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暖陽高照,落嫣打開籠門,放進來一些鳥食,澤堯恢復了些氣力,斜了斜那鳥食一眼,並未理睬。
:“怎麼不吃呢?”落嫣一陣納悶,將鳥食放在籠子裡,往前推了推,心想可能過會它餓了自已會吃吧?
出去一趟回來,鳥食依舊放在原處,原封不動。
落嫣隔着鳥籠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我告訴你喔,可別得寸進尺,現在有鳥食給你吃就不錯了,還挑剔,再挑剔,鳥食都沒得吃。”說着就要去端走食盆。
澤堯歪着腦袋看她:這個蠢女人,他堂堂聖羽神君,怎麼可能吃鳥食?像是爲了懲罰她的愚笨,鳥嘴在她手背啄了一下。
落嫣驚叫一聲:“哎呀,你還敢啄我,你現在就是隻鳥,囂張個什麼勁?”說着拎起它的小翅膀,威脅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毛拔了扔鍋裡蒸。”
澤堯抖了抖翅膀瞪她,似乎在說:“你敢!”
:“還敢瞪我?”落嫣憤憤不已,將他從籠子裡拎了出來,正要拿去廚房。眼前忽然冒起白煙,轉眼間,她手上的小鳥已變成赤裸上身的男人。
啊,落嫣再次尖叫着捂眼:“你有沒有點羞恥心,下回變身前能不能提醒我一聲。”
她挪開一根手指縫,眯着眼看前方的動靜。
好歹他現在能變條褲子,要是像那天一樣什麼都不穿,她看了是不是得長針眼。
遂大膽放下捂眼的手,水靈靈的眼睛瞪他一下:“你變回來做什麼?”
澤堯擒住她的胳膊,抵靠在牆角,危險的眯起好看的眸子:“要將我蒸了是嗎?”
:“不敢了,不敢了,你趕緊變回去。”她連連擺手,害怕樂瑤這時候闖進來撞見,可就說不清了。
澤堯微微彎下腰來,湊近她耳邊:“昨日聽你說要將我捉來烤了吃,今日又想蒸着吃,你就不怕,我先把你吃了!”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邪魅一笑:“你這仙氣純元,應該會是大補,反正我現在,也急需要仙氣好好補補。”
說着張開了嘴脣,就勢吞下。
落嫣惶恐,閉着眼睛求饒,又不敢太過直視他,畢竟他現在是光着膀子面對她的。
:“仙子!”樂瑤歡快的一蹦一跳着從外面跑來,澤堯合攏張開的嘴,大有幾分被打擾的不耐。
落嫣神色一緊趕緊推了他一把:“快些變回來。”
一陣煙霧閃過之後,一隻金色的鳥兒啾啾叫着在地面走來走去。和剛纔凶神惡煞模樣相比較顯得乖巧許多。
樂瑤捧着一捧花草,愣在門邊:“咦?這小金鳥怎麼跑出來了?不是關在籠子裡的嗎?”樂瑤走過來,左右打量地面的小鳥,充滿疑惑的眼睛一閃一閃。
落嫣彎腰將小金鳥捧在手心,回身笑道:“剛纔我擔心它在籠子裡太悶,放出來溜溜。”說着又將小金鳥塞回籠子,拉上籠子的門,回身衝樂瑤一笑。
樂瑤喔了一聲,喜滋滋的將花送到落嫣面前:“這是仙子要的百槲草,小仙給你採回來了。”
:“辛苦你了。”落嫣面色一喜,接過藥草,轉身去了藥房,她給澤堯調理的湯藥中正好需要這一味藥材,有了這味藥材,再加上九陰花的功效,相信他能很快好轉起來。只要他好起來,就可以送他走。
葡萄架下,陽光篩下點點星斑。
落嫣撐着下額,手搖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爐火,紅泥爐子上的藥煎得正沸,咕嚕咕嚕頂着壺蓋吐着熱氣,樂瑤撐着下巴在旁邊看着落嫣煮藥,好奇問:“這藥是熬給誰喝的呀?最近咱們這靈香閣也沒有尋醫問藥的仙呀?”
:“給那隻鳥喝的。”落嫣專注於熬藥,隨口說道。
:“啊!”樂瑤張大嘴巴:“鳥也會喝藥嗎?”
落嫣用蒲扇擋住半邊側臉,湊近她耳邊說:“那可不是普通的鳥,而是隻神鳥。當然會咯。”然後又繼續扇着火爐子。
樂瑤恍然大悟,她就說嘛,怎麼會有鳥是金色的呢,一看就是神物。
眼看熬得差不多,落嫣用手帕包着藥壺的手柄,將那半株九陰花放入碗中,倒了一碗湯藥進屋,樂瑤也跟了進來。
落嫣單手將鳥從籠子裡揪了出來,放在膝蓋上。攪了攪濃郁的藥汁,吹到適宜的溫度,再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進小鳥的嘴裡。
樂瑤偏着腦袋看着這一幕,覺得有幾分匪夷所思。
約是藥太苦了,它在她手中掙扎,湯藥撒了出來。落嫣壞笑着說:“乖乖吃藥,你就能好得快,不然,你也只能做着一隻鳥了!”
