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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師一擰身的時候,手臂不由落了下來,露出了橫跨他胸腹的巨大傷口。蒼白的皮膚、漸漸失去血色的血肉,以及沉沉的濃黑,在一眨眼間就閃了過去;緊接着他頭也不回地一擺手,一個小小的什麼東西猛地劃破空氣,猝不及防地打上木辛的鼻子,將他重重地送進了水下。
人偶師這時才轉過身,輕輕發出了一聲冷笑。
“你以爲我受傷了,你就有可趁之機了?”
“你幹什麼!”木辛一邊在水中撲騰,一邊疼得連嗓音都變了,臉上的血正不斷地被海浪衝走,“你瘋了?回頭,回頭啊!”
“我身後沒有人。”人偶師慢慢擡起了一邊眉毛。
木辛不住地拍水,終於重新穩住了平衡;他即使在掙扎之中,也不忘了拼命往後退:“你說什麼——”
忍着海水刺痛一睜眼,他也怔在了水面上。
人偶師背後的確沒有人,只有空蕩蕩的海面和無知無覺的浮屍。
木辛的面色漸漸白了下去,好像受傷的人是他。
“那、那個……”他又像剛纔一樣打了個寒顫,舌頭再一次沉滯起來。“是,現在你背後的確沒有人了……”
因爲那個人在不聲不響之間,已經從人偶師背後的海面上挪近了他的身邊,此時正靠在他的耳朵旁邊,朝木辛露出了一個眉眼彎彎的笑容。
人偶師似乎全無覺察——
直到那個人轉過頭,朝他耳朵裡吹了一口氣。
“他說的沒錯啦,因爲我在這裡哦。”
人偶師下意識揮出的攻擊竟然全數落空了,只在海面上激起了數股高高的水浪。還不及海浪落回去,那個裹着皮革的單薄人影已經在轉瞬之間遠遠退了出去,落在另一具屍體上站穩了。所那具浮屍竟連晃也不晃,穩穩地撐住了人偶師;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失去了顏色的幽靈,渾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
“你太唐突啦,”
不速之客曼聲一笑,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梳理着他金棕色的閃亮短髮。“搞得我好像很嚇人似的。”
木辛下意識地轉過頭,與人偶師交換了一個目光,二人又同時將眼睛落回在了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看看我,”他微笑起來,彷彿一縷陽光投進夏日的森林。“我的模樣,難道很可怕嗎?”
他的模樣不但不可怕,正相反,世上很少有人竟能夠長得這樣俊美無鑄。
如果說宙斯是把漂亮的五官扭曲、放大、擺錯了位置的話,那麼這個人可以說是完全抹除了那些錯誤。事實上,他的長相身材幾乎找不出半點兒缺憾——他笑起來時脣紅齒白;眼波流轉之間,就像有夏夜星辰在幽幽地閃光。
“嗯?這樣呆愣地盯着我,是因爲我身體太好看了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又笑了一聲,伸手在自己胸口前示意了一下。隨着他在海面上邁出了一步,他渾身赤|裸的健美身體和下方的……一個部件,都一起晃了晃。
水中的兩個男人不得不一直擡着眼珠,以免自己的目光不慎划向他的鎖骨以下。
“你是誰?”人偶師陰沉沉地問道。
“你們猜一猜,都不是笨人,我想你們應該都能猜到。”那俊美男子叉開腿蹲了下來,木辛趕緊擰過頭去,額頭上跳起了幾根筋。“我給你們一個提示好了!我現在可是一個喪子的悲痛父親呢……這些宙斯,都是我寶貴的孩子呀。”
他一邊笑,一邊抓住腳下那個宙斯屍體的手腕,像一個手欠的小孩兒一樣,拽着屍體在海里來回劃圈。木辛條件反射似的先看了一眼那宙斯的脖子,見他脖子上什麼也沒有,這才皺起了眉頭;不等他開口,人偶師先出了聲:“你是最高神?”
年輕男子點點頭,露出了一個小狗般的笑容,叫人一看就覺得他是打從內心裡覺得歡喜。
“對,就是我!”
