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選擇

獨孤憶從虎嘯山莊回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沈寒瑤從白凜那裡知道的消息,並沒有透露給獨孤憶。但獨孤憶卻帶回來了一條線索:謝家劍譜很有可能在玄青門。

“溫家妹妹一直同我親如姐妹,說起來這本劍譜,她聽她大哥講過,當年玄青門的三位長老,在謝家的那場慘案中,救下了謝家的兩個人!”

獨孤憶說着面露得意,兩隻手比劃一番過後,得出結論:“謝爲玉就藏在玄青門內!謝家劍譜,很可能被玄青門的人據爲己有了!”

沈寒瑤聽後,心中一番嘲笑,好意提醒道:“如果是這麼重要的消息,爲何會輕易被你知道。”

獨孤憶卻聽不進去,只道:“當然是我憑藉手段得到的消息。”

樂易道:“我也覺得有些古怪。你到淮川,還未到虎嘯山莊拜訪,他們便派人前來。我懷疑,他們一直在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小落道:“謝家劍譜不可能在玄青門,我在門內這些年,從來沒有聽過關於劍譜的事情。況玄青門有本門絕學,爲何要藏匿謝家劍譜?”

樂易又道:“謝家劍譜中詭影十三式是劍法至宗,謝家憑藉這套劍法一直居於六大家族之首。江湖上覬覦謝家劍譜之人不在少數,可惜謝家從未將這套劍法外傳。我曾聽我爹說過,當年謝太公痛失愛子,其孫謝爲玉不好武學,他是有意將劍譜託付給楓林晚的,但誰知後來發生了慘案......”

獨孤憶點頭道:“正是。謝太公與我爹應承過這件事。所以劍譜是屬於楓林晚的,就算真的在玄青門,他們也應當還給我們。”

“啊!我知道了。”李晚塵拍了一下桌子,衆人都看向她,她指着獨孤憶道:“你打探到,十五年前,玄青門三位長老救下了謝家的人。”說完,她又指向樂易,“你說,謝太公曾有意將劍譜託付給楓林晚。那麼很有可能,當年玄青門的人救下謝家的人,謝家的人把劍譜交給他們保管,他們都不想再引起江湖紛爭,故而便藏匿了劍譜。小落也說了,在玄青門內,從未聽說劍譜的事情。”

沈寒瑤道:“想知道真相倒也容易,直接進玄青門調查便好了。”她並不關心劍譜,因爲那本劍譜,只有她知道在哪裡。而現今,楓林晚和虎嘯山莊都在找劍譜,顯然是爲壯大自家實力。

但白凜和獨孤憶都有得到消息,玄青門三位長老救過謝家的人,就算是半真半假,也有一半的希望在玄青門裡找到謝無雙。

獨孤憶方纔都能說出那樣的話,可見其心,虎嘯山莊更不必說。謝無雙待在玄青門內,或許是個好去處。等找到了她,將劍譜歸還,至於她想如何處理,便是她的事情了。

獨孤憶看向沈寒瑤:“如何調查?便是直接走進門內詢問麼?要知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沒有一點動靜,想必是不會將劍譜歸還給我們。”

小落有些生氣道:“在不在且未必。其實劍譜是謝家的,如果真的如晚塵推測的那樣,那其實你們根本不必如此執着於那本劍譜的。阿姐的招式也很厲害,讓她傳授你們淮川鏢局的絕學不好嗎?”

沈寒瑤道:“我學的都是取人性命的招式。寒冰掌一出非死即傷,楓林晚畢竟是正統門派,若學了這些招式,難免不被江湖上的其他門派聲討。”

獨孤憶贊同道:“正是如此。況且我爹的心願也一直是找到謝家劍譜,壯大楓林晚,你就不要再來攪和了。”

小落長長地望了一眼獨孤憶,似乎有些失落,當下便不再開口。

獨孤憶又道:“此事發展到如今,竟和玄青門扯上了關係,小落,你不能再參與其中了。沈寒瑤,樂易,晚塵,你們有什麼好法子可以從玄青門內找到劍譜?”

