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夜天星的那句話戳得太狠了,墨竹尤在轉身離開的時候,整個人的背影都很是黯然。但夜天星卻不像之前那樣,心中懷着一點點愧疚了,她現在根本來不及愧疚。
她剛剛想要和墨竹尤說的話,是提醒他出去之後,如果遇到強薇或者是強薇的人手的特別對待,他應該如何反應。但是她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因爲她突然想到了墨竹尤提出的那個可能。
看今天墨竹尤這樣竭力的開導她的模樣,這個男人應該不是有心要與她爲敵的。而且,她雖然還沒有詢問龍三長老墨竹尤在嫦柳的墓前是何種神情,可見他被她一句話刺成這副模樣,想來墨竹尤還是忘不掉他年少時的愛人。
既然心有所愛,既然直到現在都心有所愛,那麼墨竹尤就絕對不可能喜歡上她。他既然沒有與她爲敵的心思,那麼也就沒有必要讓關姝誤會他喜歡她,挑撥她和關姝之間的感情。
可是這些墨竹尤絕不會做的事情,他卻已經做了。剛剛墨竹尤又說起寒旗的身體裡面還有另外一個靈魂的事情,這就讓夜天星適才突然一下靈光一現的想到,是不是當年的墨竹尤,也被某個強大的人或者是靈魂影響了?
在那麼久以前,就有人將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並且企圖悄悄地做些事情,而她卻一無所知……有了這樣的認知的夜天星,又怎麼可能不後背發涼?
但願……但願只是她多想了,只是她腦抽了,只是,關姝誤會了……
打定主意不要等到今年過年,離開舟谷之後,她就要趕緊去問一下關姝這件事情之後,夜天星將這件令她覺得擔憂的事情壓在了心底。她看向眼前舟谷認主空間的入口,又想起了她自己的問題,還有剛纔墨竹尤跟她說的話以及她脫口而出的應答,一時間不由得深深嘆氣。
把這會兒已經沉迷在了犀蘿界裡面的美景之中的真真帶了出來,夜天星讓她回去了。以前墨家的地盤她已經走了個遍,這樣就足夠了,別的地方,她也沒心思去。舟谷之中有龍三長老,不需要她多操心。她以後,可能就算是沒有了心結,大約也是不想再到這裡來的。
讓真真離開了之後,夜天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有些累了一般的坐了下來。她一直都看着面前那片草地,多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或許是想着自言自語太傻了,她就又沒張嘴。
在原地又坐了許久,夜天星彷彿是連坐着都嫌累,她順勢向後一倒,乾脆躺在了地上。阿夜貼心的襯在她身下,舒服妥貼的感覺讓夜天星真的有些困了。
暗自心虛了一下之前真真給她介紹舟谷之中適合美美的睡一覺的地方的時候她心裡生出來的種種吐槽想法,囑咐了阿夜注意周邊情況,一旦有什麼危險就立刻叫她之後,夜天星合上眼睛,以自己都完全沒有料想到的速度,在這於她而言其實完全陌生的地方入睡。
小樹林裡陰涼卻不潮溼的感覺很有助於夜天星的睡眠,不時拂過的一絲清風,彷彿是有魔力一般,夜天星習慣性的皺起的眉頭,都被那風吹平了。
阿夜盡忠職守的當着警衛,每一絲風吹草動它都注意起來。但奇怪的是,夜天星睡了有許久,在她周圍,竟然連什麼螞蟻蟲子都沒有爬過來。她所在的這一片空間,安然寧靜的像是隻有那麼一片乾乾淨淨的草地和樹林。
阿夜是一個很厲害的守衛,但是今天,它完全沒有派上任何用場。除了給夜天星當一個舒服的牀墊之外,在夜天星睡着的十幾個鐘頭之內,它沒有發現任何危險。
沒有任何人打攪,阿夜也沒有叫她,夜天星這一覺睡的時間並不久,當然是跟她這些年來清醒好久,然後專門騰出幾天時間來休息睡覺的時間相比較。夜天星只睡了約莫十二個鐘頭而已,但是醒來之後的她卻覺得,這一覺跟睡了十二天一樣舒服。
眼睛睜開,看到眼前一片濛濛綠意,夜天星不由得又再次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她完全清醒過來。緩緩坐起身,將阿夜收起後,夜天星依舊看着眼前的那片長着一個奇怪字符的綠草地。
又是許久,夜天星突然開口,聲音裡已經沒有了睡夢初醒的喑啞,顯得格外的清冷和堅定:“寒旗,我會記着你,我會忘掉你。”
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草地,夜天星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與此同時,她想起了墨竹尤開導她時用的理由。
其實墨竹尤最後一句話說的最有道理,夜天星感覺自己也是傻了,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
是呀!她幫助寒旗,報了齊家的仇,這怎麼就是沒有爲他做過什麼事情?她不會再讓墨家有任何死灰復燃的機會,他的無名組織,他無名組織裡的人,她都會讓他們好好的活着。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再爲寒旗多做一點事情了,既然不知道,既然再也找不到,那就把她現在能做到的,再做好一點就可以了!
