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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雪白光芒驟然縮緊、像管道一樣裹捲起林三酒的時候,在一片天旋地覆中,靈魂女王的尖叫潮水一樣不斷往她腦子裡灌。她掙扎着想要重新穩住身體,卻仍然像是一個布袋裡的皮球,被撞得頭昏眼花。
怪不得數據體始終沒有出現,原來這根光絲是最高神一手編寫出來的。
等顛蕩感好不容易消失之後,林三酒趕緊爬起來,環顧一圈,這才發現白芒不知何時滅了。大肉蟲肚皮翻天地躺在她腳邊,她伸手一碰,發現一人一蟲似乎被緊緊地拘束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裡。
透過這堵無形的牆,人偶師正漂浮在遠處,死死地盯着一人一蟲,看起來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即將爆發前的黑夜。老實說,比起最高神,他看起來好像更想殺了林三酒。
最高神正站在牢籠外,衝自己的敵人啪啪地拍了拍那堵牆,好像一個準備賣豬仔的農夫。見人偶師果然按捺住怒氣不動了,他轉過那張俊美漂亮的面孔,朝林三酒一笑:“你們沒想到這是我編寫的吧?”
林三酒只覺自己額頭上都跳起了青筋。
“你剛纔編寫它,只是爲了要轉移我們注意力?”她使勁撞了一下那堵無形的牆,真是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今天運氣這麼不好,被人輪流往籠子裡扔。“你就不怕引來數據體?”
“你們真可憐,”最高神帶着幾分同情地說,“你們像是水裡的浮游生物一樣,根本是走一步看一步嘛。這條光絲在五十公里之外就斷了,沒有和其他光絲連接在一起哦。”
這句話似乎激怒了人偶師;他猛一擰頭,緊接着卻沒了動作——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林三酒發現黑格爾不知何時已經遠遠退開了,退到了一個叫人幾乎追不上的距離以外。見人偶師沒有撲過來,那個小小的人影似乎也鬆了口氣,趕緊又退了幾步。
“你剛纔是爲了要走,對吧?”林三酒向最高神問道,“怎麼現在又不走了?”
最高神咯咯一笑:“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走啊。萬一你們被數據體抓住了,關於我的情報可就全都藏不住了。”
林三酒一愣。
他剛纔明明已經衝進了金屬牆裡——她皺起眉毛想了想,隨即不由恍然大悟:“你是想悄悄跟在我們後面?”
“對,在這個數據流管庫裡,不一定要保持這個外形的。”最高神充滿了感情地撫摸了一下自己肌肉微微起伏的腰腹,“只不過保留着這個外形,才比較好誤導你們,讓你們以爲我已經走了。”
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最高神忽地一下消失了蹤影。林三酒的面色立刻難看了下去:他竟能變成和數據體一樣叫人看不見的形式,接下來這一仗就更不知道該怎麼打了。
“也就是說,你只是想利用我們來替你試探數據體。在我們快要失手的時候,你還得先把我們解決掉,對吧?”
“解決掉這三個字,總是有點傷感情的。不過差不多是這樣吧。”
“你說吧,你現在要怎麼樣?”林三酒壓下怒火,朝眼前的虛空喊道。她吐了一口氣,伸手抓起了靈魂女王。後者似乎被強光刺激得狠了,搖頭晃腦地站了起來,還問了一句:“變+態呢?”
“你何必這個口氣?被我抓住了可是一件大好事。”
最高神顯然十分捨不得自己希臘雕塑一般的外形,忍不了幾秒,就再次從空氣裡露了頭。“你們不是想找數據體的麻煩嗎?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對付它們的武器——”
“當心!”
黑格爾一聲驚叫,頓時令最高神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他甚至連頭也來不及回,倉促間一擡手,從背後猛然劃下了一道刀片似的薄薄陰影;當最高神終於有幾分狼狽地逃開時,他連後腦勺上的頭髮都被自己叫出來的陰影給削掉了一片。
最高神反手摸了摸頭髮,又看了看仍然立在原地、紋絲沒動的人偶師。
一片淡淡的煙霧被那陰影擊了個正着,二者一起消散在了幽深的黑暗裡。
“幹得好,”裸男的頭髮又一次蓬鬆地跳了起來,他向黑格爾獎勵似的笑了笑,“你再這樣哄我開心,我說不定要提前完成你的心願了。”
“真、真的有那樣的世界麼?”黑格爾結結巴巴地問道。
“我問你,你的兒女怎麼辦?”最高神笑眯眯地問道。
“誰還能管我死了以後的事情?”黑格爾嘶嘶啞啞地答道,連他的字句都顫抖着,彷彿不敢相信似的。“讓他們自己操心自己去吧。不是有一句話是,兒孫自有兒孫福麼?”
三十七歲的黑格爾——林三酒忽然想了起來——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兒女,那些兒女又如何“有福”了。
“噢,”最高神長長地應了一聲,“兩百年以後才末日的星球,我是不知道有沒有啦。”
黑格爾一愣時的模樣,彷彿清晰得近在眼前。最高神停了下來,好像在享受着叫人提心吊膽的這幾秒鐘。“不過我恰好知道有一個星球,是不會有末日的噢。”
有這種地方?
