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梔呆呆的,不可思議的看着現在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夜天星,整個人被剛纔茜兒所說的“小姐”二字給打得發懵。
茜兒問這個男生,她是不是“小姐”!被茜兒稱呼作小姐的人還有誰,只有一個啊!那麼,真的是嗎?真的是她嗎?她真的還活着嗎?
墨梔轉過頭去看唐隱,在得到了唐隱肯定地點頭之後,她忽然想哭。
她這一生,從來都不願意去傷害別人,她也以爲自己從來都沒有傷害到過別人。一直到五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唐隱。然後,她愛上他。然後,她被父母還有別的天家長輩戳着額頭大罵說“早知道你是一個會愛上唐家人的賤貨,當年……”的時候,她覺得不對勁,她開始去調查父母長輩們那個當年後面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結果,調查到最後,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那麼久以前,就已經那樣傷害了她的堂妹。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天繼大哥永遠都對她冷言冷語,沒有半分好臉色,終於知道了父母長輩們那個當年後面的話是什麼。
早知道她是一個會愛上唐家人的賤貨,當年他們就不應該將比她差不了多少的天星拿來當她的擋箭牌,代她承受着唐家人的注意力還有殺意!
……
夜天星沒有回答茜兒的問題,權當是默認了。她將用來僞裝的手套與眼鏡取下來,一雙明顯就是屬於女孩子的手,還有那雙與鬱英有幾分相像的眼睛,頓時讓茜兒肯定。她興奮的剛想贊幾聲夜天星的僞裝技術,看了看現在的場面之後,還是憋住了沒有說話。退開到了一邊去。
鬱英一直在發呆,夜天星便看向了不可思議的盯着她的墨梔,她剛剛稱呼她的母親什麼?
伯母!
呵!伯母!
現在她都不用再多問了,墨梔就是她二叔二嬸的女兒。
天家的小公主原來不只是她一個,還有一個如此漂亮,如此優秀,甚至被收到了墨家。最後還被賜了墨姓的。
爲什麼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天家還有這樣一個女孩兒?爲什麼她小的時候地位被捧得那麼高?原來一切都跟她的猜測是一樣的。
天家與唐家之間的仇恨大到不可想象。如果唐家人知道了天家有墨梔這樣優秀的女孩,有天賦的甚至早早的就被帶到了墨家,他們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想要殺掉她的。
雖然墨梔被接到了墨家。但是如果唐家人真的要不計代價的殺她,那還是有可能的。這些大家族別的本事不說,害人的本事絕對是一流!想想她小的時候,儘管是被保護的那麼好。不還是差點被唐家人害得好幾次沒命,最後還不是仍舊被唐家人成功的綁架了嗎?
隱世家族很少收凡世子弟。像墨梔這樣早早的就被看中,然後一歲多就被接進了墨家的更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能跟墨家開始有關係的絕好機會,天家人怎麼可能會不好好把握?
爲了保護好墨梔,爲了藏好她的消息不讓唐家人知道。然後跑去殺掉墨梔,天家人一定是要做些什麼的。
而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墨梔絕對的安全呢?那就是讓唐家人根本注意不到墨梔,或者是沒有空去注意墨梔。要達到這兩個目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唐家人找一個新的目標,而她。就是那個悲催的新目標了。
天家最爲耀眼的,唯一的小公主,這是多麼大的目標啊!多麼好的靶子啊!