“從玄青門內找?”樂易瞪大了眼睛,“既不能直接問,那不就只有......”

“只有去偷!”李晚塵接話道,她說着掩脣一笑,“我說,不是這般吧?竟然要去玄青門裡偷盜,這也太......”

“拿回本屬於我們的東西,怎能算是偷呢?”獨孤憶不以爲然,“先去調查,若是有,再要回來也不遲。若是不肯給,那再另想辦法。”

李晚塵露出難看的表情,她垂頭不語,只覺得這位楓林晚少主的腦袋是不是需要醫治一下,準確來說,是楓林晚這對父女對於謝家劍譜的執着,已經到了一種病狂的地步了。

樂易溫和一笑,對獨孤憶道:“這件事,我們可能就愛莫能助了,還需少主你自己想辦法解決。話說,我們也從光星鎮出來有了小半年,也是時候該回去了。你說是吧,小落。”

“嗯......“小落咬了咬牙,卻不敢擡眼看獨孤憶。此時沈寒瑤忽然道:“或者,我可入玄青門,去查探一番。”

獨孤憶眼前一亮,欣喜爬上臉龐,她忍不住的嘴角上揚,“對啊......可你要如何進去呢?”

沈寒瑤看向小落,“需要你獻身幫忙。”

“需要小落幫忙?”獨孤憶一下子緊張起來,“此事不要再扯上他,我方纔不是已經講過了。”

這個女子,還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小落在聽到獨孤憶那句話後,心跳得飛快,方纔積攢的那些失落轉瞬間一掃而空。

“只需他做個誘餌便好了。我將他抓回玄青門,然後假意投靠,他們應當會收下我,到時再想辦法讓你逃脫便好。”

“不成,太危險了。”獨孤憶立馬否決,“萬一逃脫不了要如何?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

“我也覺得不成。”小落跟着搖了搖頭,看向沈寒瑤仔細解釋道:“玄青門收的大多是孤童,本意是讓這些身世淒涼的人在世間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們喜好伸張正義,你抓了我去獻殷勤,只會讓他們另有想法。”

“不過......獻身做誘餌這個主意,倒是可以。”小落用手用力錘頭,忽然起身打了個響指,“有了!”

沈寒瑤等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小落,小落晃了晃腦袋,一字一句道:“我們可以從趙家下手!”

“趙家喜好養死士。阿姐你武藝卓絕,只要能混進趙家,就等於入了半個玄青門。你們可能不知道,趙家大公子,趙義軒,當初原本是同我爭奪掌門的人。只可惜他武功遠在我之下,再加上爲人優柔寡斷......”

“好。我知道了。”沈寒瑤打斷小落的話,“所以,就是先混進趙家,再想辦法混入玄青門。”

李晚塵和樂易相互看了對方一眼,樂易忍不住提醒他們:“死士這件事,終究還是太過冒險激進。有沒有辦法可以直接入玄青門,做玄青門的弟子呢?這樣應該會更方便調查。”

小落聽後拍手稱好,“對啊!我怎的沒想到!趙家許多手下,都是玄青門弟子。說起趙家與玄青門的淵源,其實還挺深。畢竟他們祖上出過三任玄青門掌門,可以說是掌控着半個玄青門。如果能通過趙義軒來入玄青門,就事半功倍了。”

獨孤憶道:“如此。那便暫定這個計劃。目前所有線索都指向玄青門......事不宜遲,我們得趕緊行動,再過十幾日便是爹爹大壽了,屆時我還得趕回楓林晚。”

小落道:“不然你先回去,我同阿姐去常州。等事成之後,我再回來找你。畢竟你爹大壽,道無涯那個老頭肯定會前往楓林晚,我也不好再呆在你們那兒。”

“可是......”

