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影像開始透過黑暗與疼痛在他的頭腦中飛旋。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是在一架飛機上,然後飛機着陸了。有人在給自己喂肉湯。又有人將他擡在擔架上,毯子淋了雨。一個石頭房間,許多面孔,有人在小聲說話,又一隻擔架,又一隻飛機,胳膊很疼。影像消失了,喬尼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在那輛無線電遙控的無人駕駛的飛機上。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丹那迪恩的臉。難道自己還在海里?不,不會,因爲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覺得很暖和。
"他終於醒過來了,"有人輕輕地說,"我們一會兒就可以給他動手術了。"
喬尼完全地睜開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靴子和蘇格蘭式短裙。好多穿着靴子和蘇格蘭短裙的人正站在他旁邊。
喬尼明白自己是在一架飛機上,想動動腦袋,立刻感到劇烈的疼痛。他正躺在一架客機的一張桌子上,一個高個子的灰皮膚男人穿着白色的外套站在他的左邊,右邊是幾個年紀較大的蘇格蘭人。四個年輕的蘇格蘭人坐在一條長凳上,醫生旁邊擺着另一張桌子,上面放着些閃亮的東西。
丹那迪恩就坐在他旁邊,正有一隻皮管子將他倆的胳膊連在一起。
"這是什麼?"喬尼用很微弱的聲音問道。
"給你輸血,"丹那迪恩說。丹那迪恩說話非常小心,雖然面帶笑容,實際上很爲喬尼擔心。他努力保持一副燦爛的面容,幽默地對喬尼說:"你這傢伙太幸運了。現在給你輸的可是斯圖亞特家族的皇家血液,從現在開始你成爲我們家族的直系親屬,在我之後你將繼承蘇格蘭王位。
醫生示意丹那迪恩放鬆,不要太憂心。大家都明白喬尼倖存的機會太小了,連百分之三十的希望都沒有。他的顱骨兩處嚴重骨折,還有其他傷勢,再加上又受到極大的震盪,呼吸已經非常微弱了。在那所地下醫院裡,那麼多年以來,顱骨骨折並不罕見,這位醫生目睹過許多人因爲該症死去,而且是比這傷勢輕得多的病例。醫生低頭充滿同情地看着這個高個子的英俊青年。
丹那迪恩對喬尼說:"這是麥克瑞科醫生,他能治好你的病。你這傢伙做事總要做過分,總要與衆不同。別人顱骨骨折至多不過一處,你倒好,一下就是兩處!"丹那迪恩微微一笑,接着說:"你馬上就能好起來。"喬尼的臉上是一片死灰顏色,丹那迪恩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你們怎麼發現我的?"喬尼小聲地問。
丹那迪恩回答說:"你那架飛機在一萬英尺的高度熊熊燃燒,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整個的蘇格蘭都被照亮了,我們還能找不到你?"
阿蓋爾氏族首領嘟囔說:"你的同伴可不是這樣告訴我的。他們說先是在水裡發現了一個物體,然後看到了一架飛機,之後纔看到火。"
丹那迪恩平靜地說:"那樣說是在給你講故事,歷史學家恐怕也會那樣描寫。不過喬尼確實是在天空點燃了一團火。"
其他的氏族首領都努力地點頭表示贊同。
"今天幾號了?"喬尼又問。
"95號。"
喬尼又給搞糊塗了。怎麼已經是95號了,我這兩天都幹了什麼,到哪兒去了呢?我自己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醫生看出他的迷惑不解,腦子受傷的人一般都會這樣,這位年輕人因腦子受傷而偏離了時間的軌跡。醫生向他解釋說:"這兩天大家都在等我。我得判定你的血型,再找到與你同血型的人,然後治療你腦部受到的震盪。現在,我要一直陪着你,等到了那兒,我還可以治療其他病人。
他的話使喬尼感到一陣不安。"有很多蘇格蘭人受傷嗎?不爲因爲我一個耽誤其他傷員。"