她現在總算是徹底的明白了唐隱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他說她哥哥如果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去炸了柳州基地裡面她二叔二嬸的住處。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爲這許多年的艱難辛酸。她爲什麼會有這些遭遇?都是因爲優秀的墨梔,而墨梔是她二叔二嬸的女兒。
或許,還不只是這一個原因。她與哥哥當年被綁架的事情,恐怕也不只是唐隱主導的。說不定,裡面還有天家人的推波助瀾呢!畢竟,如果她死了,唐家人會得意好久的。而且,天家“唯一”的小公主死了,唐家人也就會下意識地再不去注意天家的女兒。
她小時候,甚至包括這麼多年來都認爲,天家和別的大家族不一樣。他們當然還是會爭,會搶一些權力與地位,但是,天家人會有底線。他們心裡到底是認着親情這兩個字,他們是團結的,他們知道自己是一個團體,知道天家是自己的家,真正的家。結果今天,她纔看清楚她的家人,和她的身體裡面流着一樣的血的人,也不過就是稀鬆平常的那樣,跟所有的別的大家族裡面的那些表面帶着笑呵呵的讓人噁心的假面,背地裡卻可以對任何人丟暗箭的傢伙都一樣。
不知道夜天星看着她想到了什麼,墨梔只見她看着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漠然。之前夜天星也是在用那樣平靜到漠然的眼光看着她,但是那個時候她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在知道了她是誰之後,再看到她用這樣的眼光看着她,她不由得踉蹌着後退了一步。
伯父伯母都是那樣優秀頂尖的人,他們的兒子天繼大哥更是在京城上流社會年輕小輩的那個圈子當中永遠的第一人,他們的女兒又怎麼可能會不聰穎不敏銳?她在旁邊看着她與她的母親,這一會兒,她可能將什麼事情都猜到了吧?
“天星妹妹,對不起。”墨梔站定,在夜天星那樣的眼光之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別的話來,只能深深弓腰,用最真誠的心和聲音道歉。雖然墨梔自己也清楚,她沒有必要道歉。而且就算是她道歉,就算是她說一萬遍的對不起,也沒有辦法抵消掉夜天星這些年來經歷的原本她根本不可能經歷的一切,但是現在,她真的只能說出道歉的話。
可能是墨梔口中所說的“天星”這個名字刺激到了鬱英。原本坐在沙發上面發着呆的鬱英,突然站了起來。
“星星……星星……”她有些失神的叫着。她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只能雙手在四面亂摸索。夜天星看着她的手又險些打翻水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再次強行的讓她坐下。
“……真的是你嗎?小隱,梔子,茜兒。你們看得見。真的是星星嗎?”鬱英立即反手抓住了夜天星的手,聲音和她被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打溼的手一樣劇烈顫抖。
“是我。”沒有等唐隱他們開口,夜天星就先回答了。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依舊平靜,一邊回答着鬱英,她一邊低頭看着緊緊的抓着她的手的鬱英的手。
她母親的手,很漂亮很溫暖。那種溫暖。會令人覺得被包容與感動。那種溫暖很熟悉,想來她還小。還不記事的時候,她的母親應該也用這雙手抱過她。她潛意識裡還記得那個感覺,所以此刻,竟會覺得無法抗拒那一抹暖意進入心底。幸好啊。這二十多年,她築好的心房,並不是那麼脆弱。
“夫人。真的是小姐啊!您看不見,小姐的眉毛眼睛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我之前第一次看見小姐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小姐,因爲她的眉毛眼睛,真的跟您像極了!不信您摸摸看。”茜兒蹲在鬱英的身邊,抓起她的手,讓她的手指去輕輕碰觸夜天星的額頭。
