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道中一陣嘈雜的靜電噪音,緊接着緊跟在永恆之星號左右的海王星號太空巡洋艦在敵人猛烈的炮火打擊下,爆炸燃燒,變成了一片銀灰色的宇宙殘骸。這是第一艦隊最後一架巡洋艦。到此爲止,第一艦隊所有的驅逐艦和巡洋艦都在和敵人的短兵相接中相繼墜毀。永恆之星號是仍然在向敵軍發起衝鋒的唯一艦船。
敵軍的炮火仍然瘋狂地在整個宇宙空間掃射着,無數早已經炸燬或者廢棄的艦船遭到敵人火力反覆不停地轟炸,彷彿這些已經完成戰鬥使命的船隻會借屍還魂,重新走進沙場。即使在如此兇悍強大的敵軍炮火壓力之下,每一個永恆之星的船員都清晰地感覺到了敵人心底的怯意。
“將軍閣下,他們被我們嚇怕了,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察覺到第一艦隊只剩下我們的旗艦。他們以爲這片漂浮物中還有我們的軍隊。”蕭蔚遠身邊的副官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哈哈,中國人的成語裡有一句草木皆兵,正適合形容這些該死外星狗現在的心情。”艾略特將軍冷笑道。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傳來,在監視器和旗艦太空窗上同時出現了兩架兀自冒着青煙的暗翼碎星者。純黑色的巨掌中高高舉着死神鐮刀,兇猛地朝着永恆之星衝來。
“所有艦炮單位注意,瞄準外星戰機全力開火,不要吝惜彈藥,決不能讓他們在這個時候把我們擊毀。”第一艦隊指揮官艾略特拉下通話麥克急道。
“駕駛員注意,保持當前速度向前挺進,我們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鐘都是從外星人手裡賺回來的。”蕭蔚遠將頭上的軍帽摘下來,輕輕丟在面前的桌案上,輕鬆地說。
他的話似乎有一種魔力,令整個艦船所有士兵都從被敵戰機突襲的緊張中舒緩了出來,很多人的臉上露出了和他一樣的笑容。
“神鷂中隊的情況如何?”蕭蔚遠轉過頭問副官。
“頻道里再也沒有他們的訊息,相信他們已經全部殉職。”副官沉痛地說。
“嗯,他們先走一步,我們……”蕭蔚遠一身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指揮室中將官們笑道,“也隨後就到。這纔是地球的軍人應有的歸宿,你們說呢?”
“誓死追隨將軍閣下。”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激動地說。
劇烈地震動在永恆之星號上不斷傳來,遍佈在旗艦周身的能量罩明明滅滅地閃爍,顯示着暗翼碎星者們的死亡鐮刀正在沉重地打擊着地球艦船脆弱無比的防護罩。巨大的爆炸聲從遙遠的艦艙深處傳來,人們涉死前的慘呼聲斷斷續續地傳入耳機。
“開火!”
“開火!”
艦船炮兵連隊的指揮官們徒勞地發佈着攻擊指令,操縱艦炮的士兵們瘋狂地將炮火傾瀉到廣闊無垠的宇宙空間,但是碎星者們彷彿自由自在的游魚在繽紛的光雨中變換着姿態,隨心所欲地對這艘巨大的地球旗艦進行着毀滅性的打擊。
從指揮室的太空窗前望去,一片又一片的巨大艦船裝甲在星空中翻滾着,漸漸消失在艦船後方深不見底的夜色之中。永恆之星正像一條伏在敵人案板上的海魚,被殘忍的外星侵略者一片片地削去引以爲豪的鱗片,成爲敵人的盤中餐,腹中物。
指揮室的氣壓突然驟降了下來,指揮桌上的文件,筆記,軍帽和紀念品隨着一陣又一陣的狂風朝着門口飛去。所有將士都心有默契地將腳下的磁化靴開關打開,靠電磁吸力將身體固定在地板上。每個人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將要來臨。
艾略特准將已經放棄了對於整個艦船的指揮,他虔誠地將軍帽抱在胸前,默默地念誦着聖經中關於永生的章節。副官從懷中掏出兒子的照片,癡癡地看着,嘴中唸唸有詞,卻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蕭蔚遠閉上眼睛,回憶着自己的一生,苦苦地忍受着那些無法挽回的永生之憾對自己靈魂的折磨和煎熬,默默祈禱仁慈的上帝會寬恕自己在今生犯下的罪孽。一時之間,指揮室中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一道比一萬個太陽更加明亮的光芒突然射入燈火昏暗的指揮室。即使閉上眼睛的人們也被這道史無前例的強光所震撼,無不震驚地睜開眼睛。
在他們的眼前,一架正在永恆之星艦首肆虐的暗翼碎星者動作僵硬地伸直了雙臂,手中的死亡鐮刀無力地在無重力的空間漂浮,渾身上下閃爍着青藍色的電火,樣子就彷彿一個古羅馬的奴隸被奴隸主活生生釘在了十字架上。這個機械戰士頭顱缺氧一般拼命地扭曲了兩三下,緊接着一道爆炸火光從他的翅膀上響起,他的一隻漆黑的翅膀被這強烈的爆炸炸離了身體,在空中打着飛速的盤旋向遠方逝去,隨之而來的是接二連三的爆炸在他的胸膛,手臂,大腿,後背上發生。巨大的衝擊力讓這架不堪重負的碎星者無助地升上了更高遠的星空,接着連續的爆炸令這空中王者化成了一天凌亂的殘骸。
