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照,給人眼花繚亂的感覺。
夜楓伸出手擋在額頭上定眼望去,確定他就是昨天晚上從別墅裡面出去的人。
那猥瑣的身形,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轉過身來拍了拍孟班長的肩膀,“班長,昨天晚上別墅有八個人!”
“什麼玩意兒?你趕緊坐穩了。”孟班長沒有聽清楚他的話,繼續猛踩腳踏板。等路過孤兒院的時候,孟班長將手裡的錢揉成一團,對着孤兒院的圍牆扔了進去。
夜楓分明看到,賈叔站在大門口,驚訝地瞪着眼睛看着兩人。他警惕地四處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才去將地上的錢撿起來。
等兩個人磕磕碰碰回到保潔公司的時候,夜楓趁着停車的時候,再次給孟班長提醒:“班長,昨天晚上別墅裡有八個人!”
“你咋知道?”孟班長心不在焉,撿了一塊磚頭擋在車輪後面。
“我和小秋昨天晚上在附近過夜!”
“什麼?”孟班長站了起來,眼神如同要吃人一樣,“你們昨天晚上在目擊現場?”
孟班長蹙着一雙濃眉,銳利的眼光讓夜楓不敢直視。他一把薅過夜楓的衣服,將他拖到辦公室裡。此刻馬叔正在和高隊長寫寫畫畫,兩個人嘀嘀咕咕地商量。
“隊長,這傢伙昨天晚上在現場!”
高隊長側過頭來,看着夜楓滿臉狐疑,“你怎麼會在現場?哦,我想起來了。”
他將筆丟在桌子上,轉過身來扯過一張凳子,“來,你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夜楓規規矩矩地坐下來,“隊長,昨天晚上我和小秋在別墅外面的破牆下面過夜。下半夜的時候,我看到有人進了別墅!”
“這好嘛,你趕緊講講!”高隊長往前挪了挪,招呼孟班長,“秋歌呢,把秋歌也叫進來!”
夜楓儘量不遺漏任何細節,將所有看到的情形全部描述了一番。就連遇到四個魔獸獵人的事情,也全部講了。
他最後着重提了一下,“我今天看到那個男的,在給保鏢給錢,保鏢還給他鑰匙!”
“這就對了,先把教授賣了,然後拿着賞錢租房子。這癟犢子玩意兒,十有八九是內奸!”
高隊長拍了一下桌子,臉上的傷疤抖了一下,眼睛裡充滿殺氣,“姓袁的王八蛋,這特麼是瀆職。老馬,你給上面彙報,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了!”
老馬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厚,眉心擠成一堆,“高隊長,你可不要亂來啊!”
“亂來?這癟犢子玩意兒內奸,我得弄死他!”高隊長氣鼓鼓的如同青蛙,他眼裡的火苗騰騰跳躍。
“混賬話!”老馬聲音提高了許多,“你這是無組織無紀律,這個事情要等清理組出面!”
“等他們?等他們宰幾隻魔獸?然後任由殺手大搖大擺!”
高隊長叉着腰,將制服掀開,“這幫人就是吃乾飯的,昨天晚上在現場都沒有發現情況嗎?媽的,窩囊啊,十九區這幾年就沒有這麼窩囊過!”
高隊長一個勁地放炮,被老馬攔住了,“過分了啊,高隊長,你是知道情況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秋楓,“昨天晚上不是有新的任務嗎,誰也沒有想到後半夜出狀況!”
高隊長也看了看秋楓,“這跟新任務沒有關係!今天中午的肉不要吃了,你送走吧!”
吼完他氣哼哼地走了。
老馬拍了拍夜楓的胳膊,“沒事,跟你沒有關係,你是好樣的!”
“馬叔,昨天晚上的四個人,就是清理組的嗎?”夜楓聽得糊里糊塗,但大致也知道點情況。
老馬點點頭,“昨天晚上,他們是去追魔獸的。到了教授的住處,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離開了。這種事情誰也不願意發生!”
“那個隊長,是不是就是姓袁的?”
老馬沒有否認。
他沒有想到,四個魔獸獵人,也是保潔公司的,而且還是清理組的。
聽老馬的意思,清理組不光獵殺魔獸,還會處決內奸。看來孟班長沒有說錯,清理組是要殺人的。
夜楓心情很複雜,“教授呢,我想看看教授!”
“送走了,送到該去的地方去了!”老馬心情也不好。臉陰沉沉的,說話卻客客氣氣,輕言細語。
夜楓還要問,老馬擺擺手將他往外推了推,“以後有機會,你會看到的!”
以後有機會?
夜楓沒有聽懂,他走出辦公室,坐到院子的鐵塔下面,心情糟透了。
從孤兒院出來不過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他看到了很多事情。
保潔公司,孤兒院,都是一個老闆創建的。這些年他們賴以生存的支柱,居然是環球保潔公司。
保潔公司不光是做保潔,一邊要清理屍體一邊還在獵殺魔獸,可能還幹着殺人的勾當。昨天晚上遇到的四個人,就是十九區清理組的人。
孤兒院送錢的人被殺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可環球保潔,怎麼會和葉教授扯上關係,他不是醫學博士嗎?
