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聽了嘆了口氣,孟大茂爲生活所迫,曾經變成了一個爲着吃喝發愁的俗人,甚至能從族長那裡拿塊肉回家都要向大傢伙炫一下,可是骨子裡還是隱着“竹居”的清高,這條件稍好,那些清高就又跳了出來,而且迫不及待地就要付諸於實施。
於是孟夏便道:“嫂嫂,既然阿兄不喜歡在這院裡養雞種菜,你就依他好了。”
蘆花把針在頭上擦幾下道:“那可不都依着他,他講的不會有錯,我不就是可惜了這塊地方。”
“這給誰做的鞋?”
“本是給大茂做的,大茂不喜歡穿我做的鞋,說我做的鞋底子硬,還好他腳大,小全腳小,還可以改改,改了給小全穿也好。”蘆花對大茂所想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將就的,也不怕花功夫將做大的鞋改小給小全。
孟夏只能在心裡嘆氣,正想問小全,蘆花提到了,順口便問問:“對了,嫂嫂,這新家,小全可有來過?”
“我給他送過幾次吃的和穿的,告訴他了,只是他鋪子上特別忙,又不好告假。”
孟夏想着小全十歲就在“東瑞藥鋪”做學徒,小小年紀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實在可憐,很想接到自己那裡,可現如今自己那裡烏煙瘴氣的,好在蘆花心疼她這小兄弟,便道:“可多謝嫂嫂嫂惦着小全了。”
“這都講什麼話呢,小全不也是我親兄弟,我還能不顧着他?”
“知道嫂嫂心疼小全,如果家裡條件允話…”只是孟夏的話還沒說完,餘氏挎個藍子進院子了,一看到孟夏有些不悅地道,“你終於捨得來看你娘了。”
“娘。”孟夏對大茂一直有芥蒂,而大茂是這家的一家之主,所以一直拖着沒來,再則賀中珏把桂巷那屋子折騰得烏煙瘴氣,如果讓家裡人知道了,孟夏還真不知道如何解釋,見餘氏生氣,叫了一聲竟沒有話講。
餘氏又道:“你來得突然,沒買多的菜,將就吃些吧。”
孟夏點點頭,餘氏又道:“這城裡沒一處好,這些菜在我們鄉下,地裡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到這裡連這爛葉子都要花錢,但是大茂就說城裡好,說鄉下的被子都有股雞屎味...”
餘氏和蘆花顯然對城裡的菜要花錢同樣都是不滿意的,蘆花應着,伸手接過餘氏的菜藍子。
孟夏想這個寒冬季節,怕菜地裡也沒有一抓就一大把的菜,於是便道:“娘,既然進了城裡,就往好處和方便處想。”
“那是,要不是大茂能幹,我怎麼可能住到城裡,還住這樣好的房子。”餘氏顯然比蘆花要快適應城裡的生活一些,立刻就誇耀起能幹的孟大茂,忽又盯着孟夏問,“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穿個男人的衣服?”
“出門方便而已。”
“你一個女孩子家,別總弄怪,小心人講你的不是。”
“娘,那些人要嚼舌根,誰也堵不了她們的嘴。”
“你說你在京州都學些什麼?難不成皇帝待的地方,女人都興穿男人衣服的嗎?”餘氏怪嗔地問。
“娘,這不是逃難的時候,發覺出門在外,穿男人的衣服要方便點嗎?”
“難不成你經常都要出門?”餘氏有些不解,孟夏當然不能告訴餘氏,自己不僅經常都要出門,還在徐書同那裡謀了份文書的事,怕講出來,餘氏和蘆花更認爲自己是驚世駭俗之舉,忙搖搖頭道,“偶有出門也得…”
“那王玉家不是做生意的,他現如今可有做生意?難不成這些生意還要讓你拋頭露面?”餘氏立刻問及自己更關心的事。
孟夏想想賀中珏那古玩鋪子不知道賺不賺錢,但好歹是開着的,又怕餘氏擔心自己拋頭露面,只點點頭道,“做着。”
“鋪子開在哪裡?”
“他沒告訴我。”
餘氏心目中的男人是一家之主,那賀中珏不告訴孟夏,她認爲是正常的,一邊吩咐蘆花把甕裡的肥肉取兩塊熬油炒菜,一邊又追問:“可有進項了,夠餬口嗎?”