卡莫倫首領立即回答說:"不不,埃倫醫生是療傷專家,兩天以前就到那兒了。"
丹那迪恩接着接着說"二十一人受傷,其中包括你,只有兩人死亡,傷亡不算嚴重,其他傷員很快都能恢復。"
"他們是誰?"喬尼小聲問,手臂微微一動,指着坐在長凳上的四個蘇格蘭青年人。
"啊,你說他們,"丹那迪恩說,"他們是人類統一世界聯盟的四位成員。一位是麥克達諾德族人,說俄語;一位是蓋爾族人,說德語;……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們四人之所以來是爲了給喬尼輸血,他們四人的血型與喬尼相符,假如喬尼需要更多的血,就可以從他們身上抽取。
"那爲什麼我是在一架飛機裡?"喬尼輕聲問。
這個問題大家都不願回答,因爲醫生囑咐大家不要這年人憂心着急。事實上他們正用飛機將喬尼送往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山中的一個巨大的地下防禦基地。塞庫洛人很有可能反攻,不知道投向塞庫洛人的炸彈是否已將他們全部摧毀。錢姆科兄弟告訴了他們塞庫洛人的轉航運輸區有屏護部隊,塞庫洛人的及早撤退,說明屏護部隊已靠攏會合。錢姆科兄弟還告訴他們用普通鹽能夠把空氣中的毒性過濾乾淨。一批俄國人正在那個基地,牧師在那裡埋葬死者。大家都對喬尼充滿了敬意,一定要將喬尼安置在那個基地,保證他能安全舒適地休養。
丹那迪恩見大家都不說話,不得不回道:"不什麼不能在飛機上?難道你不想出席咱們慶祝儀式嗎?我們可都不想錯過。"
一個蘇格蘭人走到飛機座艙跟德威特說了兩句什麼,又走回來附在丹那迪恩耳邊嘀咕了兩聲。他手裡拿着話筒,後面拖着長長的線,他將話筒調至地球波段上。
丹那迪恩轉向喬尼說:""大家都希望聽到你的聲音,可是喬尼覺得自己應該把聲音放得再大一些,就又努力說了一遍,"我很好"。
丹那迪恩將話筒還給那蘇格蘭人,蘇格蘭人猶豫了一下,他很擔心大家是否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丹那迪恩揮揮手還是把他支走了。
"我聽到有飛機聲音。"喬尼小聲地說。
丹那迪恩看了醫生一眼,見醫生默許,就幫喬尼轉了一下頭,這樣喬尼就能看到飛機場了。
飛機場上停了五架飛機,排成長長的梯隊,喬尼轉了一下頭,這樣蠶尼就能看到飛機場上也停着五架飛機,也是排成長長的梯隊。
"那是爲你護航的飛機。"丹那迪恩解釋說。
"爲我護航?"喬尼微弱地說,"爲什麼"爲什麼大家這樣盡心地關照我?"
克蘭費格斯氏族首領禁不住插言道:"小夥子,你值得大家這樣對你,你是最好的,最棒的。"
醫生撤掉了輸血的管子,他覺出了喬尼脈搏的跳動,點點頭示意大家安靜。他已經讓喬尼說了不少的話了。飛機一點都不晃,飛得很平穩,病人沒有受到任何震動。他多希望此刻他是在自己的手術間裡。無奈這些人怎麼都不肯離開喬尼。也難怪,連醫生自己也不禁爲喬尼的勇敢作爲而產生敬意。
"把這些藥喝下去,你會覺得好些。"醫生說。
他們把藥杯舉到喬尼的嘴邊。那是一杯威士忌,加入了大量的草藥。喬尼努力地把它喝下去,疼痛減輕了,身體又忽悠忽悠地浮了起來。
醫生示意大家保持安靜,他自己手裡抓着一把圓鋸。喬尼的腦部有三處受壓,必須立即給他釋放壓力。
丹那迪恩走到座艙,給德威特幫忙。他環顧着他們的護航飛機梯隊。其中的大多數飛機上都只有一位飛行員。這些飛行員曾跟隨蘇格蘭戰爭部隊與塞庫洛人作戰,戰鬥結束後,本應駕駛奪取的飛機回到老家,但當他們聽說喬尼受傷的消息後,都主動飛回蘇格蘭北部上空巡視,爲喬尼護航。
德威特說:"你最好也告訴他們說喬尼很好,他們每隔兩三分鐘就問一問喬尼的消息,‘老狐狸‘羅伯特也是這樣。乾脆專門拔出一個人來爲大家通報喬尼的消息。"
"喬尼一點都不好,非常不妙。"丹那迪恩很陰沉地說,邊說邊看着長長的走廊那頭,在那個房間裡,醫生正爲喬尼做手術。
德威特看了一眼丹那迪恩,這位年輕的王子在爲喬尼哭泣?他覺得自己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