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那臉好半天才恢復了正常色,不過沒有接王氏的話,手中的棍子又順手擼蘆花一下道:“都是你個貪吃貨惹的事,還不趕緊去做活路。”
蘆花委曲地走了,餘氏又吼子孟夏一句:“還有你個沒大沒小,挨刀的東西,別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孟夏知道餘氏這會兒罵她,是爲了她好,想把她留下,孟夏很不甘,但在這節骨眼上,還是不得不把這口氣給嚥下去,不過孟夏心裡也納悶:這地叫孟家寨,自己爹姓孟,怎麼這房子卻是母親家的,反姓餘呢?
王氏和桃櫻佔了上風,一個哼哼唧唧罵了幾句,一個添油加醋地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一場風波才平息下來。
孟夏氣沖沖回了自己的柴房,一進去一屁股坐到地鋪上,正惱時,蘆花走了進來,孟夏便道:“嫂嫂,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和你有啥關係,是婆婆,處處被她們拿捏,現在可好…”
“可娘沒有外公留房的字據,說來就是空口無憑,鬧到族長那裡怕也討不到便宜。”孟夏想着村婦們所講的話。
“如果真鬧到族長那裡去,可怎麼好?”
“舅母既然剛纔沒鬧過去,她肯定還沒十成的把握。”孟夏恨恨地揪起一根稻草道。
“婆婆如果不收留她們,就好了。”蘆花不滿地道,孟夏扯着那根稻草嘆口氣道,“我娘哪是她們的對手。”
“今早,我聽見婆婆管那舅母要錢了,那舅母卻講什麼錢都在舅身上,說要等到舅來纔給,婆婆有些不高興,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
“那就是了,她分明是不想給錢,就鬧這麼一出。”
“可不是嗎,她們一來,婆婆處處忍耐,真的以爲迎來了財神,誰知纔不是那回事,想讓那舅母拿出錢,怕比那登天還難。”
“問題是眼下她婆媳還想謀我孃的房子。”
“錢沒收到一個,反謀起房子來,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世上就有這樣的人。”孟夏想起相府那些使奸耍滑的丫頭、婆子、小廝,兩人正在難過的時候,聽見餘氏叫了一聲蘆花,蘆花忙走了出去。
孟夏不知道餘氏喚蘆花做什麼,正豎着耳朵聽時,那賀中珏卻蹩了進來,賀中珏自打住了這柴房,似乎經常都是這個進門的動作,只是今次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怪怪的,那眼神有幾分耐人尋味,孟夏不知道賀中珏怎麼突然這樣的眼神,好一會想起初潮的事,臉一下通紅,賀中珏那怪怪的眼神也消失了,如以往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問:“剛纔好吵,又生什麼事了?”
孟夏瞪了賀中珏一眼道:“如果你那木盆不是砸了人腳,是砸了人腦袋就好了。”
賀中珏哈哈一笑道:“都怪我這跤沒摔好,失了準頭,下次摔跤時,注意點,一定不能摔失了準頭兒。”
孟夏沒想到摔跤還有摔失準頭的,只有賀中珏嘴裡才能講出牛偷吃藥,摔跤失準頭的事,白了賀中珏一眼。卻聽見餘氏氣哼哼地吩咐蘆花年前收拾屋子、擦門擦窗、拆洗被褥…
蘆花一一應了,把她房裡的被褥也拆了下來,孟夏便把笑得怪怪加莫名其妙的賀中珏扔在一邊,起身走到門口,見那桃櫻依着南屋的門框嗑着瓜子,嗑的聲音大且不說,吐瓜子皮更誇張,全朝着幹活的蘆花那方向,跟那得勝的大公雞一個樣子。
蘆花悶着頭在拆那被子、被褥,不一會裝滿了兩個大木盆,那桃櫻立刻把自己的一件裙子一件襖衫扔在木盆裡道:“蘆花,你反正要洗被子,把我的也順帶着洗洗唄。”
蘆花白了那個挑釁的桃櫻一眼,把桃櫻的裙子和襖子扔到地上,端起大木盆往外走,桃櫻哼了一聲道:“在我家屋裡,白吃白住,連活都不幹,遲早把你攆出去。”
孟夏忙走出來道:“嫂嫂,我跟你一起去!”說完端着另一盆跟着蘆花一前一後往水井邊走去,聽到身後那桃櫻“呸”了一聲,然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話。
長州的臘月天,絕對不算暖和,和京州的冷還不太一樣,因爲長州的雨多,所以陰涼陰涼的,孟夏還有些不適應。
跟着蘆花來到井邊,那裡早聚了一堆來洗衣洗菜的女人,大家正七嘴八舌地道:“就是老餘家,以前逃荒到咱們村那個老餘家,光景了些年的那家,你們都知道吧?”
