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楊阜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也不等劉備繼續問,就說起了涼州的故事。
三年前的洛陽事變之後不久,消息便傳到了涼州,當時代替刺史馬騰進行守備的涼州指揮官是馬騰的次子馬休,聞訊馬上展開了全軍戒備,然而洛陽的幕後黑手似乎遺忘了涼州,曹軍在佔領長安之後便不再西進,整整一年裡沒有任何動靜。
隨着時間的流逝,涼州守軍的戒備終於也逐漸鬆懈下來,馬休派出偵察部隊前往東方調查情況,但是就像被詛咒一般,所有離開涼州的部隊沒有任何人返回,在這一年裡,涼州就像被遺忘的大陸,沒有人能離開,也沒有人能過來。
但是在大約兩年前,情況突然改變,連接涼州與內地的幾個小城先後遭到攻擊,雞犬不留,包括馬休在內的涼州軍一度認爲是曹軍終於來襲,直到涼州有數的大城之一安定城也遭到攻擊——這次告急的傳令兵終於看到了敵軍的長相,那是隻在黑夜出沒,全身籠罩在黑霧中,收割一切生命的騎兵,所過之處草木盡枯,被他們攻擊命中的人也會很快變成一具乾屍,繼而化爲粉末。
“如果不是他們在天亮之前必定退走,而且對攻城的辦法不多,安定城可能十天就被打下來了。”楊阜露出一絲苦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上的傷疤,“但即使是一時守住了城,對敵人無可奈何的事實也迅速動搖了軍心……”
“你臉上的疤難道是……”張鬆忍不住好奇地提問,反正自己臉上就算沒疤也不會比對方帥。
楊阜又摸摸鼻子,嘆口氣:“不,這是守衛天水時,被旁邊的自己人慌亂間捅傷的……要是被那羣魔鬼弄傷,我也沒法坐在這兒了。”
“安定怎麼樣了?”劉備還惦記着這個,“我記得你之前說安定淪陷了?”
楊阜神情凝重地點頭:“對,苦守了半年多,每天晚上都要面對惡魔騎兵的攻擊,事實上中途已經被攻破過幾次,只是都因爲天亮了才逃過一劫……終於在一天晚上,幾個崩潰的士兵打開另一座城門試圖逃走……”
那是夢魘般的一夜,城門打開後,逃兵們卻看到城外的黑暗中浮動着紅色光點,那是惡魔軍團的眼睛。接下來的一切毫無懸念,逃兵倒下化爲塵土,紅色光點無情地殺入城內,而此時月亮剛剛升過中天,安定城內瞬間陷入了絕望和混亂。
天亮的時候,倖免於難並而成功逃到天水的人不到十個。
接下來,面臨惡魔軍團的就變成了天水。馬休在天水城囤積重兵,試圖與敵人決一死戰,但是這次的攻防就和安定城一樣徒勞無功,始終看不到打敗敵人的希望,馬休本人也在一次戰鬥中陣亡,在劉備來之前,涼州的指揮官已經換了四次,現在的代理涼州刺史是原西平主簿韋康,當然現在說代理什麼的也沒啥意義,沒有人會來授權也沒有人會來宣佈合法或非法,只是方便統一指揮調度而已。
“韋大人正在武威,義山就是天水城的最高將領了。”姜敘插嘴道,“多虧了他我們才支持到現在。”
劉備看看這寒酸無比的四壁:“恕我冒昧問下……既然有幾萬、十幾萬人的大城都被攻下來了,你們這點人怎麼守天水的?而且看你們的樣子好像還守住了?”
“這就是義山之功了!”姜敘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好像在爲自己表功一樣,“義山,你來說說!”
楊阜苦澀地擺擺手:“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在戰鬥中摸索出一些規律……都是用人命在堆啊。”
詢問了當初從安定逃出的人,在實戰中觀察和推測敵情,並付出慘痛代價一次次驗證之後,天水城守軍終於在和安定一樣崩潰之前找到了破綻。
這支噩夢部隊似乎並未具備人類的智慧。不管什麼生靈都會引起他們的攻擊,對聲響、氣味的敏感超過了視覺,正是由於天水城的生機纔將他們吸引過來,在拿下天水,將這裡的所有生靈都全數滅絕之前他們似乎也不打算前往他處。
“這真的不是喪屍麼……”劉備心裡忍不住嘀咕,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去,還是得聽楊阜繼續說。
涼州軍最終採取的是誘餌戰略,將所有軍民物資全數撤至更偏西的西平和武威,只留下天水城孤懸數千裡與敵軍周旋,而天水也只有百餘人留駐,對補給的需求也小了很多,至於周旋的手段便是如劉備他們之前所遇到的,各種機關秘術陣,其作用不在於困敵或殺敵,而是利用特殊的秘術讓敵人感覺到這裡確實還有生命存在但又無法查找到真正的守軍所在,至少到目前爲止的四個多月裡,這一招還算有效。
“只是補給日漸困難起來了。”姜敘插嘴道,“之前留下的糧食和水都不大多了,從西平那邊運糧過來又是個要命的差事,我們還正在頭痛呢,還好益州牧大人你來了。”
“叫我玄德就好了……話說你們這些機關萬一被不知情的人碰到怎麼辦?”
