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些年……也好,也不好。”
被寒旗的話給噎了一下,想到幾乎就是自己的口頭禪的“還好”、“沒事”、“還行”之類的話,夜天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她還是有點反應速度的,實事求是的回答,讓寒旗愣了一下。
“那麼,我這些年,一樣也好,也不好。”
“好在哪裡?不好在哪裡?”夜天星始終惦記着寒旗目前的生活狀況,繞來繞去的想要問。
“好在我如今至少還活着,至少還能看見你,而且實力大有長進,更是有很多關於修煉一途的收穫。”
在夜天星手心寫字的那一根枝條有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但見夜天星萬分堅持,它最後還是緩緩地寫了。
“那不好呢?”
“丫頭,不帶這樣的,你先說了我再說。”
“行。我這些年呢,總得來說,還算是不錯。舟谷被我弄成這樣,我想你大約猜的到外面的情況。我如今算得上是輕鬆了,就是以前,壓力太大,不時覺得有些累。不過,到底還是熬過來了,如今看看,也沒什麼的。”
“那墨竹尤說的是什麼事情?”知道夜天星的話不盡不實,但寒旗卻也挑不出毛病,沉默片刻,寒旗控制着外界的那根樹枝,在夜天星的手心裡寫下了這樣的字,他頂頂關心的就是這個了。
夜天星眼神閃了閃,考慮了兩秒鐘,剛打算說話的時候,就見那根樹枝又在她手心寫字了:“丫頭,想我誠實的話,你就不要撒謊。”
輕咳了一聲,夜天星有些狼狽的別開臉去,皺着眉頭組織語言,她最後挑挑揀揀地說了一點:“也沒什麼。很多事情,墨竹尤他不知道,他以爲我當年……嗯,被打擊慘了。其實我根本就是裝的,裝的昏迷了好幾年而已。”
“他以爲你被什麼打擊慘了?”
夜天星想把這個事情略過去,但寒旗卻敏銳的注意到了她的用詞組句。他立刻追着問,而這個,夜天星一時間當真是有點沒法回答了。
猶豫了好久,夜天星才磕磕巴巴的道:“他以爲……我被一段……呃,視頻,打擊慘了。”
“什麼視頻?”
“能打擊到我的,還能有什麼視頻?”
夜天星不肯說,寒旗便自己猜測:“丫頭,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那很早了。墨家那個時候都還好好的呢!我裝作被算計,讓他們發展了兩年……”
墨家都還在的時候……怎麼偏偏就是那個時候?那段時間,天知道他費了多少力氣才存活下來?生死存亡關頭,他什麼都顧不得,根本就不曾注意過舟谷之中隱世家族之人的言行,如今自然也沒有半點線索,當真只能瞎猜了。
夜天星說的很對,她是很難被打擊到的,能打擊到她的視頻,要麼就是錄下來她所信任的人背叛她的場面,要麼就是她所在乎的人被虐被殺的場面,再不就是……
寒旗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卻就是沒有猜對一個,也沒辦法確定某一個,最後,他還是去問正主兒。
“丫頭,到底是什麼視頻?”
“哎呀,你別問了,這事很不光彩的。”
“……天繼他們都還好好活着吧?”
“嗯。”
“關姝強薇她們沒有背叛你吧?”
“沒有啊,怎麼了?”
“那就是……”
見夜天星不回答,寒旗開始用排除法。夜天星剛開始還沒鬧明白,後來懂了的時候,便很是無奈。
“行了,你別猜了,你猜不到的。好了,我們把這個事情翻過去好不好?很丟人,而且也真沒什麼好說的!咱們來說說你吧。我這會兒真沒有撒謊,你也不許說假話,你老老實實跟我講,你現在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狀態?危不危險?和我說這麼長時間的話,沒關係吧?還有,墨竹尤說的你身體裡面另外一個靈魂,你對他了解嗎?他是怎樣的實力?對你造成的威脅大嗎?你們現在是怎樣共存着?對你的身體的控制權,你是經常能奪回來?還是偶爾?還是很少……”
夜天星逮着接話的機會,就問個沒完沒了。寒旗之前還在絞盡腦汁的瞎猜,此刻卻已經被夜天星這一句句擔心漸漸引開了注意力。
“丫頭,你也不要問了,我現在的狀態,自己說起來也很是丟人的好嗎?”
