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戰勝。
這是姚邈生出來的唯一感受。
伴隨着熱血的減退、伴隨着巨大星艦被炸燬的目標的完成，揮之不去的恐懼重新襲來，死死攫住了姚邈的心臟。
無論這個光影到底是什麼東西。
姚邈和它對撞了兩次，卻無比清楚，他的這點力量，和對方相比就像是螢火與太陽。
那是真正的、不可戰勝的強大。
若姚邈沒有紫色能量，便就連這點蹦躂的空間也沒有，第一時間就將被“蒸發”掉。
但此時此刻……
姚邈回過頭來，看見在自己的身後、身側，仍然站着一大羣的人，那應當都是7169軍團的人，都是暗能量的“超能”者，在太空中浮沉——剩下的全是擁有暗能量能力的暗能者也是必然的，有那樣的一團光影在，常規的科技設施根本毫無意義。
而在他們的外圈，則是密密麻麻的梭型戰機，在上下左右幾個方向將他們圍在當中，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不知道星空中到底還有多少，數量幾千幾萬倍於他們。
姚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又看了看這些梭型戰機，又看了看那團光影，忽然意識到，這其實不是一場戰場，也不是什麼以少打多的事情，因爲從一開始，這場戰爭便沒有任何懸念。
光是那個光影就有能力殺光7169軍團的所有人。
這場戰鬥沒有開始就有了結果。
對方的目標不是7169軍團這個小小的編制，而是他們腳下這顆龐大的星球。
姚邈疑惑的是，既然這個光影如此強大，爲什麼不直接控制與寂滅那枚原初石炸彈的爆炸……他猜測或許那個光影也有力有不歹的地方，或許是因爲那個原初石炸彈的威力遠遠比姚邈想象的要強大，強到了連光影也無法壓制只能攔截的地步。
姚邈的目光從自己身邊、身後的每個人或非人的生物臉上掃過，他們大都十分狼狽，有的甚至面帶恐懼……但此時此刻，已無人能後退一步。
便在這時候，姚邈忽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是白素的聲音。
“這裡是地面總部，量子干擾已經確認被切斷、預計地球時間的十分鐘之內，雙生計劃就將完成。”
雙生計劃？
姚邈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詞。
聲音來自於之前那個古怪的外星人給他的古怪的通訊設備。
在一場大戰後，那通訊設備竟然還奇蹟般的能夠使用。
但姚邈卻有些失神——沒有空氣沒有介質，這東西發出的聲音是怎麼被自己聽見的？
他想到這一層，便又忽然響起更多他看見的不可思議有違邏輯的事情來。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忽然想起來。
他這是在“做夢”。
在真實的世界裡，他這會兒還是在被A-001追殺，隨時都可能命喪黃泉的狀態呢。
或許是這一切太真實了，或許是那團光影帶給人的龐大壓力實在是太真切了、又或者是那個陣亡在姚邈眼前的那個人類戰士的那道目光太沉重了，他甚至忘了自己真實的處境，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這場對於他來說莫名其妙、更不知原委的戰鬥中。
或許是因爲他在做夢，所以纔有光影這樣強大的匪夷所思的存在出現；或許是因爲他在夢中，所以纔有這麼多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出現。
姚邈在失神，白素那來自於腳下星球的通訊卻仍然在繼續：“我們還需要十分鐘的時間。”
姚邈爲這句話回過神來，他幾乎沒過大腦便道：“好。”
那邊就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當前雙生計劃已經進入自動運行模式，地面技術部隊的操作任務已經結束。
“我……代表我部成員，請求參戰。”
姚邈徹底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那個站在平臺上的光影，對方的目光正從自己的身上緩緩移動向腳下的大地——姚邈總覺得它能聽見並能聽懂自己和白素說了些什麼。
他心想，白素原來是技術部門的啊，怪不得一個原初石炸彈都比你這個什麼正兒八經的次生代原生命要厲害，但你怎麼連在夢都這麼蠢？參戰、參戰個屁啊，上來不就是送死麼？
誰能打過這團光影？
姚邈心想，你在外面救我一命，我既然在做夢，總也該還你一命。
於是他道：“你們應該繼續留守地表，以應對突發情況，保證那什麼計劃的順利完成。”
白素卻堅持，聲音堅定沉冷：“我代表我部成員，請求參戰，我部十七人，願與本部軍團共存亡。願與本部共聖靈。”
共存亡個屁啊！姚邈心想這丫頭這麼這麼蠢？他心想着自己辦了這件好事兒還要趕緊回去和A-001死磕呢，因此他直接道：“我讓你呆在地面就呆在地面上。”
這一回，對面沉默了一會兒，纔有白素的聲音傳來，她這一次迴應的這句話不是回答，而更像是一句吶喊：“神靈啓明，天佑我部！！”
姚邈心想自己說的話的內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這妹子怎麼這麼回答自己？
然而他若有所覺的回過頭來，卻看見在他身後，黑暗的星空下、林立的地方戰機羣中，7169軍團的所有人，皆在茫茫的宇宙中無聲的嘶喊着這樣的同一句話。
姚邈能看懂人類的口型。
神靈啓明。
天佑我部。
“神靈啓明，天佑我部。”
這一刻，恐懼的人不再顫抖、畏懼的人直起了脊樑、垂死的人眼中煥發出光芒、勇敢的人握緊了同伴的手掌。
這一刻，姚邈已分不清到底是這句話本身具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魔力，還是場中的每個人賦予了彼此力量。
戰死是莫大的榮耀。
姚邈第一次覺得這句被他當了一輩子蠢話來解讀，但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或許才真正意識到這句話的力量與勇敢。
他轉過頭來，看向腳下那個平臺上的那團光影。
它身軀之上所散發出來的恢弘力量在空間之中散逸。
黑暗裡，姚邈心想，反正他在夢中，怎麼都是打算以死睡醒，那麼……又何妨體驗一把戰死呢？
從前，他爲生存而戰、他爲利益而戰、他被迫迎戰、他不得不應戰，彷彿他每一次出手，總要“爲”點兒什麼。
但此時此刻，他什麼也不“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