林三酒在牆後霍然而起,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的人不僅僅是她一個,連人偶師都頓住了動作,似乎正在仔細聽着最高神說的每一個字。
“那個星球,就在這片宇宙裡。你想去的話,隨時都能去噢。”
最高神展開雙臂,在虛空中轉了一下線條漂亮的軀體。迴應他的是一片震驚下的靜默,裸男笑着問道:“怎麼樣?去嗎?”
過了幾秒,黑格爾似乎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思緒。“這兒……是一片宇宙?我怎、怎麼會……”
“這裡不是數據流管庫嗎?”林三酒面色蒼白地盯着最高神,忍不住問道。她一直以爲,數據流管庫與意識力星空一樣,只是看起來像宇宙罷了。
最叫林三酒意料不到的一個人——一個蟲,卻忽然理所當然地應道:“這兒也是一片宇宙呀。我早就察覺了,難道你們都沒發現?”
最高神擡頭看了看林三酒和人偶師,不由失笑道:“不會吧?你們不是從神之愛輾轉到奧林匹克的嗎,怎麼會沒有察覺呢?數據流管庫裡有神之愛,也有奧林匹克,還有更多的你們不知道的星球;因爲這裡只是被數據化了的一片宇宙呀。只有宇宙裡纔會有星球,這一點不是明明白白的嗎?”
靈魂女王立刻擺了擺肉肢:“別把我算進去。我當初就是在宇宙間,從一個星球飄蕩到下一個星球的……我可比他——她聰明。”
如果這兒是宇宙的話,那麼在浩瀚萬千的星球之中,有一個不會發生末日,是的的確確有可能的。畢竟說到底,這只是一個機率問題。
一想到徹底離開末日世界的大門竟然離自己如此之近,林三酒即使知道不能信任最高神,但還是忍不住激動得心臟砰砰直跳。只是有人比她更早一步採取了行動——“我去!”黑格爾立刻叫道,“你不會騙進化者的,對吧?關於你的傳言,我都研究過一遍了……假如是真的,那請你送我去那個星球吧!”
不過黑格爾似乎沒有料到,他的願望似乎還沒等開始實施就被人一手掐斷了。
或許是被自己的未來牽扯了所有的注意力,這一次連黑格爾也沒有發現任何一樣;當又一片淡淡的煙霧從最高神腹腔中瀰漫騰空時,所有人——最高神自己尤甚——都楞住了。
“你真是叫人難受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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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師第一次慢慢地開了口。他蒼白而沒有血色的嘴脣一張開,迷濛煙霧就從他的脣齒間嫋嫋升騰起來,輕輕地撫過他的脣齒與肌膚紋理。
最高神現在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四面漏風的煙囪,滾滾濃煙從每一處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來,迅速吞噬了他的軀體。遠處驟然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即使死了爹,恐怕黑格爾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發狂了;他甚至忘記了人偶師的威懾,瘋了一樣飛快地撲了過來。
人偶師一眼也沒有看他,只是盯着那片濃煙,勾起了半邊嘴角。
但接下來的半秒,他泛着寒氣的笑容就凝固了。
“我不是說了嗎,”最高神的字句從滾滾煙霧中透了出來,“在這裡,你們的攻擊看起來都好清楚哦。”
他從煙霧中鑽出了一個頭,緊接着是肩膀與身體。
“是我故意讓你打中的啦。”最高神十分滿意地一笑,“誰叫你那麼滑不留手,叫我抓不住呢?現在我總算是有了一個與你連接的東西了。”
即使沒有聽明白,林三酒和靈魂女王都不由勃然變色了。
人偶師——這個最大的戰力,此時竟猛然蜷起了身子,似乎已經無法對抗自己的身體了一樣;他看起來幾乎像是一個被折成兩半的紙人,又像是一縷孤獨瀕死的黑色魂魄,浮在虛空中時,單薄得觸目驚心。最高神一邊嘆息,一邊不住用手撥弄着濃煙:“哎呀,何必逞強呢?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
他擡起頭,朝不遠處的黑格爾點了點頭:“你挺不錯。過來。”
黑格爾不敢來,又不敢不來;他猶豫了幾秒,終於還是抵抗不住逃離末日世界的誘惑,一咬牙,繞了一個圈子,從人偶師的反方向接近了最高神。
走近了林三酒才發現,他好像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連黑格爾光禿禿的頭頂上都浮起了一根根青筋,露在外頭的皮膚,全因激動而充斥了一片血紅。
“我馬上要送他們上戰場啦,”最高神的心情看上去特別好,“你的任務完成了,我也不需要你了。就讓你得償心願吧!”
不管如何,最高神倒真的算是言而有信——甚至也許算得上是體貼。他一手以煙霧牽扯住了人偶師,給黑格爾細細地解釋了一遍自己將如何摺疊虛空,開啓蟲洞,把他送到那個星球上去;後者臉上始終帶着做夢一般的表情,慢慢消失在了最高神爲他打開的黑色縫隙裡。
相比起末日世界裡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晚的日子來說,或許乾乾脆脆地冒一把險更好。至少黑格爾的冒險就爲他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我真是一個大善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最高神滿足地嘆了口氣。他轉頭看了看林三酒一行人,笑道:“雖然你們不領情,但我還是要送你們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