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陣裡面的各種視覺形象並不是可以隨意設定的,舉例來說,如果本質上是一個無害的程序,那麼可能會被看成一隻‘兔子’,靠着某些特別的模塊,能夠進行一定程度的修改,可以適當的調整一下毛色,長短,體型等等,但是涉及到‘本質’的形象,那基本上是無能爲力的,因爲那是人機界面內置的硬程序(固件)所決定的,兔子絕不可能僞裝成一頭‘獅子’。
反過來則不一樣,一個可怕的程序,可以用適當的方法比如打包壓縮、另設外殼等把自己隱藏起來,平時看起來安全無害,關鍵時刻才露出自己的猙獰。
另外就是像凌夏樹現在這樣,‘主動’進入現在這個已經被B.B.D腐蝕得所剩無幾的‘遊戲角色’外殼之下,也能改變視覺形象。
但這種僞裝也並不是完全可靠,因爲畢竟矩陣沒有多少自己的運行內存,大量的模塊都需要載入到那偷偷佔用的人均4%腦域中去,因此有很多比較敏感的人,哪怕這些程序還沒有展開運行,也能夠對它產生本能的認知和警惕。
之前妍綵女神準備動用殺手鐗‘FORMAT’模塊的時候,凌夏樹的死亡預感,就來自於這種預先載入的行爲。
現在,這個遊戲的主體結構早已經崩塌過半,因而此時高速朝這裡靠近的‘上層女王’,在他面前展露出的猙獰外形,就切實來自於人機界面的視覺算法,也就意味着,她確實有某種能夠對凌夏樹造成威脅的功能。
凌夏樹馬上就見識到了這種功能。
隨着‘上層女王’的衝近,從她身上放出一個不斷擴散的巨大火焰圓環,火焰灼燒過後遊戲世界的一切都彷彿被無形的手抹平一樣,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甚至那些在空中飄蕩的光點,被火焰灼燒之後也消失不見,重新變成了遊戲世界的建築物、植物甚至NPC。
看似令人驚異,然而這一切在凌夏樹的視野中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完美,對方使用的是非常粗暴的手段,直接通過類似全息圖的方式、把整個遊戲世界所有的代碼信息進行了覆寫,等於說是重新構建了整個系統。
而在這些新建立的世界邊緣,飄蕩的B.B.D子體又立即開始了侵蝕的過程,被重新建立的世界迅速地再次陷入崩塌的過程,
同樣的景象不斷延伸,前方不斷出現新世界,後方又不斷崩潰,彷彿‘上層女王’的光圈是一面奇特的鏡子、能夠撥開這些光點的迷霧,露出下面的真實世界一樣。
雖然看起來‘上層女王’的努力都是做了無用功,但是凌夏樹的神色卻變得鄭重起來,因爲‘上層女王’的行爲表明了,這是一個能夠和B.B.D在權限上不分上下的高等程序。
勞埃德不愧是百年前的天才,至少他現在表現出來了能夠和‘導師’抗衡的實力,考慮到當時所處年代的限制,凌夏樹甚至隱隱覺得恐怕勞埃德的實力還要佔上風一點。
“異常體,根據安全協議,查殺模塊已經啓動,你將在7.2秒之後迎來你的終止,你的信息將就此洇滅,你的容量將成爲這個世界的組成。”
古老機器人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暗紅色的數據流涌動着,彷彿一張獰笑的面容,隨後它從腳下開始不斷向內自我摺疊,身軀流動的狀態迅速變成凝固的晶體狀,似乎是某種能夠被‘上層女王’的覆寫識別的特殊模式。
凌夏樹根本不去理它,雙眼盯着高速接近的‘上層女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如此強大的一個高等程序,就只是放在這裡,爲一個遊戲世界做殺毒和維護,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要知道,矩陣編程和普通的編寫程序隨意寫幾個語句不同,除了他這個概率極低的巧合特例,其他編寫者是需要使用‘基材’的,本質上是一種拼湊,而這些基材挖掘出來之前,在原本的矩陣空間中都是已經隱含了權限等級的,要編制高等的程序,就需要對基材進行純淨化和‘提權’操作,耗費的成本絕對不低。
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就是勞埃德確實是極度富有,以至於即使是這樣一個遊戲程序都捨得使用最高權限的基材;
而另外一個可能性,就是這裡必然隱藏着某種足夠和這份成本相對應的隱秘價值。
凌夏樹的思考進行到這裡就暫時停止了,因爲‘上層女王’的熾熱火圈正在迅速延伸,馬上就要接近他的身邊。
古老機器人的摺疊已經只剩了最後的頭部,暗紅色光影上的鏡頭輪廓一陣急速的扭動,似乎想要再說一句:
“異常體——”
“閉嘴。”
凌夏樹沙啞的嗓音打斷了古老機器人的話語,銳利的目光緊盯着馬上就要到來的火圈,只是臉上的表情並不是緊張,而是躍動的戰意。
如果說在半小時之前出動‘上層女王’,那麼還真的有可能給他帶來一定的危險,然而情勢發展到了現在,這個機會早已經失去——
下一刻,他雙臂之上的橙色印刷電路圖案驟然全部亮起,周圍龐大範圍內看似在無規則飄蕩的B.B.D光點彷彿接到了指令的蟻羣,瞬間開始了複雜的自組織過程。
如同一部倒放的恐怖影片,在凌夏樹給出的明確指令控制下,幾乎瀰漫了整個遊戲世界的B.B.D子體在兩秒鐘的時間內,組成了無數條粗壯的藍紫色巨型觸手,帶着低等動物特有的猙獰特徵、瘋狂地舞動着朝‘上層女王’纏去。
已經吞噬了幾乎整個遊戲世界的它們,數量是如此之多、體量是如此的龐大,再加上有凌夏樹的指揮、即使‘上層女王’擁有強大的重置權限,也因爲計算力的不足而立即陷入了窘境,無數巨大的觸手一邊被‘上層女王’的火圈極速剝離着外層、一邊毫不在意地繼續砸過去,幾乎瞬間就要把‘上層女王’徹底淹沒。
Zrrrrrrr——
‘上層女王’發出了一聲尖利的怒吼,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巨大觸手,頭上六隻惡魔型的彎角一起發光,突然之間一分爲四,16隻手臂同時舉起,火圈也在輕輕一顫之後、上下兩次分離一分爲四,數據重置的速度瞬間加快四倍,所有的觸手迅速被消融,沒有一個能夠真正觸碰到它。
凌夏樹注視着飄散的觸手殘塊,嘴角開始露出戰鬥時的狂熱笑容,雙眼中橙色光點急劇跳動,遠處那些遊戲世界重新被侵蝕後生成的光點、如同海嘯一般洶涌地朝這裡衝來,一邊涌動一邊變形,最終形成了四隻幾乎貫通天地的巨大觸手、帶着遮天蔽日的陰影向‘上層女王’砸去——
“異常體,請立即停止你的行爲!”
古老機器人尖厲的聲音響起,不再是沒有起伏地呆板聲調,而是帶上了明顯的氣急敗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