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着陸的護航飛行員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試圖給那位不會講德語的協調人解釋。喬尼問這個德國飛行員他是否記錄下了這次行動,飛行員說是的。喬尼分別用英語對協調人,用塞庫洛語對飛行員說這是安裝在秘密巡航艦上的裝置。他們最好把人們召集起來,帶到這些廢棄的房子裡。他要給他們作些解釋,放些磁盤,這樣他們就不會認爲處處都有魔鬼了。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讓人們平靜下來,他們以後再開個招待會。
人們跟着協調人走進附近的一個屋裡。喬尼來到了托爾奈普旁邊。
這個畜生現豐恢復了知覺。他的眼睛因沒戴面罩什麼也看不見。托爾奈普現在滿眼都是扭曲的光波,他需要一個矯正濾光器。喬尼往四下裡看了看,找到了已摔碎一半的面罩。他把它撿起來戴到了他的眼上。托爾奈普企圖咬住他。
喬尼一下子騎在他身上說:"現在讓我們也聽聽你年輕時漫長又傷感的故事,是什麼驅使你去犯罪,把你引入歧途導致這可悲的下場的。"
"你在耍我!"托爾奈普咆哮起來。
"好,很好,我們在講塞庫洛語,繼續說下去。"
"我什麼也不告訴你!"
喬尼環顧四周,發現從那個高大雄偉的宮殿到下面的村莊有個很長的三角牆。他指着遠處說:"我們要把你帶上去再把你扔下去來,你願意在這三角牆腳下欣賞雄偉壯觀的宮殿嗎?"
托爾奈普大笑起來。"摔扁我我也不會告訴你。"
喬尼考慮了一會兒。"其實,我們並不是你們真正的敵人,我把你飛船上的電線重新接好,再安上我的遙控裝置,把你們送回瓦爾考級戰船。"
托爾奈普沉默了,非常警覺的沉默。
"我要試試遙控器怎麼樣了……"喬尼站起來假裝要上飛機。
"等等,"托爾奈普開口了。"你不會真那樣做,對吧?你不會把我再送回去吧?"
"我當然會。這樣做合情又盡理。"
托爾奈普尖叫起來,"你們這些卑劣、齷齪的塞庫洛!你們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簡直是個沒有節制的、骯髒的虐待狂!"
"怎麼,他們會怎麼對你?"
"他們會把我打倒,你知道的!我會被慢慢地燒焦。"
"可是他們爲什麼不想要你?"喬尼問。
"別給我兜圈子了!你以爲我傻?你以爲他們傻?我看出來了,你沒提過要在我全身撒上細菌藥去傳染其他機組人員。你是個惡魔!讓我從三角牆上摔下來,你會掏走我的心臟,然後用空氣磨擦產生的熱一英里一英里地把我燒掉!你這個該下地獄的王八蛋!"
喬尼聳聳肩。"我別無選擇。"他說着又準備往飛船上走去。
"等等!等等!我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
喬尼聽他講了關於達伯爾愛撒恩和準上尉羅哥狄特.斯諾爾的工作,如何不讓一個高級軍官在賭桌上贏局。他還聽到了很多其他的事,它們之間沒有真正的聯繫。後來這個中尉說:"當然,斯諾爾沒有告訴他手下的人,因爲他想獨佔所有的獎金,傳言誰要找到那個傢伙,就會得到一億元的獎賞。"
"什麼傢伙?"喬尼問。
但是達伯爾愛撒恩只知道這些。他解釋說他們正在等着落實,不管怎麼說同盟軍都會集體出動。各個飛船的首腦正通過視屏談論如何瓜分戰利品。他認爲羅哥狄特.斯諾爾已經征服了地球人,儘管斯諾爾經常謊話連篇,讓人無法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他很肯定斯諾爾,將來一定會用運輸工具把戰利品送回家去。回家?你當注意到有一顆很亮的星——實際是顆雙星嗎?從現在這個角度看,在這顆星星上面的星座像一個方盒子,那就是家,第九顆行星。托爾奈普只有一顆行星,對其他行星來說,他們是專搞挖牆角的,比如販賣人口之類。
