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門口,餘念和黃陳軍手裡各拿着一部手機,身邊一圈被同事圍得滿滿當當。林書和阿秋下到18樓和17樓之間後,喊話的聲音就模糊起來,只能用手機保持通話。
林書的聲音從餘念手上傳出,“樓道里還挺黑的,你們等下下來的時候要記得把電筒打開。”
“18樓的門也被打破了。”阿秋的聲音道。
“裡面還有人嗎?”餘念問。
“看起來好像沒人,我們在外面。”林書道。
這是好消息,說明安全通道多半是能下去的,好幾個女同事們相視而笑。餘念也是一喜,但同時心中疑惑:如果是這樣,爲什麼電梯已經基本廢掉的情況下,樓上十來層的員工都沒從這條路走?要知道他們剛纔一直在門口這邊,如果真的有人從這裡下樓,他們不可能聽不到。難道他們之前就坐電梯走了嗎?
手機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兩人的腳步聲和隱約的呼吸聲。
“我們到5樓了。”林書說道,餘念剛要問話,他忽然說道,“等下,那是什麼?”
“噓!別說話。”阿秋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低到幾乎不可耳聞的地步。
樓上,十幾號人正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同一部手機上,餘念甚至覺得手上傳來一股灼熱感。
“不對。”林書的音量恢復了正常,打斷了餘唸的幻想,他聲音沙啞的說道,“不是那些瘋子。”
餘念聽他聲音感覺有怪怪的,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我們在6樓和5樓之間,5樓的門已經開了。”林書又道,“秋哥,你幫我看着,我先下去看看。”
阿秋立即怒斥道,“又說什麼渾話?要去一起去!”
胡蟬關切的喊道,“到底怎麼了?當心點啊!”
兩人小聲的爭論了幾句,還是決定一前一後往下探過去。
手機再次安靜下來,這次手機傳出了窸窸窣窣拖動重物的聲音,不一會兒,又是下樓的腳步聲。衆人不解,但都沒說話。
餘念心中隱約有了個答案。
數分鐘後,林書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到底了,這裡通到大廳裡去,你們準備下來吧。我先上去。”
胡蟬大約是覺得再跑一趟沒太大必要,先前衆人實在是被嚇慘了,便讓他就在樓下等他們。
所有人心中同時鬆了一口氣。很多人直接就下樓去了。
這種緊要關頭,已經沒什麼上下級關係可言了,黃陳軍和李宥爲幾個領導不會也無法去束縛衆人,任由他們離開。
這時,潘潘忽然從人羣外語氣焦急的喊道,“胡總!”
胡蟬立馬跟着潘潘過去了,留下餘念和黃陳軍李宥爲幾個男的在安全通道門口。
圍觀的人羣逐漸散開,小彭正檢查着自己的物品,忽然側耳傾聽,對廖玉婷問道:“你聽到了沒?”
對方也怔了怔,似乎也聽到了什麼,兩人循着聲音的來源走到了雜物堆旁越過躁動的瘋子們向外看去。
那動靜在餘念耳中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如同涓涓細流匯入大河一般,門外的十幾個瘋子產生的聲音與那團噪音逐漸融爲一體。餘念覺得自己彷彿身置於一團永恆飛舞的蜂羣當中。
圓形的隊伍瞬間崩解,一窩蜂的涌到了大門處。小彭直愣愣的盯着大門方向,下意識的往後退去,直到身體被身後的隔牆頂住才停下來。
餘念看到幾個站在後面的女孩子腿都抖了起來,他走過去,目光越過人羣縫隙。
數不清的呆滯臉孔把目光投向了這個方向,整齊劃一得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瘋子們身上幾乎或多或少的都帶着傷口,餘念看到有的人的鼻子似乎沒了,有的人腮幫子處少了一坨肉,兩排黃色的槽牙清晰可見,但他們似乎絲毫感覺都沒有。
一股惡寒從他的腳底直衝頭頂。
正在這時,頂住大門的雜物堆似乎晃動了一下,餘念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但一把從雜物堆上滾落而下的椅子,證實了並不是錯覺。
聽到嘎吱一聲,他擡起頭,看到半截雜物堆正迎面垮下,桌椅板凳和各種雜物四處亂飛,滾得滿地都是。
“快走!頂不住了!”先前幫餘念綁護具的美女客服歇斯底里尖叫起來,帶頭往樓下跑去。
所有人都再顧不上其他,互相喊着關係要好的人的名字,結伴往樓道擠去,凌亂的步伐在樓道中迴響。
“胡總!潘潘!”餘念卻往裡面跑去,拐過牆角,對這幾個不知道在磨蹭什麼的女人喝道“快走!那堆東西頂不住,要塌了!”