“知道,後來還招了個姓孟的女婿。”
“是呀,他那女婿雖然姓孟,好象不是咱們孟家寨的人。”
“聽老人講,好象是這樣,他家不是出了個大茂嗎,也沒折騰出什麼名堂!”
“喲,你們不知道吧,他家的閨女回來了,還帶了個姑爺,呀,他家那閨女俊,那姑父更是…,嘖嘖…完全不象我們鄉下人。”
“比得過慶祥叔家的徐三哥嗎?”
“不一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呀。”
“我就不信呢,那徐三哥在長州城都有名的美男子了。”
“如果說模樣,還真有得一比,但我看那品行可比不過徐三哥。”
“此話何講。”
“昨日,大傢伙不都以爲是餘家的表兄回來了,誰知道竟是姑爺,這姑爺和表嫂在一起…,還拉拉扯扯的…,徐三哥哪會做這樣的事。”
“不過那姑父真俊,連我這生了兩個娃的娘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以前徐三哥,你這老孃們不是也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村婦們鬨笑起來,孟夏聽得臉紅了又白,沒想到賀中珏這麼招人喜歡,而且這人還真是招惹是非的主,在京州就不用講了,連她這種陪二小姐居深閨的婢女都知曉,到了這偏僻小村子,他一下攆上那個出塵男子成了“名人”。
蘆花把木盆子一放,袖一擼立刻嚷了起來:“背後亂嚼什麼舌頭?”
正鬧得起勁的村婦聽見蘆花的聲音,再看見孟夏,一下全禁聲了,然後那洗完沒洗完的,都一溜地走了個七七八八,蘆花衝她們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一個一個,做農活時都跟個慫包一樣,嚼舌根子,卻一個頂十個!小姑別理會她們。”
孟夏倒不怨村婦們,如果不是賀中珏和桃櫻不檢點,誰人又會講他們,心裡雖不舒服賀中珏與桃櫻,放下木盆還是道:“嫂嫂,人都走了,算了。”
蘆花才收回目光道:“對了,你先慢慢洗着,我還得把水缸裡的水挑滿,這會沒人,我正好可以打快些!”
孟夏想着家裡的事全是蘆花一個人在做,十分愧疚,忙道:“嫂嫂,你莫急,慢慢挑!”
“你一看就是個沒幹過這些活路的人,慢慢洗着,我很快就來。”
水井邊有棵老槐樹,從那巨大的樹幹可以看出有些年頭了,孟夏見那地方避風,她端着木盆就躲到樹後搓洗,除了是怕冷,還想避開寨裡的人,被賣了六載,突然回到家,孟家寨現如今是沒人不知了,但凡看見她,免不了都要評頭論足一番,孟夏不想給人評頭論足。
不過一小會,井邊就又聚了些村婦,婦人們一年到頭除了辛苦勞作,也沒有什麼娛樂,東家長西家短地傳話倒成了她們打發辛苦的好消遣,而眼下最讓村婦們感興趣的話題就是餘家新回來的姑爺堪比她們公認的美男子徐書同,所以沒一會村婦們又把話挑到兩人身上:“慶祥叔的兒子從長州回來了。”
“說是升大捕頭了。”
“可真出息,人生得俊,放長州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
“上門說媒的,把慶祥叔家的門檻都踩破了。”
“但人眼界高,連族長的閨女也沒看上。”
“肯定是想娶長州城裡的姑娘,鄉下的女人哪有城裡的閨女好。”
“城裡花樓可多了…”
“徐三哥可不是那樣的人…,和那餘家的姑父一看就是一路。”
“我敢說那餘家姑父一定逛過花樓…”
“這你也能看出來…”
“當然,你看那姑爺的那雙眼睛,都是勾魂的…”
村婦們開起了葷玩笑,起先,孟夏腦裡出現的是那個清逸出塵的男子,那眼神,就讓人如沐春風一般,象相府裡冬天的雪松,又象相府裡春天的楊柳;然後,孟夏腦裡出現得更多的是賀中珏那雙風流多情的水晶眼,還有些惱,同樣都是男人,人家徐書同就那麼多好評,而這賀中珏從來就是幹什麼,什麼不成,纔到孟家寨兩三日,就被人講得如此不堪...
孟夏一惱把勁都使在手裡搓洗的被子上,忽聽有人問:“你在惱?”
孟夏嚇了一大跳,一擡頭,眼前的人竟是剛被村婦誇讚的徐書同,轉回到自己手上,才發現手裡揪着被子,使勁地搓一個地方,都快搓爛了,臉一下通紅,好一會才道:“是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