目前來看,他提供的信息比較全面。喬尼告訴他,不會把他送回飛船,不管怎麼說,現在不會。
喬尼以前在一本書裡看過托爾奈普用牙咬過的東西,六天以後毒性大增。他拿出一個礦物樣口瓶,又從飛機裡拽出一塊破布讓托爾奈普咬了幾下,托爾奈普順從地接受了。喬尼把破布放到瓶子裡,把蓋擰緊。麥克肯瑞科醫生知道蛇咬傷敷的漿液。或許他能配製出治托爾奈普咬傷的漿液。
又一架護航機着陸了,駕駛員是個副手。在這個山腳下有個礦區,現在正被開採。他們有一些多餘的燃料,想找臺礦砂拖運機運出來。因此喬尼派他們下去查看一下,他自己帶着托爾奈普和回航的巡察機飛到了這兒。他還告訴他們要注意礦區提供給運礦工的食品是什麼。
喬尼擡頭仰望下午的天空。他看不清運行軌道上的任何東西。一個令人不安的日子。
這時,一個面帶微笑,長着一副蒙古人面孔的小矮個男人,戴着頂皮帽,走上前來。喬尼同他握了握手。協調人說這是挪根,是夏爾巴人的族長。他們是有名的山裡人。過去他們常常趕着裝滿鹽的馬車越過喜馬拉雅山到達印度北邊的尼泊爾。他們以前人很多,大概有八萬人,但現在僅剩一二百人。他們躲在高山上,只有很少的食物。儘管他們個個都是捕獵好手,但海拔很高的地方動物非常稀少。
這位是阿納達大喇嘛。這人穿着一件紅黃相同的袍子,身材魁梧,長得倒很慈祥。他是藏族人,他們把寺廟建在洞穴裡。其他的藏人就來到了羣山環繞的深谷裡,他們住在非常隱匿的山洞裡,塞庫洛人幾次企圖消滅他們,但都沒能成功。
這位是程萬族長,是中國人的首領。喬尼當然知道以前中國有過十三億人口。想象一下!程萬族長現在手下卻只有三百五十人!他們都住在一個礦石子已採盡的山谷裡。塞庫洛人從未接近過他們,但他們那兒很少有食物,氣候寒冷,不利於植物生長。我們和中國人交談沒有困難。他們保存了很多大學的磁盤,大家都很有文化。他們說普通話,一種古老的官方語言。喬尼想自己來交談更沒問題!
協調人走上前來說:"他們要給你表演個小節目,大家都在那兒等着。你能過去看看嗎?"
喬尼不安地擡頭望了望天空。一架護航機正停在那兒,保持着高度警惕。他也離自己的飛機不太遠。他把那德國人派過去守在他的飛機旁邊。對,他應該去看看,他現在感到很糟糕,所有的旗子都扔到了地上,樂器也散亂地丟進了草皮裡。
大約有八十個人穿着紅黃相間的長袍整齊地排隊坐在那兒,他們是阿納達大喇嘛的臣民。喬尼走進去後看清了他們從八歲到五十歲不等,都剃光了頭髮——包括男、女、老、少。他們盤腿坐着,想裝出嚴肅的樣子,眼睛裡卻閃現出一絲頑皮的狡黠。一位老和尚拿着個長長的卷軸站在人羣的前面。
"去年春天我們遇到了困難,"協調人說。"沒有人,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同他們這些人說話。包括在印度和錫蘭——那是個島國——任何一個地方我們都找不到說西藏語的人。我們一直在努力,終於找到了。聽!"他向那位老和尚示意一下。
這個佛教徒開始讀卷軸的第一行,整羣人不約而同地唱起來,節調雖單調但不重複。
這是塞庫洛語。
老和尚又讀了一行。
人羣接着用塞庫洛語唱出來。
喬尼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演仍在繼續,耳邊迴盪的依舊是節奏單調的歌聲。
"他讀的是"巴利語","協調人小聲地說。"佛教的教規都是用這種語言書寫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寺廟裡有個巨大的圖書館,裡面收藏了大約三千六百年前宗教的創始者——釋迦牟尼的信條和言論。那些信條和言論都是用巴利語記下來的,但現在這種語言已銷聲匿跡了。因此我們又搞到了神州——"
"神州教學機,"喬尼接過話茬,"從頭教他們塞庫洛語!"
