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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渾身一震,猛地頓住了腳步,險些令波西米亞一頭撞上她的後背。
前方被游魚的光芒隱隱約約地照亮了,從一團死寂般的漆黑,慢慢渾濁成了一片朦朧昏暗。在那一片幽暗深處,有個一動不動的黑影,由於斷裂的頸骨支撐不住腦袋,而讓它低低地垂下了胸膛。
波西米亞重重地嚥了一口口水:“……剛纔那是什麼聲音?”
林三酒沒有回答她。
“不、不會是那個死人在嘆息吧?”
教堂裡空寂曠闊,剛纔那一聲吐氣低低地在四牆之中游走回蕩,泛成了一片幽涼,叫人難以聽清到底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不過這一次,她還是沒有得到任何迴應。波西米亞側頭看了林三酒一眼,只見她緊緊皺着眉毛,也不知道在考慮什麼,竟像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喂!”
“幹什麼?”
“你關鍵時刻發什麼呆?我覺得……這個地方不對勁。”波西米亞猶豫幾秒,放小了音量:“萬一是另一個副本怎麼辦?”
說到這兒,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出了剛纔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口的話:“你剛纔是怎麼讓我們脫離副本的?還能不能再來一次了?”
“不可能了。”林三酒乾脆利落地掐斷了她的希望,“我是用特殊物品複製了一個消消樂副本,又把它在鬥地主副本中打開了……所以我們手上的牌纔會一瞬間被三連消。按照鬥地主副本的規則,牌一空我們就能走,這纔有了個機會逃出來的。”
多虧她在禮包擬態時突然想起了【可愛多,留住繽紛時光】,要不然只怕在鬥地主副本又要經歷一場惡戰;現在當然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否則她們可能會和那個斷頭人一起被消除。
“不過……”
林三酒一邊說,一邊朝那個斷了頸骨的人影慢慢走了過去。波西米亞壓根沒有動,緊繃繃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那人的身邊。
“有可能我們根本用不着逃跑呢。”林三酒低聲說着,竟擡起手伸向了那斷頸人:“……或許更正確的說法是,你要不要跑我不知道,我應該是不用逃跑的。”
話說到這兒時,她已經一把抓住了那人的頭髮,將他軟綿綿垂下去的腦袋給重新拎了起來——波西米亞頓時“哎呀”了一聲。
林三酒叫出了她那個被狸貓換太子的【能力打磨劑】,用它的光芒照着,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脖頸——就在下一個瞬間,那死人卻驀然動了。他一手成爪,直直抓向了她的喉嚨,動作迅猛地如同鬼魅;林三酒吃了一驚,急急縱身一躍避了過去,還不等她騰出手反擊,只聽一個陰涼涼的嗓音就幽幽地響了起來。
“你說反了。她跑不跑都行,你不跑的話下場倒會不太妙。”
與剛纔那一聲吐息不同,這一句話清清楚楚地告訴了林三酒說話人的身份。她從地上一躍而起,連氣息都不大平穩了:“人偶師!”
波西米亞突然發出了一道像是被掐住脖子後的倒抽氣聲。
“你沒事?你也來了碧落黃泉?”林三酒一邊揚聲問,一邊舉起銀色小瓶來回轉了幾個圈。光芒映亮了漂浮在空氣裡的灰塵,教堂裡破舊殘碎的廢墟被銀光不斷從黑暗中拉昇起來,等光芒一轉,又沉沒入了暗海。“……你人呢?”
待她自己的迴音褪去後,教堂裡卻仍是一片安安靜靜,一時間幾乎讓人以爲自己剛纔聽見的只是幻覺。
波西米亞慢慢地,儘量不出聲地往後退了一步。
“啊……”林三酒一張嘴,差點吐出一聲“阿雲”,好在及時控制住了自己:“啊,那個,你不要不好意思出來嘛。”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黑暗中果然立即響起了人偶師一聲冷笑,“連你都能厚着臉皮活在世上了。”
得知他還好好活着,就已經足夠讓林三酒高興了,哪怕是對方的毒辣刻薄都不能讓她生半點氣。她正要轉頭叫波西米亞再拿出幾條游魚來照亮時,一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那女人早就沒了影子——她剛剛一愣,只聽黑暗中就回蕩起了人偶師輕柔陰鷙的一聲笑,彷彿拂過耳朵的冰涼手指:“回來。”
林三酒立在原地,過了幾秒,只見一個人影慢慢地、彷彿極不甘願地又從門縫裡探出了頭。
“你這次撿的東西,倒還算有幾分眼力。”人偶師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只是漸漸陰柔刻毒了:“上次我醒來時仔細考慮過,殺掉你身邊的人,也許比直接殺了你更能叫我痛快……”
“我、我不認識她的,”波西米亞立刻結結巴巴地和林三酒劃清了關係,“我們不熟,她還欠了我很多債——”
林三酒不由嘆了一口長氣,使勁揉了揉眉心。
爲什麼和她相遇的人裡就沒有一個省心的呢?