一遍又一遍的用這些話催眠着自己,夜天星的腳步格外的堅實和快速,那樣的姿勢,頗是無可阻擋和絕情。
夜天星日後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的微笑。早知如此,她何苦糾結那麼久?早點說些絕情的話不就可以了?
或許是夜天星的話太過堅決,或許是夜天星的身影太過絕情,也或許是見夜天星又要離開舟谷,夜天星還未曾走出那片小樹林的時候,她旁邊的一棵樹,一棵枝條柔韌的樹,像是有了靈智一般,甩出一根枝條,牢牢的盤在了夜天星的手臂上。
夜天星的第一感覺是驚嚇,想也不想的,她使出自己如今已經運用得極爲熟練的月刀,瞬息之間便切斷了那一根枝條。
但是,她砍斷一根,另一根又立刻繞了上來。連着砍了幾下之後,夜天星也發現這棵樹對她沒有敵意。它每次都是隻有一根枝條纏上來,而且力道不緊不鬆,就只是圈在她的手臂上,不弄痛她,卻也讓她除了動手砍之外,掙脫不開。
發現了這個之後,夜天星便不再動手,只是看着眼前這顆姿態很是飄逸的樹木,皺眉——見鬼的!這是怎麼回事?她還不能走了?
夜天星皺眉站着,腳步不動了之後,那棵樹的枝條便漸漸從她手臂上滑落,但是,卻又有別的樹木,擋住了夜天星離開這片小樹林的路。
要是那些植物當真是要死死地攔住夜天星的路,那夜天星說不定就要警惕起來了。可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是,那些樹的枝條搖搖擺擺,彷彿又想要擋住她的路,又不想要擋住她的路,讓夜天星看着,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一種那些樹很是糾結的可笑感覺。
夜天星莫名覺得喜感,倒是感覺不到危險,而且她也能感覺到她只要意念一動,就可以立刻回到舟谷的入口。既然如此,她便也不急着走了,只打算看看這些樹是要玩什麼把戲。
結果,越看,夜天星就越覺得,她的那種可笑感覺是對的!這些樹,見鬼的,它們當真是在糾結!
它們糾結什麼呢?夜天星感到無比的好奇,同時又無比後悔,她怎麼讓真真走掉了?真真要是在這裡的話,說不定能腦洞大開,給出很多答案呢!
夜天星不走了,而且看起來也沒有多少防備,那些樹便不再攔她的路。但只要夜天星流露出一點點想要離開的心思,那些樹就立刻再次把路擋起來。
就這樣反覆兩次之後,夜天星也是肯定了,這些樹是想要讓她待在這兒。但是,爲什麼呢?
有些無奈,又有些懵圈,夜天星甚至都開始跟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的那棵樹交流了起來。
“我說,這位……呃……樹……兄弟,你是什麼意思呢?這是讓走還是不讓走啊?你倒是給我個答案好不好?”