"他們又把它轉譯成巴利語!那兒有座塞庫洛礦區,現在已破爛不堪,但在一個防火安全箱裡有一本字典和一些書,他們經常像參加賽馬一樣去那裡集會,這樣我們也可以和他們交談。"
演唱正在進行。他們的歌聲聽起來像神州口音,跟喬尼和飛行員說話味道差不多。
"你喜歡他們的歌嗎,喬尼老爺?"阿納達大喇嘛用塞庫洛說。"他們不僅能唱出來,而且也能非常流利地交談。"
喬尼待他們唱完後用力鼓掌,大家歡呼雀躍。他很清楚自己來這兒的意圖。
"總共就這些人嗎?"喬尼問。
不,還有四十多個人,但是從寺廟到這兒要翻山越嶺。夏爾巴人要帶着繩子和其他爬山工具,在別人的幫助下才能來些俯集會。
喬尼忽然想起他們在歌裡唱到的——佛祖關於和平的佈道,那時所有的苦澀和憂傷都不復存在。他頓時感到精神大振。
那些演奏師又開始演奏起小號、長號,敲起大鼓。一些婦女把火堆點着,燒烤他們帶來的很少的一點食物。
飛行員帶着一個礦工從礦區回來了。喬尼從他們那兒得到大量的幫助,他們幫着把巡航飛機裝到大飛機裡,並把托爾奈普捆得結結實實地塞了進去。
喬尼的副駕駛說:"那兒停靠着好多戰鬥機,蘇格蘭人來襲擊時一定是引發了營地裡的爆炸。他們引爆了呼吸氣體。爆炸碎片飛散到方圓五英里處。他們沒有費勁去炸燬彈藥和燃料泵。飛機庫處於較低的位置,那兒停靠着大約十架戰鬥機。有一些飛機的零部件開始活動了,但外觀上看起來還不錯。機場裡還停放着很多坦克和機械,其中大約有五十臺的礦石運輸機。地上堆滿了商店和倉庫材料,似乎他們從這兒運走了大量的鉛土,但沒有活着的塞庫洛。
喬尼下了決心。他走到自己的飛機裡把無線電接通全球頻道,呼叫美洲基地的丹那迪恩。
喬尼想起了丹那迪恩開的玩笑,"你不知道我有十五個女兒,她們急待出嫁。"
"我明白。"丹那迪恩說完把無線電掛斷。
喬尼知道他將有十五名飛行員,儘管他們還沒完全結業——再過十到十二小時。丹那迪恩知道喬尼現在的方位。
迎接儀式正式開始。人們已戰勝了恐懼。他們端上食物,每個從喬尼身邊經過的人都面帶微笑,深深地鞠一個躬。
兩架護航機懸在高空。喬尼的飛機和第三架飛機也正隨時準備起飛。
夜幕來臨。他們找到足夠的木頭燒火取暖。這樣也爲敵人在天上通過視屏窺探提供了方便。
他們好多人發言,多次對喬尼的到來表示感謝,並說喬尼是個極受歡迎的客人。現在該喬尼發言了。
喬尼站在懂漢語的協調人和懂夏爾巴語的和尚中間。喬尼不得不用英語對這個協調人說,用塞庫洛語對那個和尚講,他們再把它翻譯成夏爾巴語、漢語或其他語言。這樣每次喬尼說完都要等一會兒,當然要等的時間並不很長。
在對大家的熱情洋溢的發言作了答謝之後,喬尼話鋒一轉,說:"我不能把你們留在這兒。"他說着指指天空,"你們也無法丟開你們放在家裡的一切。"
是的,他們當然同意他的這種說法。
喬尼看着他們火光映照下的臉,看着他們人數不等地圍坐在一起。他繼續說道:"大山裡的天氣寒冷刺骨。"他們很支持他的觀點,尤其是那些中國人。
他們至少用三種語言向他問起一個他們認爲最爲緊要的問題,"怎麼做?我們怎樣才能獲勝?"