認主空間之中,被那乳白色光暈一層層籠罩着的人,神色平靜,卻能看出一股堅韌。
他如今的確是存活的太過艱難,分分秒秒都要留心着自己下一秒鐘是否就會徹底消亡,但是那又如何?他到底還是存在着!
雖然他與他身體之中另外一個靈魂的實力還相差太多,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令人絕望,但是,他比現在還要弱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掙扎着留存,以後,他會慢慢變得更加強大,他生存的希望會越來越多。
即便是在整個宇宙之中都令人聞風喪膽的超級強者,那又如何?他想要搶的是他的身體,那本就是他的東西,再好再壞,也都是他的東西,誰來搶都不行!
如果寒旗能直接對夜天星開口說話的話,夜天星就能夠從他的語氣聽出來,寒旗說丟人的這句話,其實有點開玩笑的成分。但如果沒有發生,夜天星看着寒旗控制的那根樹枝在她手心裡一筆一筆寫出的字,心情立刻沉重下去。
要是寒旗狀態好的話,他就不會說自己丟人了。會這麼說,只能證明他如今雖然樂觀,可情勢卻很危急。說不定,說不定這又是最後一次……呸呸!亂七八糟想什麼呢?
“丫頭,別擔心,我會很好,不會出事的。”見夜天星凝視着她手心的那根樹枝,整個人都有些黯淡下去,寒旗立刻忙忙的安慰,恨自己說話夜天星聽不見,只能用一根樹枝在她手心,速度慢得像是龜爬一樣的寫字交流。
“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寒旗的安慰,夜天星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她這樣問了一句,雖然她知道,她問了跟不問都一樣。
寒旗能認主舟谷,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原因。而能認主這種完美空間的生命,她對其能有什麼辦法?他們之間的距離,可能是百萬千萬年都彌補不起來的。
心裡生出深深的無力感,夜天星沒有攤開讓被寒旗控制的樹枝寫字的手,緩緩握起。
“丫頭,你當然能幫我。你知道嗎?在認主空間之中的這麼多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一樣,可以如此徹底的掌控自己的身體。”
寒旗一字一字地寫着,自己心裡都覺得怪異。他不知道龍三長老和夜天星的關係,還以爲他們兩個人是敵對的,所以見夜天星要進舟谷,他一時間慌了神,一邊想着這丫頭怎麼會這麼犯蠢,一邊幾乎是輕而易舉的就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控制權就再一次被身體裡另外一個人搶走,可是在那之後,順着之前成功的套路,他又再一次很容易的將身體的控制權奪了回來,而且竟然保持了這麼久。
他身體裡那個強大的不可思議的靈魂,這麼好一會兒,對他竟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這實在是……難道當真是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沒有壓力就壓榨不出來潛力嗎?他生怕他心愛的人走進這個空間被傷害,竟連這種事情都能做的了了!
“這是因爲什麼?”
寒旗不自覺的透露出了一點他這些年來被壓制的艱辛,夜天星聽着心裡難過,卻又因爲寒旗的話而驚喜。
“因爲你。”
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夜天星愣了愣之後,想起了她要進入舟谷的時候所發生的異常。
“我跟龍三的合作沒有任何人知道。你以爲我們是對手,所以幾天前,舟谷入口才會出現異常。舟谷入口被封,那個時候是你,是不是?你不想讓我進來,對不對?”
“嗯。”
“後來,我沒有來得及離開,被硬拉進了這個空間,那個時候不是你,是你身體裡另外一個靈魂是不是?”