想到他變成人百般欺負她,這回也該她好好報報仇了。
喂完藥,落嫣將它放回籠裡,澤堯躺在籠子裡翻着圓滾滾的肚皮。
樂瑤拿根小草逗弄籠子裡的鳥,問落嫣:“要不要給它取個名字?”
一聽說要取名,澤堯翻身起來,戒備的看着落嫣,她絕對不會給它起個好名字,果不其然,他沒有看錯這個女人,取出的名一個比一個難聽。
:“叫大金子!看他長得一身金毛。”落嫣指着他那一身金色羽毛說。
澤堯當場想撞籠子上的心都有了。什麼金毛?還有大金子也太土了
樂瑤也覺得土了些,搖了搖頭說:“叫毛毛吧。”
:“不行,毛毛像條蟲一樣,叫小瓜瓜,你看它腦袋長得多像個瓜。”落嫣點了點他腦袋說。
腦袋像瓜,這等措辭虧得她想得出。澤堯實在忍無可忍,瞪起怨懟的小眼睛。
:“不如叫雁雁吧,雁雁好聽。”
:“不行,他又不是女的,叫雁雁一股子脂粉味兒。”
:“仙子,你怎知它不是女的,難道鳥你也能看出公母,從哪裡可以看?”
:“額…”落嫣啞言,她能說看過他全身嗎?不行,她必須忘掉這個事兒,否則每回看到他變回真身的時候都會覺得尷尬。
這時望着窗外桃花盛開,她忽然有了主意:“就叫它桃桃或花花吧。”
:“花花好些,就叫花花吧。”樂瑤也同意。
澤堯直接鬱悶到死,這兩個女人取的都是什麼土鱉名字,什麼花花草草的多俗氣,他纔不要叫這個名!
不過他現在就是一隻鳥,並沒有反抗的權力,兩個女人“花花,花花”叫個不停。澤堯用翅膀遮住耳朵,假裝聽不見。
午後,落嫣提着籠子裡的澤堯出去溜達。
路過靈闕上仙的仙府時,恰好與靈闕碰個正面。
剛從練兵場回來,身上戎裝未及更換,一身雪甲的女上將,頗有幾分威風凜凜,見到落嫣,卻無面對部下的凌冽,露出少女般溫和的笑來:“靈藥仙子這是要去哪裡?”
落嫣晃了晃手中的鳥籠子:“屋裡待着煩悶,帶這隻鳥出來遛遛。”
靈闕輕笑:“何時你也學那些老仙君,開始遛鳥了?”
落嫣笑答:“我不過一閒散小仙,整日閒來無事,消遣消遣。”
:“即無事,去我仙府上坐坐可好?”
落嫣也不推卻,在這仙族,她和靈闕算得上聊得投緣。她也打心眼裡佩服這位女上仙,能陪着王上四處征戰,護一族安寧。
落嫣想着,等她飛昇上仙之後,便也要向靈闕這般,成爲王上的左膀右臂。
靈闕上仙座下養了一隻小狐狸,是落嫣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幸得落嫣施救才撿回一條命來,見與靈闕有緣,遂送給了靈闕當靈寵。
落嫣問及靈狐的情況是否好些?靈闕笑回:“也多虧靈藥仙子妙手回春,靈狐傷勢大好,本仙卻一直未來得及登門拜謝。”
:“嗨,客氣啥,都是我應該做的。”兩位仙子一路說着話進了仙府。
院子裡。那隻靈狐趴在石凳上,肥墩墩的身體捲縮成一團,曬着陽光,半寐着眼休養,純色的白毛在陽光折射下甚是好看。
看到主人回來,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不過視線在掃到落嫣手裡提拎着的籠中鳥時,紅色的瞳孔帶過一絲閃躲。
澤堯也看到這隻靈狐,鳥頭微微一偏。
靈狐迫切想要找個地方隱藏起來,正欲跳下石凳,靈闕走過來逮住他柔軟的身子,抱坐腿上:“狐狐,瞧瞧誰來看你了?你的救命恩人,還記得嗎?”
:“它看起來恢復得不錯。”落嫣順手擼了一把狐毛,將鳥籠放在石桌上,入座之後似乎也覺察到靈狐的異常:“莫非是不識我了?”
:“這靈狐被我養得嬌些,讓仙子見笑了。”靈闕溫柔的梳理它的狐狸毛髮,看那靈狐的眼神像看自己的情人一般。
靈人與靈寵長久的相處生出幾分情誼並沒有什麼稀奇,只是這眼神,卻越發覺得怪異。
按照仙族律法,不同的兩個種族不得通婚愛戀,靈闕是正兒八經修行的上仙,這靈狐卻是來歷不明,若是仙人愛上靈寵,可是犯下族規,嚴重當逐出仙籍,永墮輪迴之苦。
落嫣少不得試探些問:“靈闕,這靈狐在你身邊,你可曾感到不妥之處?”