夜天星皺了皺眉,最終卻仍然是沒有躲開,任由那溫暖的,顫抖的愈發厲害的手指,劃過她的眉毛,眼圈,鼻樑,臉頰,嘴脣。
“天夫人,她真的是天星,是你的小女兒。”這會兒,唐隱也走上前來爲夜天星作證。他看到夜天星仍然是那樣平靜,心裡面就是忍不住的打鼓發慌,儘管他知道鬱英是激動過度又很怕失望,所以才遲遲不敢確定,但是他還是要提醒她兩句,讓她不能再說這樣的不確定的話。天星的這種平靜實在是讓他琢磨不透,但萬一是失望呢?鬱英一直的不敢確定,說不定會讓她更加失望。
“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判斷我是否是你的女兒,當然也不需要去做鑑定,你只需要聽着。”手也摸了臉也摸了,也有別人給她作證,見鬱英還是不敢相信,夜天星便自己開口爲自己作證了。
“我四歲生日的那一天,天家辦了盛大的宴會。那天,你與我父親都不在場,我被哥哥帶着溜達了幾圈,覺得實在是無聊,就一個人跑到別的地方去玩。玩也玩累了的時候,我靠在一棵樹上休息。”
“我不知道那樹上有人,那個人朝我頭上丟了一塊重量一點兒也不小的石頭。如果不是哥哥一直讓我鍛鍊身體,鍛鍊反應速度,那天我可能就被砸死了。幸好我反應快,立刻閃了一下,那塊形狀很是不規則的石頭的一個尖角,就在我的右耳後面拉出了一巴掌長的傷口。我疼瘋了,哭都沒來得及哭就暈過去了,在我醒來之後……”
“如果算我三歲整開始記事的話,那該算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我記得你當時……似乎穿的是一件在那個時候很是新潮的紫羅蘭色的大衣。你當時背對着我發呆,其實也不算是背對,只是側過身去,沒發現我醒過來。我看見你右手腕上同樣是紫羅蘭色的手鍊,那手鍊很漂亮,但卻感覺有些大了,你帶着有些不合適,那手鍊都垂到你的手背上面,險險就要掉下去。在那手鍊上面掛着一枚戒指,我不知道當時你在想什麼,只看見你發着呆,突然就哭起來,邊哭邊將你手鍊上的那枚戒指取下來,把我戴的項鍊上面充當吊墜的那一枚戒指換了。”
“你換完了戒指,就離開了。我以爲你會再回來,一直在那裡裝睡裝了大半天,看了一堆在那個時候我覺得奇奇怪怪的事情,一直到我哥哥跑來看我,我纔沒有繼續裝下去。”
“再一次見到你,是在半年以後,泰山之行之前。那一次我記得你穿着一身白衣服,瘦了很多。在旅館裡面,我快要睡着的時候,你又進了我的房間想要換我項鍊上面的戒指。但是那一次你沒有成功,因爲我醒過來了。我記得你當時很是尷尬,硬生生的把手從我的項鍊上面移開,裝樣子的給我掖了一掖被子之後,就沒說一句話離開了。”
“那戒指很大,不像是女人戴的。我不知道那戒指本來是誰的,但是是你給我換上的,所以那戒指我一直戴着,只可惜現在已經不見了。在麗海呆了那麼多年都沒有弄丟,幾年前去京城上大學的時候,爲了不暴露身份,讓別人看出來我原來在打架殺人這一方面很在行,所以只能被人給搶了。如果現在還在的話,我想或許我可以把那戒指還給你。如果你還認識那枚戒指,那它再加上我剛纔囉嗦的這一堆話,就可以算是我證明自己就是天星的證據了。”
夜天星說完這些,仍舊平靜,鬱英卻已是泣不成聲。
夜天星看着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懷疑的鬱英,心裡面想着,她活到現在,一次性說這麼多話的次數,掰着指頭都能數得清楚。這個名叫鬱英的,身份是她的生母的女人,還真是有魔力啊!她不僅可以讓她變得幼稚,還能讓她停不住嘴。
鬱英抓着她的手,眼淚不停。夜天星在說完了這些話之後,才忽然想起了一個要緊的問題,猛然轉頭,她問唐隱道:“唐先生,我倒是給忘了問了,這房間的隔音效果怎麼樣?”
好嘛!這個女人不僅能讓她變得幼稚,能讓她沒辦法閉嘴,還能讓她連周全的想事情的能力都沒有了。
“你放心,不會有人聽的到你剛纔說的那些話的。”唐隱這會兒也一直都沒有坐下,看着心裡終歸是委屈的夜天星說了這麼多,最後纔想起來該注意的問題,他嘆了口氣,說了這句話,讓夜天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