他剛說完,眼神就集中到了黃郡蘭的身上。
她的臉色,現在除了蒼白中透着紅暈,又多了一股子明顯的青色,雙目緊閉,已經不省人事了。
胡蟬和潘潘、連豔屏、餘晴晴等人都圍在她身旁,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們幾個女人,誰也沒那個能力把人帶下去。
餘念呆了一瞬間,不等她們說話,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雙手在背後虛託,喊道:“扶她上來!其他人先走!”
雜物堆一刻不停的在分離崩兮,墜落的雜物和嗡嗡的的吼聲混在一起,如同催命的音樂一般。再由不得她們了。
幾個女人七手八腳的把黃郡蘭送上餘唸的背,又在一旁扶好。
“你手別給我老實一點!聽到沒!?”胡蟬忽然說道。
餘念好容易站直,聽到此話打了個趔趄,氣得心中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罵道,“都他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
雖說如此,餘念和她此刻身體緊貼在一起,發現她的身體燙得驚人,知道她一定燒得厲害,但感受着手上大片的滑膩和背後的觸感,心中還是難免有點心猿意馬。他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胡蟬、潘潘和連豔屏的幫扶下飛快的往外走去。
剛到安全通道的門口,兩道人影忽然竄了出來,餘念嚇了一跳,才發現是黃陳軍和李宥爲兩個,他們留下來殿後了。
“快來!”黃陳軍挺着個大肚子,氣喘鬱郁大喊道。
李宥爲跑來跑去,髮膠也終於失去了效力,大背頭散亂的搭在頭上,他也不怎麼管了。他本想幫忙背一下黃郡蘭,但身後的房內終於傳出一聲轟然倒塌的巨大響聲,在樓道中盪漾着。一直監視着公司內情況的連豔屏尖叫起來:“快走!他們出來了!”
不用她提醒衆人也猜到了。
千鈞一髮之際,李宥爲轉身一腳踹翻先前堆放在安全通道門口的桌子,堆在門口,試圖給瘋子們製造一些障礙,又對幾個女人大吼道:“你們幾個先下去!”
沒有思考的時間,她們飛快的往下跑去,餘念揹着黃郡蘭緊隨其後,隊尾是返身跟上衆人的李宥爲和黃陳軍兩個。
沒多久,餘念就感覺到雙臂開始發酸,揹着一個不會動彈的大活人,他每往下踏一格臺階,就感到女人沉甸甸的身體壓得他的腿往下一沉,他只能弓着身體,好使背上的女人更穩固,這使得下樓變成了一種相當有挑戰性的技術活,速度也被極大的限制了。
李宥爲放倒的桌子正與地面摩擦着,發出手指甲刮黑板一般的刺耳噪音,他們的防禦顯然是有一定效果的。但背後的吼聲還是太近,近的彷彿就在他們頭頂正上方,餘念只能咬牙堅持。
早上在住處爬樓梯的那種感覺又出現了,狹窄昏暗的樓道中,他們彷彿在永不停歇的旋轉着往下降落,如同身處一個巨大的魔比斯環之中(注1)。
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些人多半是感染了某種未知病毒,才變得失去理智並且具有強烈的攻擊性,也不害怕受傷。
最可怕的是這種病毒多半可以通過體液傳染,她背上的人就是明顯的例證。
從她被咬到現在,1個小時都還不到,她的病情就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餘念有限的知識中並不知道哪種病毒有這種速度和威力,更不提那些瘋子可怕的行爲。如果他背上的人也變成這樣怎麼辦?
餘念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種病毒的造成的破壞到了什麼程度,他們離開寫字樓,能否到醫院?到了醫院之後,又是否有足夠有效的治療方案來改善她的情況?
正在這時,餘念感到身後的人動彈了兩下,她的頭正靠在他耳旁。餘念心裡一喜,知道她醒了,有點不好意思,但她似乎並不在意這一點,聲如蚊吶般說道,“我們,出公司了嗎?”
餘念認識她有一兩年了,雖然不肯承認,但心裡知道自己對這個長腿美人多少是有點想法的,但並不至於讓他付諸行動。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一直都是早晨遲到的時候那樣子,古靈精怪,充滿活力。她這樣虛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實在是讓餘念感到極度的害怕。
餘念不太會安慰人,只好低聲對她道,“嗯,馬上就要出去了。”
她細小的聲音又響起,莫名其妙說道,“都怪我,潘潘的早飯冷掉了。”
胡蟬帶頭在走在前面,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聲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一般明顯。潘潘在他身前,離得最近,聽到餘念說話,頓時轉過頭來,驚喜道:“郡蘭醒了嗎?”
“嗯。”
但她的聲音又低了下來,餘念都幾乎聽不到了。
“不許你亂摸。”她軟糯的聲音說道。
餘念有點想笑又想哭。只好道“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們帶你下去呢。”
正在此時,餘念聽到前方燈塔一般的高跟鞋聲音停了下來。
“不是說這裡沒有嗎?”黑暗中,胡蟬的聲音因爲恐懼而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