靈闕不把落嫣當作外人。遂將自己常做的夢境分享給落嫣聽,讓她幫忙分析分析是何緣故。
:“自這靈狐來到我身邊,我便一直做着同一個夢,夢中一位少年,踏着星河而來,卻不曾說話,等我想要靠近,那少年卻又消失在廣袤無垠的星河之中,常常會覺得心痛,每回夢醒無端會落出些淚來。”
:“莫非,是尚未成仙之前未解的塵緣化作今生的夢魘?時時困惑於你?”
靈闕回答她說:“未成仙之前我不過是一介凡體,人間的記憶,記不清了。”
落嫣少不得看了那靈狐兩眼,若真是有塵緣未解,有些羈絆也是正常。
兩個女人說着話,兩隻小動物也用僅他們能聽懂的語言對話。
澤堯用鳥嘴優雅的順着金色的羽毛,漫不經心的擡了擡眼:“見到本君,讓你如此意外是嗎?——天狐星!”
被指名的靈狐知道澤堯認出他來了,索性也不隱瞞:“只是沒想到君上也……”步了他的後塵幾個字哽在喉嚨裡,他還沒那個膽真的說出來。
澤堯跳到籠子上的橫杆,鳥兒高貴的仰着頭顱,彷彿那是他神座一般,環境再簡陋也不能失了他堂堂聖羽神君的風度:“天狐星司星宿之職,卻忘乎本職,私逃星神府,可是知罪?”
明明比這金鳥龐大數倍,靈狐卻被這隻鳥散發的壓迫力垂下了頭:“小神有苦衷…”
澤堯望了望與落嫣談話的女子,像是明白了什麼:“是因爲她?”
靈狐微微頷首:“曾經正因不敢愛,才負她負的徹底,待我償還她這一世。再向神君領罪。”
:“天狐乃煞命狐星,萬世孤獨,一旦動情,註定萬劫不復。你可想清楚了?”
:“若非不是想得清楚,小神也不會追隨她來到這裡,她原可以很純粹的活着,卻因爲小神,成爲今時的靈闕。因果有輪迴,不過償還罷了。”
:“可她不會記得你?更不會記得你所做的一切。”
:“不管她記得與否,以靈寵身份陪伴她身邊,每日這樣看着她,便無遺憾。”
:“真是癡狐。”
:“君上何嘗不是?”
:“本君與你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本君…”澤堯竟一時答不上話來。大概是能感同身受的原因。
:“君上追尋吉冉公主六百年,這份執着,就如小神現在這般,如今,小神也想通了,哪怕命煞孤星又如何?只要小神不信命,亦能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萬劫不復亦再所不惜,還望君上成全。”
好一句不信命!這句話,像是觸動了澤堯,曾經他也和他一樣,因爲不信命,纔要逆天改命!可是他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卻改變不了吉冉的命運,終究,成了他的一塊心結。
:“即便本君不懲罰你,你能保證蒼桀會放過你?你愛上的,可是蒼桀的得力戰將靈闕?”
靈闕算是蒼桀諸多戰將中的唯一一名女將,曾率八千仙兵深入八荒沼澤,與他的八萬神將相抗仍能全身而退,若非不是忠於蒼桀,這樣的奇女子能收爲己用,必是如虎添翼,奈何神仙兩族結怨已深,蒼桀若是知曉天狐星的存在,必定不會容忍,而以靈闕對蒼桀的忠誠,知她座下的靈狐是神族司星之神,又豈會和他在一起?
靈狐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牽扯兩族恩怨的事,註定不會是兩廂情願這麼簡單:“如果非要走到那一步,我便帶她離開仙族,永遠隱瞞我的身份,拋卻身份帶來的枷鎖,自由自在的去過我們想要的生活。。”
澤堯沉默片刻,而後道:“你想怎麼做,不必知會本君,本君只是提醒你一句。這樣一來,你會失去所有。”
籠中鳥兒啾啾啾啾,靈狐嗷嗚嗷嗚,愣是把兩位女仙看得一愣一愣,只當是兩隻小動物初次見面激動了些,用她們聽不懂的語言打招呼來着。
兩位女仙相視一笑,看來這兩隻靈寵比她們聊得還投緣。
差不多時,落嫣起身與靈闕告辭。提了桌上的鳥籠,靈闕放下靈狐,送她至門口,臨行前落嫣囑咐靈闕說:“若今晚再見那個少年,你且問問他爲何糾纏於你?總不能老來你夢中打擾,卻不告訴你是誰?”
:“多謝靈藥仙子提醒。”靈闕感激的點了點頭,今晚若是入夢,她必會問清。
從靈闕那處出來,落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與他聽:“你說靈闕夢中的少年,會不會就是那隻靈狐?”
靈狐託夢一說,落嫣偷看的話本中常常提及,聽說靈狐若是遇到心愛的女子,就會託夢向這女子表達愛意,
恰巧在靈狐來了之後,靈闕頻頻做這樣的夢,不會這麼巧吧?
澤堯卻擔心,若是天狐星真惹惱了蒼桀,怕是他二位都落不得什麼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