“嗯。”
“然後你又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所以……”夜天星說到這裡,不禁有些想笑。
“我跟龍三在舟谷入口的時候,龍三說讓我乾脆別進來了,免得被關在這舟谷之中,那個時候……你把他嚇到了……”
手心裡的那根樹枝猶猶豫豫不寫出一個字來,感覺到寒旗應該是有些不好意思,夜天星一時有些忍俊不禁。想到那個時候龍三長老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她差點兒沒有笑出聲來。
不過,女人是善變的生物,夜天星剛纔還心情很好,想到了一件事之後,她立刻又覺得有些生氣。
“我到舟谷都有好幾天了,你爲什麼要在我走的時候才願意出現?我要是不說我要忘掉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讓我走了?讓我還是不知道?”
知道這個問題是繞不過去的,寒旗也沒有什麼僥倖,夜天星提了起來,他倒是很慶幸自己有非常正經的理由。
“丫頭,我身體裡那另外一個靈魂太強大,我心裡真的沒底。我之前想着讓你趕快出去,那樣好歹安全,萬一那個傢伙再次將我壓制下去,你怎麼辦?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對你有那麼大的敵意,但我很清楚,要是讓他佔據了我身體的控制權,那你是肯定出不了舟谷的,他勢必要將你留在這裡。”
“那我說一點狠話,你就有底了?”耐心的看着寒旗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完這一長串話,夜天星才嘟囔了一句。
“丫頭,我想你,特別想。加上我現在狀態很好,所以,忍不住鋌而走險。”正當的理由說完了,寒旗開始往外說肉麻的話。
明明所有的話都只是寫在手掌心,夜天星根本什麼都沒有聽到,但她還是不自在了一瞬間。在手心裡輕輕的劃來劃去的枝梢,更是讓她癢的不行。
不自覺的蜷了蜷手指,夜天星果然如同寒旗所想的一般,不再抓着他剛纔糾結着要不要留她的事情不放了。
“丫頭,以後找時間來多陪陪我好不好?我覺得我之前的想法是不對的,你在這裡,我會更好。我想讓你安全,自己被逼着,就總是能幹出很多你不在的時候我做不到的事情。”
在認主空間之中的寒旗,根本連呼吸都沒有必要,他周圍甚至都沒有空氣,但是他就是覺得,他旁邊瀰漫着絲絲甜甜的味道。在等到那種淡淡的甜味慢慢散去之後,寒旗才又繼續在夜天星的手掌心寫道。
剛纔的氣氛實在是令她覺得有些尷尬,見寒旗先有了動作,夜天星才鬆了口氣,看着手心上的內容。
“如果你覺得這樣好的話,那我會經常來的。”其實不用寒旗自己說,知道他還活着之後,她以後肯定還會再往舟谷跑的,話說她現在都有些不想走了……
夜天星答應下來之後,氣氛突然間又有些尷尬。這一次還是寒旗,煞風景的問起了讓夜天星實在是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丫頭,我把我的情況老老實實的和你說了,你就告訴我到底是什麼視頻唄!”
“我纔不要!”夜天星一瞬間便恢復正常,斷然地拒絕掉了寒旗的要求,“你想知道,自己想辦法去!”
“我這些年也沒什麼事情,你想問別的,我都告訴你。單單除了這一件,你就別妄想了!再說了,你老老實實和我說了什麼?我剛剛問了那麼多問題,你正面回答了哪怕一個嗎?還想糊弄我,你怎麼想的那麼美?”
夜天星堅決得不能再堅決,還翻起了之前說的話,寒旗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腦子裡亂想着的同時,開始徹底耍賴起來,自己不要說,還要知道夜天星的。
舟谷之中,這片普普通通的小樹林裡,夜天星的聲音漸趨溫軟,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溫軟。
幾十年過去,或許是一個只靠純粹的回憶度日,或許是另一個記得太深無法忘記,夜天星就與寒旗那麼一說一寫的交流,卻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適和障礙,更加感覺不到一點點時間的力量。
這些年的光陰,沒讓他們有一點點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