“不用可是了。也不用擔心我。除非玄青門的長老親自來抓我,對付一個趙義軒,我還是稍有自信的。”

獨孤憶只好不再說什麼。至於樂易和李晚塵,也自此決定回光星小鎮,五人便在淮川分了道。第二日,獨孤憶和手下快馬先趕回楓林晚,沈寒瑤四人也一同趕往常州。

幾日後,樂易和李晚塵也同小落、沈寒瑤在常州的客棧依依道別。

不知爲何,這一日,原本晴朗的天氣,一早又開始下起來濛濛細雨。

李晚塵在馬車上探出頭,對沈寒瑤再三叮囑道:“你的左臂有傷尚未痊癒,遇事一定不要逞能,還有啊,若事不成,你們就回江陰,犯不着爲楓林晚賣命。雖說我們在江陰,只要楓林晚需要,就務必爲其出力,但到時候找個藉口避過,也不是不可以的......”

沈寒瑤上前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我會讓小落安穩歸來的。”

李晚塵嘴角癟下去,她看着沈寒瑤欲言又止,終究是嘆了口氣,鑽回車內。

樂易知她心意,便替她道:“沈姑娘,我們四人也算是相知相識一場,不管何時,你都不要將自己置於外人的位置。晚塵和我不止會記掛小落,也同樣記掛着你。”

小落掀開車簾,李晚塵坐在車內偷偷抹眼淚,她驚慌擡起頭,對上小落一雙眼睛,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小落看她手中握着那隻狐狸面具,便是垂下頭,“李神醫,要珍惜身邊人吶。”他如是說道。

此話讓樂易眼睛睜大了一圈,他忍不住回頭看向車內,李晚塵臉龐上掛着兩行清淚。她伸手用力拉過車簾子,小落的臉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小落又看向樂易:“好好照顧晚塵。要是她欺負你了,等我回來一定去她家中大鬧。”

樂易扯出一抹苦笑,眼中透出許多感動,他只是堅定地朝小落點了點頭。兩人相互擁抱了一下,樂易便駕車帶李晚塵離開前往渡口。

望着漸漸遠去的馬車,沈寒瑤忽然道:“其實,你沒有資格替她做出選擇的。”

小落淡然一笑,翻身上馬,對沈寒瑤伸出手,“阿姐,你是不是有些蠢?”

“蠢?”何以見得?沈寒瑤握住小落的手,借力一躍上了馬,抓住他的腰身,疑惑不解間,小落已經策馬朝常州城區飛奔而去。

兩人在城區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棧落定,但一進店,沈寒瑤就感到有些後悔。特別是方纔她看到“文子客棧”四字,總覺得這家客棧一點都不像客棧。

客棧內只有一個店小二懶洋洋坐在那兒打哈欠,整個大堂零散擺着三四張桌子,其中一張堆積了剩菜盤子,還沒收掉。

掌櫃的也不知道去向何處,整個店看上去十分髒亂,和許久沒有招待過客人一般。

小落自己將馬牽到後院,再回來時,沈寒瑤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店門口進去一點的位置。

“怎的?”小落推了一下沈寒瑤的後背,高聲道:“進去啊。”

這一聲,可把店小二給吸引了,他緩緩擡起頭,先是仔細看了一眼門口位置的兩人,後又站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直到小落走近了,他才張大了嘴巴:“落落落落,落爺,你你你你回來來了啊!”

落爺?這是什麼鬼地方,沈寒瑤滿臉疑惑,但還是硬着頭皮跟在小落身後。小落看着那店小二,介紹道:“我阿姐,沈寒瑤,以後見到她來,就和見到我一樣。”

店小二磕磕巴巴道:“瑤瑤瑤瑤姐。小小小小的叫文文文,文子!”

“什麼瑤姐?!”小落一巴掌落在文子頭上,“叫掌櫃的!”

“是是是是......掌......掌櫃的。”文子垂着頭,一臉惶恐。

沈寒瑤看向小落:“這莫不是你開的吧?”