協調人和首領都讓他們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圍着火堆,但是他們太興奮,根本坐不下來。
喬尼又開口了,人羣再一次安靜下來。喬尼突然感覺到或許他現在的聽衆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天上的外來者會在監視他們嗎?或許會的,喬尼壓低嗓子和一個高級協調人匆忙商量一下,決定到宮殿下面的一個大廳裡去,那兒已被清理出來。
喬尼又把這想法告訴了阿納達大喇嘛,他興奮得兩眼放光。喬尼從飛機上拿下一盞礦燈,關緊了大門。大廳裡靜悄悄的,這個環境對他非常合適。
喬尼非常平緩地給他們講。他們說塞庫洛語、說巴利語——一種別人已不再使用的語言,他們還說"西藏語"。對!他們正對喬尼的演講做出反應。喬尼告訴他們他要親眼看到他們的圖書館已被安全地轉運到一個新地方,他們會有一個帶有廟和圖書館的俄國基地,他還問他們有恐高症嗎?大家笑起來,問山裡人這個問題真顯得有些傻氣。他們不介意被分散到各地和其他部落居住在一起嗎?不,他們認爲這主意不錯。他們沒有真正地與世隔絕,只是因爲他們現在還住在寺廟裡,他們不得不搬到窯洞裡是因爲懼怕危險。
他給他們解釋什麼是信息聯絡員。如果有人用塞庫洛語給他們條信息,他們可以用巴利語把它輸入無線電,另一頭的佛教徒又會把這消息還原成塞庫洛語。這樣天上的敵人就搞不明白了。他們說那太棒了,簡直是個世界範圍的巴利語網絡。不錯,不錯!
但是現在大家心情又有些沮喪。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中有人會被捕,替別人傳送信息。如果這樣他們就用藏語,這是他們的秘密,當然也是極其危險的。
任何人的生命隨時隨地都處在危險中,他們接受這一點。每個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很清楚即使呆在家裡,生命安全也未必就有保障!喬尼試圖告訴他們酬勞是一天一塊錢,這跟大多數部落的算法一樣。但他一直沒能找到機會。他們願意去,根本不在乎什麼報酬不報酬的。他們知道這是個秘密,不會告訴任何人,甚至出門時大家都是踮着腳尖一個個地走出去的。
下一個問題就是夏爾巴人了。在俄羅斯有好多動物可以獵捕,幾乎看不到高不可攀的山頂。俄羅斯是一片巨大的平原,餵養着大批的牛羊。他們每年都有大量的肉要曬乾,保存起來。他們這些夏爾巴人能去俄羅斯幫助基地貯藏食物嗎?真的嗎?他們整天吃不飽,當然很樂意去那兒打獵,儲備食物了。
接下來程萬族長把他的人帶進來。嚴守秘密是他們生命的組成部分。喬尼開始告訴他們有一個地方不是很乾淨,那兒有一種飛蟲能讓人生病,但是可以採取合適的保護措施或者用種特製的網把它罩住。那兒也有兇猛的野獸但是當地有民兵會教他們學會射擊。什麼昆蟲,猛獸,他們都不在乎!那地方在哪兒?喬尼想讓他們幹什麼?他們願意馬上離開這兒。要走很遠的路嗎?
喬尼告訴他們要坐飛機去。但還有個問題,雖然這地方只有一英里高,但天氣很熱。
熱?那地方很熱?多奇妙啊!誰在乎它有多熱?
喬尼問他們是否會建造些東西。他們自豪地告訴他他們一直都在學習。他們中有些人是工程師,他們肯定會的。
喬尼對他們說這一切都要秘密進行。在一個大的電力壩旁邊有處地方需要清理出來,在周圍的山上打洞建造地堡。因此他們要提供技術援助。他們會有一些機器和儀表,不知他們自己能否——
他們正好有八位剛從美國學機械回來的技師!大家爲什麼還在這兒浪費時間?那地方在哪兒?
喬尼告訴他們每天一塊錢,工程完工後要發給獎金,以後他們還會有自己的土地。
喬尼又回到慶祝會上。但現在這已不是一個慶祝會了。大家三五一羣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用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語言交談。喬尼向大家道晚安,他們都朝他鞠了個躬,喬尼趕緊回禮。
喬尼在走回飛機的路上,碰巧在托爾奈普放置的礦石運輸機旁邊停下來。他突然有種衝動要和準上尉羅哥狄特.斯諾爾通通話。但他終於沒這樣做。還是讓斯諾爾先睡個好覺吧,那場戰爭畢竟是以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