孟夏想開沒幾日就有百兩黃金進來,大約不是餬口的問題,雖然她從心裡憎恨這種來得容易,見餘氏關切,心裡一暖道:“還好。”
母女倆自從見面,還從沒象如今這樣得空閒,心裡都平和的狀況下說話,餘氏又道:“那王玉能做生意,自然好,只怕他賺了錢,又…”
孟夏大約明白餘氏的意思,是怕賀中珏真能賺了錢又會薄待自己,想想自己不願意回的那個家,知餘氏的擔心不是沒由頭,看樣子,就賀中珏那身風流骨,連餘氏這樣不常出門的人都看得出來,再想想大茂不由得心裡嘆氣:大約天下的男人都如此,賀中珏如此,自己兄長何償不如此,有一日,果真發達了,也不見得能善待蘆花。
於是孟夏摸着餘氏的手道:“娘,女兒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如果阿兄有本事,你就跟着阿兄好好享清福,還有…”孟夏看了在竈頭忙碌的蘆花一眼又道,“嫂嫂心地善良,家裡的事,都任勞任怨的,娘和阿兄都要珍惜。”
餘氏便道:“你嫂嫂的事,且放心,娘會爲她做主。”
孟夏想想自己剛到家,桃櫻婆媳的種種拿捏,餘氏那軟弱的性子都不曾爲自己做主,將來能不能爲蘆花做主,還真是個…說不準的事,不過她在各種始料未及中,到底還是和賀中珏捆在了一起,還樂滋滋地跟着賀中珏在孟家寨人都知曉的狀況下,離開了孟家寨,現如今無論是在孟家寨鄉鄰的眼裡,還是餘及兄嫂眼裡,都算是潑出去的水了,只能提點提點軟弱的母親,至於別的,她也無能爲力。
蘆花做田裡的活都麻利,何況是做這麼點飯菜,沒一會就做好了晚飯,略等了一會,大茂回來了,看見孟夏問了一句:“回來了?”
“是,阿兄。”
然後孟大茂不滿地道:“你一個女人家怎麼穿件男人的衣服?”
雖然蘆花和餘氏都有提及這問題,但獨這孟大茂的口氣最不好,孟夏連解釋都懶於解釋,那孟大茂又問:“怎麼王玉未曾和你一起回來?”
“我是突然想回家的,所以…所以沒告訴王玉。”
孟大茂一聽就板起臉訓斥孟夏:“雖然我極力反對你嫁給王玉,但你死活要跟他,但是回孃家這種事,是大事,怎麼也該徵得他同意。”
孟夏沒想到孟大茂書沒念多少,人還挺呆板,不想惹事便道:“我回孃家,他有什麼不應允的。”
“你又不是王玉,你怎麼知道他會應允,以後回來,讓王玉堂堂正正送你回來,省得人家說三道四的。”
孟夏在相府知道那些大戶人家規矩是很多的,比那相府夫人,每次回孃家,那是相府中一樁大事,但那是相府,相府夫人又有背景,自然不一樣,而自己和大茂兩家,眼下都不過是小門小戶,還住在一個城裡,又不是要在路上走上幾日,偏要賀中珏送什麼,而且照孟家寨的規矩,那男人送女人回家的,都是夫妻,這孟大茂原本還想把自己許人做妾,如果做了人的妾,還有送這一說嗎?現如今居然讓王玉象對正室一樣對自己,這好象根本不可能,孟夏想想在心裡嘆了口氣道:“我們都是小門小戶的,哪有那麼多規矩。”
這話,孟大茂顯然不愛聽:“什麼小門小戶,我們孟家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只是這些年是光景不好而已。”
孟夏聽明白這孟大茂的意思是他將要光耀門楣,心裡想這大茂進城不過幾日,還沒做什麼,口氣已經這麼大,以後如何了得,於是氣惱地把頭扭到一邊:“那就等阿兄光宗耀祖的時候,我就讓那王玉八擡大轎送我回孃家。”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家還配不上那個跟難民一樣的王玉了?”
“我可沒說配不上!”
餘氏一看兄妹倆又吵上了,便道:“吃飯都堵不上你們的嘴,是不?”
蘆花也忙附合道:“大茂、小姑再不吃,這飯菜一會全涼透了。”
孟夏這次回來,除了看餘氏與蘆花,最想要提醒大茂對那“紫衣坊”坊主多留些心,誰知兄妹倆兩句話不和,就吵起來了,孟夏知道再講讓大茂留神的話,大茂不但聽不進去,還會講出自己不看好他前程或想耽擱他前程之類的傷心話來,於是便把話咽回肚裡,只想尋更合適的人告訴大茂。
於是孟夏興沖沖地回家,氣嘟嘟吃完夜飯,灰溜溜走了。
孟夏本來就是交了捕房的差,不想回家,臨時決定回家看看的,所以出了孟大茂的新居,天色已經完全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