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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繞着垃圾場轉了幾個圈,林三酒終於找到了那一側沒修好的防護網。將車停在路邊以後,二人循着前輩浣熊的腳步,從破了一個大洞的防護網裡鑽進了垃圾場;這個時候,雨勢總算也漸漸緩和了下來,在淅淅瀝瀝的雨絲之間,重新露出了傍晚深青色的天空。
……被暴雨衝打、又泡進了水裡的垃圾場,和乾燥的時候一比,別有一番噁心。泛黑的污水一汪一汪地在土地上閃爍着微光,蒸騰的水汽混合着潮溼淡臭,像一層透不過氣的膜,糊在人的皮膚上。
即使是不太講究的波西米亞,此時臉也皺成了一團,拎着裙角、踮着腳尖,連一句話也不肯說——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腳趾頭上。林三酒憑着記憶中的方向,領着她走了一會兒,終於又遙遙看見了那座建造得規規矩矩的矮平房。此刻窗子裡沒有透出燈光,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在貿然進去之前,兩個人都停住了腳步,彼此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波西米亞低聲問道。自打從越海號開始,她就一直緊繃着神經,在危機邊緣上來回打轉;在新世界剛鬆了口氣,沒來得及休息就又被驚了一回,現在看上去有點兒蔫巴。
“我在想‘提前六個月’這一個條件。”
林三酒站在一堆鋼鐵廢棄物後方,一邊打量遠方的矮平房,一邊沉吟着答道:“……一個龐大的人類世界被毀滅,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至少我經歷過的所有世界,都不是在一夜之間就完蛋了的。有的需要幾個月,有的甚至長達幾年……比方說,現在這個世界的毀滅過程恰好需要一整年時間。那麼這個簽證的‘六個月之前’,其實可以是‘一年’中任意某個時間點之前的六個月,對不對?可以是1月1日的六個月以前,也可以是12月31日的六個月以前。”
她固然不清楚是在哪一個時間點上,末日因素帶來的影響會從量變引發質變;但是想來,只要是在“質變”之前的任一時間點上往前推六個月,都可以算是在“提前簽證”的效力範圍之內——這不僅解釋了爲什麼會有進化者先她們一步來到這個世界,還解釋了另一個更重要的情況。
波西米亞想了一會兒,茫然地點了點頭。
“假設我們來的時間點足夠晚,六個月以後這個世界正好會徹底崩潰毀滅,那麼很有可能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漸漸開始發生問題了……所以那個老太太死狀才那麼詭異。”
林三酒盯着那間平房,眼前出現的卻是那個從窗戶裡抽搐着往外爬的老太太屍體。命令她逃離的應該是“敏銳直覺”——這麼說來,“危險源”一定是個沒法用武力直接對抗的東西了。
這樣的東西,她目前只能想到一個。
“我猜可能是某種病毒吧,”林三酒嘆了口氣,翻了一會兒卡片庫,查看自己在十二界裡補充的物資:“……不僅在人死後控制住了屍體,還操縱着屍體往我們的方向靠近,大概是想傳染我們?”
至於後視鏡中的那一幕,其實也很好解釋:窗外突然莫名其妙地刮過去一陣龍捲風,正常人難道不會往外看一眼嗎?
“類似於喪屍病毒嗎?”波西米亞臉色也有點兒白了——畢竟病毒這種東西防不勝防,肉眼瞧不見,大多數防禦道具也不會對它產生反應。她也開始一個一個地扒拉自己胳膊上的鐲子了:“不過現在……這些人好像都還挺平靜的,是不是病毒還沒有擴散?”
“有可能。既然大多數人都沒察覺異樣,那說明這個病毒應該不是空氣傳播的。”這至少是一個好消息。
二人一邊商量,一邊往那胖男人的平房靠近——她們又像上次一樣,蹲在了窗戶底下;原本以爲平房裡沒有人,沒想到靠近以後卻聽見了裡頭低低的呼嚕聲。從窗簾縫隙往裡一看,只見老大一個滾圓肚子正在沙發上,隨着打呼聲而一起一伏。
“要不抓住那醜胖子,”波西米亞發了狠勁兒,“把該問的話都從他嘴裡擠出來!”
……這或許不是一個壞主意。
兩個人的手腳又輕又快,不過一兩分鐘以後,房間裡忽高忽低、口哨似的呼嚕聲就漸漸停了下來,化作了一聲睡意惺忪的“咦?”。
圓肚子男人咂咂嘴,眨巴幾下眼睛,在發覺自己的手腳都被捆在一起時,驀然變了臉色——他一擡頭,目光就落在了面前兩個人影上:“你、你們是誰?”