第一艦隊的戰士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不知是喜悅,震驚還是兩者都有的叫聲。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一架神鷂戰鬥機從碎星者的爆炸殘骸中脫穎而出,宛如一條勇冠七海的箭魚向着正要來接應自己戰友的另一架碎星者衝去。
光劍橫掃而至,卻被這架地球格鬥機輕盈地閃過。光劍再斬,卻無法捕捉到地球戰機的一絲尾焰。光劍瘋狂地在太空中閃爍着,編制出一片倉惶而絕望的光網,三分意在殺敵,七分卻似乎在自保。但是這架地球戰鬥機卻分毫不讓地進行着空中轉向,急停,翻滾,甚至在幾乎靜止的狀態下飛速旋轉。光劍無情的烈焰就在地球戰機的機翼,機腹,機頂,甚至機尾發動機上險過毫釐地掠過,但是卻無法沾到它分毫。
在一輪交戰之後,這架暗翼碎星者似乎膽怯了,不知是膽怯於敵人驚人的控機技巧,還是膽怯於自己之前炮火打擊下所受到的重傷。它倉惶地轉回身,收起光劍,朝着遠方的暗翼艦隊遠揚而去。就在它的剛一轉身的功夫,另外四艘地球戰機從天而降,四道淡綠色的火光將它團團圍困,只一瞬間,這架臨陣逃跑的碎星者並沒有逃開和自己的戰友一樣的命運,被地球人的反物質彈活生生炸成了一團焦黑的殘骸。
“火星第一艦隊,特別行動隊隊員於若彤,艾絲美拉達,帥超羣,歐冶蓮請求爲永恆之星護航!”剛剛出現的四架地球戰機擊毀了最後一架碎星者後,立刻在第一艦隊所有將士的歡呼聲中表明瞭身份。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聚焦到那第一個殺入戰場的戰機身上,那擊毀一架碎星者,並嚇跑另一架的英雄戰機。
在衆人的屏息等待中,通訊頻道中出現了片刻的沉默,終於一個沙啞但是富有磁性的嗓音從頻道中傳出來:“特別行動隊隊員蕭夢樓,請求爲永恆之星護航,接受蕭蔚遠將軍的調遣。”
“噢——!”衆人心中似乎都已經猜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但是等到他證明自己身份的時候,那種震驚,感動和興奮的心情卻仍然讓所有人精神一振。指揮室中的將士們都朝着蕭蔚遠將軍的方向望去。
此刻的蕭蔚遠輕輕地閉着眼睛,在心底默默感謝上帝,感謝這個星球上曾經存在的所有神靈,讓他這個一無是處的罪人仍然有和自己的孩子重聚的機會。
這就是自己一直引以爲豪的兒子,一個無論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煎熬,仍然能夠在危急時刻爲地球奮勇搏殺的蕭家子孫。這一刻,蕭蔚遠忽然感到就算自己馬上戰死,也已經一無所憾。
“幹得漂亮,兒子。”蕭蔚遠在通訊頻道中對蕭夢樓毫不掩飾地用了最親切的稱呼。
漆黑的駕駛艙內,蕭夢樓狠狠地咬着嘴脣,內心彷彿經歷着滾油般的煎熬,他不想現在就原諒自己的父親,因爲自己還完全沒有準備好。但是,在這朝不保夕的戰場上,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能夠贏得的時間,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變成未來的永恆。他不能,也無法再忍受長久積累的怨恨對自己的折磨了。畢竟,他只有這一個父親,永遠只有這一個父親。
“父親,我在這裡聽候調遣。”蕭夢樓怔仲了半晌,終於輕聲道。
隱約的哽咽聲若有若無地在頻道中響起,從頭至尾見證過這對父子恩怨的於若彤此刻已經忍受不住這種溫情和喜悅的衝擊,淚水從她剛強的臉上輕柔滾落下來。而對蕭家父子的熟悉並不亞於於若彤的歐冶蓮和艾絲美拉達也忍不住感動的雙眼發熱。即使一直將蕭夢樓當成競爭對手的帥超羣見到這父子重逢的場面,也不由得用力擤了擤鼻子,微微搖了搖頭。
永恆之星號的將士們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般地熱烈歡呼了起來,彷彿是在慶祝威脅旗艦安全的碎星者終於被摧毀,其實是在慶祝蕭家父子在經過這一番生死磨難之後,終於取得了諒解。
“所有特別行動隊隊員注意,你們的任務是對敵人艦船保持攻擊壓力,阻止更多的精英戰機升空,爲永恆之星號爭取更多的時間,我們最終的攻擊目標是敵人的中央旗艦。”蕭蔚遠沉聲道,“願地球與你們同在。”
“是!”所有長途跋涉終於來到永恆之星號附近的特別行動隊隊員們齊聲答道。
“父親,保重!”蕭夢樓心中默默說了一句,第一個推動操縱桿,駕駛戰機勇猛地朝着面前彷彿巍巍羣山一般的外星艦隊衝去。在他的身後,那些生死與共的戰友們緊緊跟隨着他的身影,踏上了這一條九死一生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