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密佈,霧氣濃郁。
那名爲真相的現實,正在漸漸對我們伸出惡魔的爪牙。
我再也沒有力氣講什麼話了。
“莫方……你願意相信這個可能是由A幻想出來的故事嗎?”
“你說得就像我們有別的東西可以信一樣。”
這並不是X編寫出來迷惑我們的故事——那是真的。
也只有這樣一個故事,才足以將事實解釋清楚。
【水是病毒的媒介,精神力是唯一的解藥。我們早該發現,早該發現的……這是一種如何強大的病毒啊,它就像是神賜予人間的規則——只有擁有理想,真心熱愛生活的人,才能夠存活下來。】
那天在下雨。喪屍咬了人類,人也沒事。病毒是通過水傳播的,程序之所以沒有覺醒異能從那個房間裡逃出來,是因爲他還沒有真正地接觸到這個世界。
若憶說:“危機中總是帶着機會的。”
騎士就是那個小女孩從姐姐手裡拿來的香水,局中無法觸摸的那隻鬼牌。
雨水是病毒的傳播途徑,失明失聰是因爲洛落失去了雙眼。
這都不過是騎士絕望的吶喊——他已經失去了他的最愛,既然如此,爲什麼,那些根本瞎了的傢伙,還能繼續站在這個世界上?如果看不見,那就永遠別看見好了。你們這些人類啊,活該給她陪葬。一句無比狠毒的詛咒,一個未亡人最後發出的哀鳴。
那是一切的終結,也是一切的開端。
我們這些異能這樣獨特,根本無法界定,正因世上人的想法千千萬:弦意和絃樂期望永遠陪伴彼此,然藥希望人們能夠尊重生命,若憶想要人們銘記過去,銀河喜歡畫畫,程序不惜一切也要陪在妹妹身邊,店長憧憬着一個真實的世界……
絃樂弦意並肩合奏,彷彿身旁的親人就是整整一個世界;
語音開了電臺,這個世界上的人,終於願意聆聽她的聲音;
程序有了傳送陣,不會被逼和親人分離;
與全世界作對的然藥,讓生命恢復成它本來的面目;
若憶讓然藥回憶起這個靈動鮮活的世界,回憶起她們走過的路;
景涼學會了如何微笑。
誰不想姐妹感情一如往昔,誰不想考慮他人的想法八面玲瓏,誰不想實現夢想,世上多少人身患絕症,又有多少人被生活逼得戴上面具——所以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能夠保持初心的人,彌足珍貴。
在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跨不過去的障礙。
異能的標準,就如同騎士所言:
“你最珍視的東西是什麼,你想守護的人是誰。”
是我們的能力,讓我們做到我們想做的事。絃樂弦意能保護彼此,若憶還原真相讓我們不再有誤會,銀河將她心裡的世界描繪給大家看,程序可以陪着他妹妹,程式被治好,店長終於真正學會了怎麼表達自己的內心。而我遇到了大家。
使用異能時的安心感也得到了解釋——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往往是最快樂的。
可是這真的就是真相嗎?
【第一個檔案結束。】
【下一份:《X的筆記》。】
熒幕往下滾動。
(什麼都不知道的冷情在走廊中往前走,經歷適才與喪屍的一場場戰鬥,她已經身受重傷。似乎支撐着她的,只剩下胸中沸騰的熱血。)
(她輕輕地笑了。說了一句話。“X,我來找你了。”)
電話被掛斷了。我凝視着空白的熒幕,但語音還在讀,於是我擡起頭來,望着她。
【那些只作爲勞動力的人類爲什麼要留存下來?人這種生物對神唯一的作用,就是維持世界平衡,可是科技如此先進,甚至到了機器人和AI可以取締生產力的地步。既然這樣,那些沒有心的、和機器一樣的人還有必要存在嗎?】
這是一個科技發達,AI已經面世許久的世界。
多少人關係疏離如同機器,多少人人缺乏動力只等着指令。
【人,人類。性,欲|望。人性,人的欲|望。】
【人類的唯一意義,就是工作之外他想要的一切。人要有慾望和希望,才能算是人。】
有種罪存在於每個角落,偏偏沒法規管。它不是大惡,但每一刻都在腐蝕這個世界。
(冷情打開門,這是最後一道關卡了。)
(X坐在破落頹敗的屋子中,可是他的姿態,好像這裡就是他的王國。他凝視着眼前的虛擬鍵盤與屏幕,這時候我們終於知道了,爲什麼所有異能的具現化都是藍色。)
銀河那漂亮的藍色髮簪;
若憶藍色的水鏡;
還有……X藍色的鍵盤。
【世上這樣的人很多:缺乏目標,渾渾噩噩地吃喝玩樂,更甚者看見他人的夢想還要加以詆譭,不懂得思考,隨時懷抱着一種悲觀主義,心中沒有道德觀念,眼睛裡只看得見利益二字。
他們有個名字,叫做‘路人’。
你見過嗎,那隻會看電視,明明生活已比這世界上的許多人要好,仍然整日埋怨生命的婦人。
你見過嗎,那在公司裡得過且過,三小時會議能不發表一句意見,遇事只懂推搪的中年男子。
你見過嗎,那啃着父母生活費,既不上進亦無目標,以各種理由做藉口,從不覺難堪的少年。】
我心中一驚,語音說話開始斷斷續續,可是她強撐着,讀下去。
他們都沒有出現在末世裡。
這不是什麼巧合,而是一種審判。
以前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因爲只重視個人利益的‘路人’,醫院常常有醫鬧;因爲不喜歡別人努力上進的‘路人’,多少人就這樣跟隨大流,放棄自己的夢想;因爲那些缺乏目標的‘路人’,公司的決策一再被拖延,甚至有些‘路人’爲了利益不顧這個世界。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銀河的畫。
稻草人站在原地望着她,明明該是死物的稻草,竟讓我看出了溫柔的感覺。那微笑、那眼睛,乃至於手腕那裡綁着布的繩子都破損了一截露出細細的絲線……一切都太真實,真實得好像這件死物被賦予了魔法,所以能活生生地站在這個世界上。
稻草人身上是橙色的帽子與短上衣,上衣下是用粗糙稻草扎出的身體,還有務農的人會找到的那種粗繩子。可是他卻始終在認真地用他那虛假材質形成的眼睛注視着畫外世界的人,勉力露出微笑,即使笨,即使不像人類那麼聰明,可是他已然具備一個人最應該有的元素。
他擁有了、注視這個世界的能力。
那恐怕就是X觀察完這個世界之後,唯一剩餘下來的準則吧。
畫畫的銀河不是在畫她想象中的一切,她是要對這個世界說——
“你們在我看來,連沒有腦子的稻草人都不如。”
“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心。”
雖然那不過是還沒有看透這個世界的女孩子,發出的小小哀鳴。可是就算是我,也忍不住因爲語音口中所描述的那種傾向,產生了一絲動搖。
【和那種人在一起,你的才華,你的思想,你的靈魂都會慢慢消失不見,最後只剩一具會走路會吃飯的空殼;和他們一樣,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埋怨身邊人與事物,還悠然自得,覺得理所應當。他們是擁有眼睛的瞎子,聆聽着噪音的聾人,懂得說話的啞巴,會呼吸的屍體。】
這就是喪屍與異能者,最大的差異。
也是——讓世界變成這個樣子的,X所定下的,終極法則。
語音臉色發白。
她捂住嘴,彷彿自己讀了什麼不應該讀的東西。很久很久,直到旁邊的銀河都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才放開手來,繼續讀下去。
【他們被人權及法律保護,就像學渣成績不好也能畢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