此時黃昏已過,夜色初籠;房間裡一片昏黑陰暗,加上林三酒二人都用毛巾擋住了口鼻,因此圓肚子使勁掙扎了幾下無果以後,纔在望向她們的時候愣了一愣:“你們……你們有點眼熟……啊!是你們倆!”
林三酒沒找着防毒面具一類的東西,只能用毛巾湊合,聲音有點兒悶悶地:“我們有話要問你,你只要乖乖配合,這個東西就不會鑽進你肚子裡去。”
由波西米亞贊助的一把短刀,在昏暗中微微一亮。
圓肚子猛地嚥了一口口水,不再掙扎了。
“你們要問什麼,我一定全說、全說……但我只是一個小職員,老闆們要幹什麼我也不知道,真的……”
他大概以爲,眼前狀況和這家垃圾回收公司背地裡乾的事有關係吧。
林三酒拽來了一把椅子,跨坐上去,將胳膊搭在了椅背上;刀刃在她手指間來回翻轉,那一絲銀光彷彿隨時能碰上皮膚,又游魚一般貼着擦了過去。波西米亞靈活無聲地爬上了沙發,像只貓一樣蹲坐在扶手上,一雙晶亮的大眼睛在昏暗中近距離地盯着那個圓肚子。
第一個問題顯然遠超圓肚子的意料之外,叫他吃了一驚。
“你平時的食品雜貨,都是從哪兒來的?”
“公、公司送過來的啊……”圓肚子一邊說,一邊朝沙發另一頭挪了挪,似乎想離波西米亞遠點兒。
“公司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超市啊,市場啊之類的……當然是提供這些貨品的地方。”
“你看,我對這一點感到很不可思議。”林三酒衝他笑了笑,圓肚子卻瑟縮了一下:“這兒有公司,有超市,它們按理來說都是商業行爲的產物。可是這兒卻沒有錢……一個沒有錢的地方,爲什麼會有商業?”
頓了頓,她將短刀輕巧地一翻,刀刃在黑暗中綻開了一片銀花瓣。
“唔,讓我把這個問題給你簡化一下吧……你們到底生活在怎麼樣的一個社會中?”
圓肚子縮在沙發上,有好幾秒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他忽然低低地“噢”了一聲,彷彿明白了什麼事兒似的,無可奈何地說:“我懂了……”
正當林三酒以爲他要開始說點有價值的話時,沒想到圓肚子卻嘆息着說:“你們不是外國人……果然是精神病啊。”
“這個時候,還敢說廢話?”
波西米亞驀地朝前探近身體,身上配飾彷彿被吹動的風鈴,叮叮噹噹一響——要不是被捆住了手腳,圓肚子險些被這一陣輕響嚇得原地跳起來。就在她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個圓肚子男人的頭髮時,林三酒卻忽然叫了聲:“等等!”
金棕色的大眼睛轉向她,在昏暗中看起來幾乎是純黑色的。
“……我覺得很奇怪,”林三酒皺起眉頭,“除了對一些事實不瞭解之外,我們和一般人印象中的精神病人,哪裡一樣了?一個兩個人有這樣的誤解也就罷了,怎麼——”
她想到這兒,朝圓肚子問道:“你們所謂的精神病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花了他幾分鐘,才總算組織好了思緒和語言;再張口的時候,他很快就叫二人都吃了一驚。
“不知是從哪裡來的,沒有過去、沒有家人……就像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圓肚子喘息着說,“那是因爲精神病人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們……你們,都幻想着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當然了,人瘋掉了的話,力氣就會特別大,手段多,也有很殘忍的……所以我們都知道怎麼辨別精神病人,一旦發現,就得立刻報告警|察把他們抓走。”
波西米亞怔怔地聽完了,擡起頭,與林三酒四目相對。
……這不就是說,精神病人其實就是進化者嗎?
“外、外國人至少知道,我們的社會不用錢……錢是在與其他國家做生意時才用得上的。”圓肚皮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下去,“至於你說的什麼公司,超市,那都是國外傳進來的名字,不就是個稱呼嗎?反正我們一樣還是得幹活,也不愁物資不夠用……噢,只要貢獻點足夠的話。”
“貢獻點”!這一定是個貨幣替代物了——
林三酒正要發問,卻見圓肚皮猛地在沙發上一顫,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直直盯着窗外:“什麼?雨已經停了?什麼時候停的……放、快放我走!”
沒想到這麼快寫完了,很驚訝……最近大家好像都很餓,希望你們看清楚目標,不要隨便傷害野生鵪鶉,保護生態環境,人人有責。我說了這個世界很平靜,就肯定很平靜,誠信尾,金子打的信譽,一咬蹦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