他喜滋滋地說,一甩手將剛纔那具宙斯屍體拽起來,反手扔向了身後的大海。水花四濺的“嘩啦”一聲響,不知怎麼叫木辛打了個抖。從剛纔人偶師叫他去翻宙斯屍體的時候,他就隱隱存了一種古怪感覺,彷彿這中間有一個什麼不合理、說不通的地方。但是在今天短短一日之內發生的——拿宙斯的話來說,“劇情反轉”——實在是太頻繁了,加上他無數次死裡逃生之後又一直頭昏腦漲,竟始終想不起來那不合理之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剛纔的海嘯……”
剛纔那一場席捲天地的大洪水,感覺上就像是整個海洋都被翻了個個兒;除了眼前這個號稱最高神的男人以外,始作俑者不作他想。但是……
木辛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殺掉這些宙斯?”隨着這句話問出口,那種感覺竟然更強烈了些,隱隱地折磨着他,徘徊不散。下意識地,木辛往人偶師那兒望了一眼。那個黑沉沉的側影靜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最高神盤腿坐了下來,伸手劃了划水,又抓住了一具宙斯屍體。他掐着那宙斯脖子將他拎出水面,笑道:“因爲他們太過分了。”
水中兩個男人保持着目光端正,等待着他的解釋。
“這場覲神賽一開始,跟往年沒有什麼不同。大家各施手段啦,明爭暗鬥啦……不是很新奇,但也不難看。”
最高神將第二具宙斯也扔了出去,慢悠悠地打了一個呵欠。“其他的比賽也是那樣,老樣子,好多年啦。改一改規則,也只是新鮮一會兒……怎麼說呢?就像一部已經演了一萬多集的肥皂劇,或者連載了很多年的小說。雖然對情節設置很熟悉了,但還是會繼續往下看。”
“等、等等,”木辛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突然開口打斷了他。“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難道是——奧林匹克所有的比賽,你都在看?這些比賽對你來說,只是一個觀賞節目?”
最高神聳了聳肩膀。他的肩膀、肌肉、胸口,每一處線條看起來都確實如同希臘的神袛雕塑一般,流暢漂亮。
“要不然呢?”他一邊說,一邊又一次伸手抓向了第三具屍體。“體育比賽這種東西,你以爲是幹什麼用的啊?最初在希臘,就是爲了要將比賽展示給神看的嘛。你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這個觀衆而做的啦。”
木辛輕輕發起抖來,不知道是因爲這一席話,還是因爲突然想明白了腦海中纏繞不散的那一個疑惑。
“不過,後來因爲這個傢伙,”
最高神一甩手扔掉了第三具屍體,在抓向了第四具的時候,朝人偶師擡了擡下巴。“覲神賽忽然變得有意思了。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居然有人想抓比賽主持人的。”
木辛怔怔地浮在水裡,身上依然扛着季山青和靈魂女王,雙臂浸在水裡,好像一個探出水面的雕像。
“怪不得那些宙斯一直在說……什麼戲劇、什麼娛樂性……”
“他們是在討論怎樣才能讓我看得高興。”最高神一笑,一排雪白潤澤的牙齒讓他看上去如此乾淨,彷彿他是一個從來沒有見識過世間艱險的天真青年。“老實說,因爲謎團和反轉設置得很不錯,尤其是那個假裝林三酒的簡單計策也成功了,有一陣子我確實看得挺開心的。”
在甩出去第四具屍體以後,他歪過頭,水珠從溼漉漉的頭髮上滴下來,順着他的胸膛、腹肌,一路滑了下去。“因爲宙斯是我創造出來的孩子,所以理所當然,對於我來說宙斯們纔是主角。我就喜歡看主角智高一籌、大殺四方,把敵人耍得團團轉……你們一開始的戰鬥戲中死了不少宙斯,就讓我很不滿意。要不是還有一個林三酒的戲碼支撐着我,我正等着反打的情節,恐怕早就放棄了!”
木辛忽然想到了那個救了他一命的老女人。
他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其實只是一場瞬忽而過的配角戲。
“結果搞什麼啊!”最高神說到這兒,那張俊美無鑄的面孔上還是忍不住泛起了氣惱:“哪有這樣虐待主角的啊?計策被識破了,主角被抓住了,連個禮包都沒拆開,我看得好憋氣!高開低走,劇情崩了,真是一羣蠢貨!所以一生氣,我覺得連陸地上的比賽也很沒有意思,乾脆全棄了算了!反正還會有新人來的。”
他眨了眨一雙長得驚人的睫毛,眼睛裡水潤潤地又泛起了光澤。在最高神伸手抓向第五具屍體的時候,他又明熙開朗地笑了:“不過我都忘了,那些宙斯用‘神的眷顧’收買了你們,所以我還得照顧着你們不被大水淹死。就算那個傢伙受傷了,也是他自找的……”
在木辛屏住呼吸、越發緊迫的目光之中,最高神撈起了一具模樣陌生的男性屍體。這個人五官模樣很平常,與宙斯沒有一絲吻合的地方;換一個人,也許會猜他只是個在大陸上遭受了池魚之殃的進化者——只不過他頸間那個耀眼漂亮的,正鮮明地否認了這一點。
“啊,找到了。”赤|裸的年輕男人高高興興地笑着說,“就是這個。”
木辛一回頭,又與人偶師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了。
他的猜想果然沒錯。須尾俱全說寫着寫着,彷彿一不小心開了羣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謝謝吳不歸、雲端紫客、日月大溼、墨色闌珊、小kkk呀、我只是披着人皮、豬頭33、人偶師的迷妹、銅汁鐵丸、xxicac等大家的打賞和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