夜天星想,她跟一棵樹說話的場面,應該特別特別的傻的。不過一來,所幸沒人看見,二來,她也當真是無奈啊!
這些樹木對她又沒有敵意,又自己都很糾結該不該把她留在這裡,最後又始終是不願意放她離開,那……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她不記得自己招惹過什麼成了精的樹啊!
夜天星就站在那片小樹林裡,跟那一堆樹木僵持了有小半個鐘頭。她的確是跟樹說話了,但是樹不會跟她說呀,所以夜天星最後還是不明白到底爲什麼的。小半鐘頭之後,夜天星想,她總不能一直就這麼耗在這裡吧?所以,她又犯傻的跟眼前這棵樹通知了一下。
“那個……你有事你說,你沒事……浪費別人的時間是不道德的。你要是再不表明目的的話,我就走啦!”
夜天星說着,當真要離開舟谷了。但就在那一刻,夜天星萬分後悔,她沒事兒通知這棵樹幹什麼呀?同時,夜天星也終於鄭重了起來。因爲她發現,眼前的這棵樹,好像不是很簡單。
就在夜天星心念一動,想要回到舟谷入口的時候,她又突然發現,那種空間和空間之間微妙的聯繫,她又感覺不到了。這意思也就是說,她回不到舟谷入口,離開不了舟谷了。
眉頭越發緊了三分,夜天星當即就是懷疑眼前的這棵樹。不過,更加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過了幾秒鐘,她又感覺到了和舟谷入口的那種聯繫。
但在她想要再次離開的時候,她又沒法離開了。然後再過上幾秒鐘,她就又能感覺得到那種聯繫了。
這棵樹逗她呢!實驗了兩次之後,夜天星也不再犯傻了。瞪着眼前這棵樹,她心裡覺得不對。
“我相信你能聽見我說話,你枝條那麼長,拼幾個漢字出來總是行的吧?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那棵樹彷彿感受得到,夜天星的語氣冷了,而似乎這個,很讓它覺得焦急。它的枝葉飛舞着,彷彿想照着夜天星的話,拼幾個字出來,但是在一陣讓夜天星熟悉的糾結之後,它那長長的枝條,最後只是又做了一件事情——圈住夜天星的手臂,不鬆不緊。
盯着手臂上的軟枝,夜天星有那麼一瞬間想要罵人。最討厭這樣了,有什麼事你說不行嗎?她雖然很能猜,但是這樣高難度的謎題,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她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入手的好嗎?
本來想要說你再不表明目的,我就讓人來放火燒了這一片樹林的夜天星,語言還沒有組織完,就感覺到那一根繞在她手臂上的軟枝,枝頭碰觸到了她手腕上的皮膚。
而且,碰就碰到了吧。最主要的問題是,那一點嫩嫩的軟枝,竟然還在她的手腕上來回的輕輕滑動,讓她感覺癢的不行。
夜天星那一瞬間更加想要罵人了——我日,這是被佔便宜了還是怎麼着?
黑着一張臉,夜天星另一隻手狠狠的扯開了在她手腕上做怪的軟枝。本來以爲要扯開恐怕得費一番功夫,但卻沒想到,夜天星剛剛一動手,那枝條就又自己滑落下去了。
又無奈又覺得氣悶,這兩種情緒太多,夜天星一時間連自己暫時沒辦法離開舟谷的事情都忘了。
“樹爺爺,您到底想做什麼?給個準話行不行啊?”
夜天星都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這種情緒,她都多少年沒有體會過了?現在倒好,被一棵樹逼成這樣?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把夜天星逼成這樣的那棵樹,又出現了夜天星最不想看見的糾結模樣。它糾結了許久,又想要伸出枝葉來捉住夜天星的手,結果被夜天星狠狠一瞪,那探出來的枝條便縮了回去,委委屈屈的在地上劃出了兩個字——
別走!
寫完了這兩個字之後,那棵樹似乎又覺得這樣的語氣不好,在那別走之前,又加了一個“先”字。
先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