魔種部隊的人怎麼會暗殺教授,這些都是謎。
夜楓沒有心情看書了,他一個人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出保潔公司大門。漫無目的地走到公路上,習慣性地撿起一根木棍來。
木棍在他手裡不停地揮舞着,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正午的太陽如同定格在天上,烤得馬路上的柏油路冒着白煙,地面的氣浪折射出重重疊疊的光影。
馬路邊的野草小花有氣無力,已經將葉子捲成細條,唯有乾枯的樹樁如同勇士一樣聳立。
夜楓已經習慣了這種熱辣辣的感覺。
不遠處的貧民窟,擠滿了人羣,好像有人在看熱鬧。外面一羣老人揹着雙手,踮起腳尖脖子伸得老長。
夜楓不喜歡看熱鬧,所有的熱鬧都是別人的悲劇。尤其是在沒有歡聲笑語的場合下,這種熱鬧就跟孤兒院的葬禮一樣沉悶。
他正打算掉頭回去,突然想起來早上的情形,於是扔掉手裡的竹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人羣中沒有人回頭看他,當他走到邊上的時候,雜貨鋪的老阿公揹着手搖搖晃晃地鑽了出來。
經過夜楓身邊的時候,他嘴裡嘀嘀咕咕沒有擡頭,朝着自己的鋪子裡走了。
夜楓好奇地伸出脖子,發現窩棚門口的地上,整整齊齊地躺着四五個人。還有人不斷地從其他窩棚裡擡出來。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這種感覺讓人窒息,如同掉進幽暗深淵。
地上坐着一個老嫗,她亂蓬蓬的頭髮擋住了滿臉皺巴巴的滄桑,只露出沒有牙齒的下巴在咧咧諾諾。
夜楓看到了那個光屁股的小男孩,此刻正甜美的躺在地上,頭枕着老嫗的膝蓋。
這也許是他的奶奶,此刻老奶奶用手擦着眼睛,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在訴說着什麼。
沙啞的聲音纏纏綿綿,斷斷續續,如同講故事一樣,又如同在唱歌一樣,可卻一個字都聽不清。
夜楓感覺到眼睛一陣朦朧。
他本能而又嫺熟地走過去,將身上的破衣服脫下來,扶起地上的小男孩,將衣服套在他瘦弱的身體上。
老奶奶只顧着悲傷,周圍的人都驚訝地看着夜楓,他們並不認識這個外人。
夜楓的身高有一米七以上,衣服剛好包裹在小男孩的膝蓋位置。
兩邊衣服直接對抄過來,裹在身體之上,再將兩個袖子拉到胸口處打了一個結。
他四下裡找了一下,從房檐上扯了幾根乾草藤。這是用來捆紮窩棚的,現在用來捆紮小男孩的雙腳。
等這一切都做完了,發現周圍的人沒有一個說話。按道理這個時候應該有人站出來,要麼把人送到環球保潔,要麼安排個地方火花掉。
現在是中午時分,附近的貧民窟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
夜楓沒有了主意。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看到雜貨鋪的老阿公又回來了,手裡提着一團塑料紙。他看着夜楓光着上半身,“小夥子,你進去了嗎?”
夜楓麻木的點點頭。
老阿公灰暗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好樣的,好樣的!”
他拽了拽夜楓的胳膊,“這裡的事情不麻煩你們,你先回去吧!”
“大爺,怎麼回事?”夜楓低聲問。
“樹葉吃多了!”
夜楓胃裡一陣苦澀。
從前的記憶歷歷在目,孤兒院吃樹葉的時候不是沒有,吃死人的事也發生過。
他後退兩步,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着他。大家眼裡放着光芒,炙熱的眼神如同這天上的太陽一般。
夜楓看着自己光光的膀子,突然覺得在大庭廣衆之下有點尷尬。
他趕緊扭過頭去,朝着公司的圍牆邊叮叮咚咚地跑了。
孟班長正蹲在臺階下吃飯,看到夜楓光着身子跑進來,詫異地瞪大了眼珠子站起來。
“你跑哪去了?衣服怎麼也沒了?”
“丟了!”夜楓雙手遮住胸前鑽進屋裡,他知道從教授那裡拿回來的行李,裡面應該可以找到一件衣服。
貧民窟的事情,他一個字都沒有提。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只不過這一次看起來是羣體事件。如果環球保潔接到通知,自然會去處理。
他突然想起,孤兒院發生這樣的事情,保潔公司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也許貧民窟的人,請不起保潔公司。也許是怕繳稅,所以悄悄處理了。
所以夜楓一下午都沒有等到出工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