趁着剛纔多說了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辨別出了人偶師聲音的來源了;她往前走了幾步,繞開那個斷了脖子的人偶,仰頭喊道:“你是個貓嗎?你幹嘛要蹲在高處?怪不得我看不到你。”
波西米亞好像又一次被人掐住了氣管。
說來也奇怪,按照以往的規律,林三酒這樣一番胡說八道恐怕早就要招來攻擊了;但這一次她渾身緊繃地等了幾秒,卻只從黑暗中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彷彿被極力壓抑在胸腔裡的咳。
她登時一驚:“你受傷了!”
“閉嘴。”這次的回答中微微帶了些喘息。
“是在數據流管庫時留下的舊傷嗎?”
林三酒沒有等到人偶師的迴應,但是終於等來了她一直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攻擊——她立即向後一躍,落在了剛纔看中的一塊碎裂大理石支柱上;那個“病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激起了一片浮灰。
趁着半空中煙塵翻滾,林三酒腳下一蹬那塊大理石柱殘骸,高高地躍進了空中。人偶師似乎在黑暗中也將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數只“病魔”接二連三地劃破空氣,筆直朝她飛襲而去;它們劃出的幾道尾線,將她在半空中的空間都切割封鎖得嚴嚴實實。
在即將要掉落下去的前一刻,林三酒一腳踹在了身旁另一條柱子上,藉着衝勢舒展手臂,一把抓住了拱頂下的吊燈。那幾只病魔幾乎是挨着她的衣服從她身邊擦過去的,當她牢牢攥緊了吊燈燈枝的時候,只覺連手心裡泛起了一層汗。
身處於這個高度上,她終於能隱約看清楚人偶師的所在之處了。
……無數白色絲線牢牢掛在穹頂上,穿行在昏暗之中,編織成了一張厚厚的、吊牀般的大網。在這片懸空而輕盈的白色絲牀深處,一個黑色人影正一動不動地倚靠在幾隻鬆軟的大枕頭上,眼角偶爾閃起了一點亮粉泛起的光。
“你是怎麼爬上爬下的?”
林三酒吊在燈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敢跳過去。她不是怕自己的體重將那絲牀壓毀了,主要是怕在跳過去的過程中被襲擊。“你跟個蜘蛛一樣趴在網裡,能把傷養好?”
“在看見你之後,確實惡化了。”人偶師冷笑了一聲,“看來大半年沒見,你的能力沒有多少長進,膽子卻越發大了。”
“你爲什麼要呆在半空中?”林三酒早就練得百毒不侵了。
“因爲像你這樣的蟑螂就過不來了。”
被罵蟑螂還是頭一次,看來他是把在數據流管庫裡受的傷都算在了自己頭上,現在仍然還是滿腔鬱怒。林三酒掛在燈上嘆了口氣,不等這一口氣吐完,眼角餘光就瞥見一個什麼小小的東西直朝自己襲了過來;她急忙一鬆手,“咚”地一聲重新落回了地上。
“你下來吧,”林三酒躲過病魔,仰頭喊道,“人偶到底是人偶,不是醫生……我願意幫你。”
“我用你幫?你就是醫生了?你還不如腦死亡的人有用。”
如果不是因爲害怕人偶師,瞧波西米亞那副漲紅了臉的樣子,恐怕差點就要笑出聲來了。
“我買了房子,裡面有個醫療室。”林三酒沒理會她,試圖讓自己聽上去更加自然一點兒:“貓醫生不是在你手裡嗎?去我那裡的話,它就可以給你好好治療了。”
黑暗中安靜了一會兒。
人偶師似乎強壓下了又一聲咳,這才帶着微微的喘息,低低說道:“你不就是想要找回那隻貓嗎?”
不等林三酒想好怎麼回答,他冷冷一笑:“不可能了。”
“你——你什麼意思?”
“那隻貓丟了,”人偶師陰陰沉沉地說,“不在我手上了。”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會兒竟沒有想好該先問什麼——貓醫生怎麼會突然不見?它現在是死是活?發生了什麼事,連人偶師都掌握不了它的下落?
“現在你知道了,”人偶師涼涼一笑,“你可以滾了,你撿的這個人留下。”
波西米亞好像被突然宣判了死刑一樣白了臉色。就在她顫抖着嘴脣,臉上漸漸浮起了赴死的勇氣,伸手取下了一隻鐲子的時候,林三酒按住了她的胳膊,揚聲問道:“你要她留下幹什麼?打雜嗎?”
畢竟現在人偶師身邊沒有了靈魂女王。
她沒有等來對方的回答,卻也不氣餒;林三酒示意波西米亞多叫了幾條游魚出來照明,一邊挽起袖子一邊說:“你反正不下來,那我也不走了。波西米亞,來,跟我一起清理個地方,我們搭個帳篷,今晚就住這兒了。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呢。”
本來今天應該發感謝名單,但是我要繼續看悲慘世界了!債見!明天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