以前那般親切。
“前世……”
【不錯,你想知道你的從前嗎?】
不知爲何,月夜的眉宇間透着隱隱的悲傷,“我不感興趣。”
魔器聽了詫異不已。它原本以爲對方會追問,卻沒想到她竟然抗拒!【你不想知道?】
月夜心裡感到不安。她從前雖然一直渴望能回憶起一切,但是等到真的有機會卻退縮了。她有感覺,那不是一個愉快的一生,心裡似乎有個聲音不停地在說:不要想起!不要想起!
不過對於眼前的七把劍,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慢慢涌現,好似他們曾經真的非常熟識一般,是極爲親密的夥伴。
“對於現在的我,前世可能太沉重了,”月夜深深地呼吸,“不過,你和前世的我究竟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今世還要追過來呢?”
魔器一陣感慨。【前世,你是我的宿主,我寄宿在你的體內,就是如此。】
“宿主?”月夜不敢置信。前世的自己居然會和魔在一起?
【今世也是爲了將魔力傳與你,因爲你的前世達成了某一個目標,可以獲得一統天下的魔力。】
一統天下?!月夜覺得前世的自己未免太有野心了……“可是這一世我是穿越而來的啊?你確定我是那個人的投胎轉世嗎?”
【當然,因爲某些原因,你得到了這具身體原本主人的幫助而寄宿到這個肉身裡,所以你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這、這樣啊……”月夜覺得自己真的欠正主一個很大的人情了。“那爲何三年後纔出現呢?”
【爲了將你的靈魂保住我消耗了巨大的魔力因此沉睡了三年,而恢復之後便可以將魔力過度給你。】魔器停頓一下,鄭重道:【月夜,你可以成魔了。】
“成……成魔?!”月夜咋舌。
【不錯。】一股幽藍色的光芒從七把劍身上慢慢涌現出來,然後落在了月夜的身上。就像是一股清泉掃盡了身上的污濁,洗滌了靈魂那般,每一個細胞都像是浸在了純淨的泉水之中……
慢慢地,月夜眸子中的金色漸漸褪盡,竟然化爲了如同死水般的黑色,一絲光芒與神采都消失無蹤。
等身體裡的感覺慢慢地消逝,月夜動了動脖子扭了扭腰,詫異道:“好像沒什麼改變嘛~~~~”
【是嘛,那你說說現在最想做什麼。】
月夜思考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回答:“離開皇宮。”
話音剛落,七把劍突然掀起一股狂風,直直地掃向對方,接着將她橫空架起。
“等等等等……這什麼狀況……”月夜渾身顫抖地問道。拜託~~~~我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誒~~~~
【幫你離開皇宮啊。】魔器語氣夾雜着戲謔。
“騙人!!!!!!你根本就是在耍我!!!!!!”月夜大聲抗議。
【抗議無效。】
月夜只覺得整個人猶如彈簧一般直直地飛向高處,耳邊只有‘呼呼’的聲音,而她擔心的事情並不是之後要怎麼落地,而是呼嘯而過的那條白色的浴巾欲飛愈遠……
原月夜啊原月夜,你原來也有裸奔的一天啊……
月夜淚流滿面,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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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國’的另一座殿閣之中,氣氛卻顯得十分沉悶。
玥漣一臉陰鬱地盯着獨自飲酒的冰清,忍耐正在一點點崩潰。他以爲今天對方會反抗、會憤怒,可是事實卻天差地別。除了自己和月夜,沒有人對於女帝的安排感到不滿,甚至連對方都是……爲何?他不是愛着月夜的嗎?
而此刻,冰清心裡的疑問也愈加濃重,今日的月夜讓他更加覺得那是另外一個人,那麼地驕傲與自信!可是這樣的想法卻讓自己害怕,如果她不是月夜,那麼真正的月夜又在哪裡。
“你……”玥漣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儘量使語氣顯得溫和些,“玥胤,你的心裡是在謀算着什麼嗎?”
冰清微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什麼意思?”
玥漣蹙眉,“你是不是在作什麼打算?你應該不會真的想讓那個明雪回來成爲原月夜的正君吧。”
冰清眼眸微闔,“那是月夜明媒正娶的男人。”
“可你也是她真心愛着的男人啊!!!”玥漣忍不住拍桌而起,“玥胤!你究竟是怎麼了?!爲何月夜醒來你就變了態度呢?!之前哪怕要成爲千古罪人你也要得到她!如今呢?!你退縮了?!”
冰清聽着對方一連串的問題,不禁開口:“現在的月夜,是我愛着的那個女子麼?”
“誒?”玥漣下巴繃得緊緊。“你這算什麼蹩腳的藉口……”
“不是藉口啊,”冰清搖晃着杯中的酒,“現在的月夜讓我很無措,心動的感覺在慢慢減少,而對於妹妹的那種親情卻在逐漸升溫,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玥漣身體僵硬地看着對方。對於原月夜的改動他從未放在心上,與其說認識還不如說現在纔去瞭解她。三年的相處讓自己漸漸肯定了對方的存在,那是一個活力且熱情的女子,雖然外表看起來粗枝大葉,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是蠢笨的象徵。相反的,他覺得對方有意在隱瞞着自己的優勢。
“算了,我在操什麼心呢。”玥漣喪氣地坐回椅子上,“如果連你都不在意,我還有在意的必要麼?就讓一切都隨遇而安好了,你和月夜做一對感情甚好的兄妹,我就成爲月夜的側君罷了。”
“玥漣……”冰清複雜地看着對方。
“皇家的男子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要是陛下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玥漣掃過額前的髮絲,“愛情什麼的,你的例子已經讓我看夠了,曾經的不顧一切到如今也是順其自然,那我何必強求?就成爲月夜冷待的一個男子吧,我不在乎……”
冰清感到窒息。究竟爲何會演變到現在的狀況……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碰’地一聲,門扉狠狠地被撞開。
自清幾乎是跌撞進來,他臉色蒼白、滿目焦急,顯然嚇得不輕。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冰清沉着嗓子問道。
自清眼裡紅腫開來,他握緊雙拳喊道:“月夜公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