姜敘不好意思的笑:“晚上是顧不上了,但在白天我們會對城內進行巡視,看有沒有其他人進城,不管是誰都比妖魔強啊……不過沒想到玄德大人你的兵強到這個地步咧,我姜伯奕也是在涼州有名的武將了,在你的部下手裡連一個照面都沒撐住。”
“他很出名嗎?”孫尚香小聲問趙雲,趙雲茫然搖頭。
張鬆摸着稀疏的鬍子若有所思:“原來如此,你們便是靠着這招和那支部隊周旋……這麼看來他們也不難對付啊。”
“現在當然可以鬆口氣了,之前那可是噩夢啊。”姜敘不滿道,“就算現在我們也不敢正面與其交戰,那隻能是送死。”
“說起來玄德大人,你們又是怎麼來涼州的呢?”楊阜終於是提到了這一壺,“從中原或益州過來,路上不遭遇這隊惡魔騎兵基本不可能吧。”
劉備難堪地齜牙咧嘴:“這個,要怎麼說呢……永年,幫我想想措辭?”
張鬆苦笑:“這位楊大人也是聰明人,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吧。”
片刻之後,楊阜和姜敘都是長長地吸了口氣。
“與曹操和諸侯軍抗衡,居然還帶着一座城逃出來了,真是厲害啊玄德大人。”姜敘真誠地讚揚道,“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這涼州尚武之地,還拿一羣妖魔無可奈何呢。”
楊阜卻是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嘆出聲來:“原來……韓文約投了曹操,閻彥明死了,包括旗本八騎在內的西涼鐵騎也已經都被做成傀儡……看來,真的是不用等三年前東征的涼州子弟回來了。”
這句話一出,房間裡頓時陷入了一陣沉寂。
“楊大人不要憂傷,事已至此我們只能重新計議。”劉備終於開口道,“洛陽城內始終情況未明,曹操率軍橫掃天下的目的也未知,遲早他們會攻入涼州,楊大人是打算學韓遂投靠還是學我這樣頑抗,可要早點拿主意。”
“主公,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張鬆偷偷扯劉備的衣袖,劉備卻只盯着楊阜:“我已經厭倦了東躲西藏,也不願和人勾心鬥角,聽聞涼州都是直爽漢子,我只想聽一句實話。”
楊阜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倒是姜敘先跳了起來:“那幫混蛋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想要我們歸降?門兒都沒有!韓遂那沒骨氣的老傢伙……”
“伯奕,這關係到涼州千萬人性命,不要在這裡意氣用事。”楊阜擡起頭慢慢地道,接着他把目光轉向劉備,“玄德大人……我個人很願意爲抵抗曹軍出力,但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至少要先通知西平和武威。”
“果然王八之氣還是不夠啊……”劉備暗自感慨,本來他聽到楊阜等人爲西涼子弟惋惜時就打起了涼州軍的主意,西涼鐵騎的戰鬥力之前是見識過了,益州軍恰好在騎兵方面是短板,若是能得涼州軍相助便如虎添翼——就算現在留守涼州的部隊都是殘兵,跟在梓潼城外遭遇的西涼鐵騎不是一個等級,那也比現在的力量強。
只是,就算被憤怒和悲痛籠罩,這楊阜也依然保持着一份冷靜啊……
“至少在仇恨度方面,對洛陽勢力的敵意是相同的。”劉備最後自我安慰了一下,“先行結交,再慢慢收納人心吧。”
這時候卻聽見姜敘“哎呀”驚呼一聲:“對了,天馬上就黑了!玄德大人你還有什麼人馬沒帶進來的?可不要撞上那羣妖魔!”
劉備頓時冷汗就下來了:“擦,張任還和幾百人在城外等着呢!忘乾淨了!”
姜敘跳起來:“我去叫他們!……呃,誰給我帶路?”
趙雲一把抓住他就往外走:“我來。”
看兩人急匆匆離開,劉備這才小小松了口氣,要是張任和那幾百騎兵這麼死掉才叫真正冤枉呢,看來自己在細節方面還是不大當心啊……但張鬆這個智囊團的怎麼也不提醒我!
“主公怎麼了?”張鬆忽閃着小眼睛問。
“不,沒什麼……”
不多時,張任就出現在地道里。
“主公,所部六百三十一人全數帶到。”張任報告道,“加上在主公身邊的人,目前沒有人員損失情況。”
“一千多人馬呢,藏起來都累死了。”姜敘在旁邊抱怨。
楊阜卻皺起了眉頭:“天色已晚,你們沒遇到妖魔?”
張任、趙雲、姜敘互相看看,一起搖頭。
“奇怪,妖魔夜夜皆來,今晚爲何……”楊阜在室內轉了兩圈,“難道他們終於退走了?不,沒這麼巧,看來他們找到了別的目標,比天水城更有吸引力……”
突然一個名字從腦海裡掠過,劉備、趙雲、張任、張鬆幾個人互相看着,最後還是張鬆艱難地吐出那句話:“他們該不會去……梓潼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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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看到一個評論說我虐主……我承認我的主角(相對比較)廢,但我絕不承認我有虐他!
我真正虐主的形態你們便是估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