“嗯。”小落走到收銀的檯面前,隨手用抹布抹了一下,“沒錯,是小爺我開的客棧。”

這下沈寒瑤算是知道,爲什麼他會這麼從容地帶着她走進來,又那麼熟練地自己將馬牽去了後院。如果除去玄青門叛逃大弟子這個身份,小落可真算是個四通八達的怪人。

沈寒瑤側頭,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他時就是在屠城一家麪攤子裡,她有些好奇道:“小落,不會屠城那家麪攤子也是你開的吧?”

小落邊擦桌子邊應道:“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神人。這家客棧,是當剛來常州時,救下了一位老婦人,後來沒過多久,她去世了,就把客棧給了我。你也知道,我很隨和的,就把客棧交給文子住嘍。”

原來是直接給別人住了。沈寒瑤在小落擦乾淨的凳子上坐下,小落擦完整張桌子後,吩咐文子去廚房做了兩碗麪。

兩人飽餐一頓後,小落拉着文子打探消息,沈寒瑤則是自己去收拾住的房間。

她把房間收拾好只好,小落碰巧上來找她,他站在門口朝她招了招手,“阿姐,有情況。”沈寒瑤將被子扔到牀上,走向小落,問道:“怎麼了?”

小落眉開眼笑,看上去像是知道了什麼好消息,他語氣輕快道:“我聽說,趙家那個四公子——趙義卓,前幾日往屠城去了,這廝是個衝動的草包,不如我們設計將他抓了,你再假意救下他,告知你無家可歸,這一來二去,不就能混進趙府了?”

沈寒瑤問:“你識得他?”

小落道:“自然識得。他之前有被趙義軒送到玄青門習武,不過有一次,因爲一個女弟子,得罪了破敗堂堂主馮奎,也就是我的前任師父,然後就沒臉再去習武,只能回到趙家,跟在趙三公子身邊度日。”

這樣看來,倒不算是個多重要的人物。沈寒瑤又問:“混進趙府,就一定能入玄青門麼?”

小落想了想,卻也並不是十分肯定,“他們家的手下,都有進玄青門習武。你若想進,倒是不難,就看你怎麼表現了。現在趙家領頭人是趙義軒,若是他認定你這個人了,就會想去培養你收爲己用。所以,最主要是能有機會接近他,打動他。”

“倒也不難。”投靠他人,最重要的是能讓他人信任自己的忠心,如果獨孤憶都沒有懷疑過自己,那麼趙義軒,應當也不會有多困難。沈寒瑤對於這方面,還是有些許自信。

兩人交談完,沈寒瑤便要關上房門,小落卻伸手擋住,他嘻嘻一笑,“阿姐,這個房間位置不好,你要不要換一間?”

看來某人明顯是自己不想收拾屋子,恰巧文子又在忙活別的事情,他只好死皮賴臉來搶別人整好的房間。

沈寒瑤面無表情地關上了房門,小落在門口哀嚎,她忍不住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繼續鋪牀。

兩人在常州只住了這一夜,第二天便啓程往屠城去了。

沈寒瑤又在渡口碰見了那位撐船的老叟,老叟見她此次身邊還多帶了一個男人,便是對兩人露出曖昧的目光。但又一聽小落稱呼她爲阿姐,便不自然別過了頭。

“近日倒是許多江湖上的人往屠城去。”老叟撐船的同時,卻也忍不住想說說話。沈寒瑤沒什麼興趣,小落卻站在他邊上很聊得開。

“老伯,都是些什麼人啊?”

老叟低頭思索了一番,看向小落道:“我只知道有個自稱鐵頭吳江雄的中年男子,十分自負,說是要去尋謝家劍譜,讓他們新陽吳家能夠躋身幾大家之列,甚至成爲幾大家之首!這話讓人聽了,還真是惶恐啊!什麼新陽的吳家,老頭子我可是從來沒聽過。沈家倒是頗有耳聞。”

“你是說新陽沈家麼?”

小落忽地腦間閃過樂易曾同他說的一件事。位於江陰的新陽沈家,曾有位公子出走,當時帶走了一個不足歲的嬰兒,那名嬰兒的名字,好像就是叫做:沈寒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