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一轉頭就看見穿件破棉襖的賀中珏站在她身後,臉一紅,不知道跟着王二愣鬼混的賀中珏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蘆花一見賀中珏出現了,裹件破棉襖,挨着孟夏捨不得走開的樣子,搖搖頭跳下車道:“王玉,這位置就讓給你吧。”
“嫂嫂,哪怎麼成?”孟夏嘴裡這麼講,賀中珏做的種種貼心事,讓一直無依無靠的孟夏是想與賀中珏在一起的。
“我們鄉下人走路走慣了,倒是你這男人,細皮嫩肉的,我怕他走不到長州城。”蘆花的話把牛車上坐着的老婦人和小媳婦們全逗笑了,便有那年歲大一些的婦人道:“別說那大茂爹自己生得不怎麼樣,他這幾個娃卻一個比一個生得俊俏,尤其是這個閨女,快讓你男人擠着坐坐吧。”
這麼直白的誇獎,讓孟夏臉紅,賀中珏壓根沒有任何難爲情,也不推讓,一屁股坐到蘆花的位置上,孟夏不由得瞪了賀中珏一眼道,“哪有女人讓男人的?”
“夏,人家真的走不動了。”賀中珏把破棉襖一裹有幾分撒嬌地道,“夏,讓你男人瞧瞧你,是不是人家講的那樣好看。”
孟夏臉更紅,趕緊扭過頭,再想賀中珏那身衣服都破得不成樣子,可爲了給自己買新衣裳,昨夜在孟家寨與長州城之間走了個來回,這麼冷的天,還真不是一般的腳力,就賀中珏這麼個皇子皇孫,不累還真怪了,本想他在身邊,於是沒再攆他,只是納悶賀中珏穿衣裳怎麼都那麼費,身上這件棉襖,蘆花拿與她的時候,是件舊的,但是沒有補疤的,這賀中珏不過穿了七八日,居然就穿成破棉襖了,他象屬牛的。
孟夏和蘆花、小全約好到城裡見面的地方,車主便“駕”了一聲,於是拉着一車人往長州城去了。
天氣挺冷,但一年到頭勞作難得進城的孟家寨人卻是興奮的,所以牛車上還是很熱鬧,孟夏也不知道大家是因爲過年有得玩興奮還是因爲牛車上坐了個賀中珏興奮,不過有賀中珏在身邊,孟夏覺得暖和得多,當然蘆花坐在旁邊也暖和,可孟夏還是覺得賀中珏更暖和一些。
那牛車幾搖幾搖,終把一車興奮的人都搖疲倦了,而這一路上的風景又都大同小異,漸漸誰也不說話,各自用着姿勢打起盹來。
孟夏夜裡睡得晚,幾晃也晃出睏意,賀中珏忽然小聲地道:“那不是大茂?”
孟夏的睡意去了幾成,一擡頭果見大茂站在一個小山坡上,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總之是避開路的,孟夏也有些吃驚地問:“一大早不見阿兄,他怎麼在這裡?”
“你的阿兄,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大茂看到了牛車就躲到了山坡後去了,牛車繞過了山坡,孟夏又被牛車晃得起了睏意,剛開始還有幾分矜持,最終還是覺得賀中珏的懷抱比哪個地方都舒服,靠在賀中珏懷裡也就打了個盹,就聽見車主叫道:“到了,到了,都趕緊下車。”
大家紛紛跳下車,又與車主約好晚上來坐車的時辰,才各自往城裡走去。
雖是戰亂,但是過年,這長州城離戰場遠些,還是張燈結綵的,很有些過節的氣氛,而且不僅是孟家寨的人有逛長州城的習俗,周圍那十里八村的人都有。
孟夏下了車,把自己偎得有點皺的衣裳,心疼地用手扯了幾下,賀中珏雙手攏在袖裡就靠了過來道:“夏,穿這身衣裳真好看。”
孟夏臉一紅,擡腳便先往城裡走,賀中珏幾步攆上來道:“夏,你都想逛哪些地方?”
“我…,我只想隨便逛逛。”
“夏,這長州城的胭脂水粉可是很有名的。”賀中珏一聽孟夏隨便逛逛,立刻象個地主一樣地介紹起長州城來,“除了胭脂水粉,那長州緞和金飾也是很有名的,這長州緞有名,是因爲長州桑樹多,蠶的品種也多,於是就有那上好的…”
“我不喜歡胭脂水粉,也不喜歡什麼長州緞。”孟夏立刻打斷準備炫耀見多識廣的賀中珏,賀中珏聽了,好一會才道,“還真沒見過不喜歡胭脂水粉、緞子金飾的女人,我看夏穿這身衣裳也挺開心的。”
孟夏哼了一聲道:“難道這是長州緞?”
“這不是長州緞,你都喜歡,如果是,你還不得更歡喜?”
“我纔不稀罕。”孟夏說着就氣哼哼走到前面去了,賀中珏立刻跟着後面,在那些鋪子上,一會翻這個,一會看那個,反是他象個沒進過城的。
孟夏剛開始是跟賀中珏使氣,其實心裡哪不喜歡胭脂水粉、緞子金飾,只是手中不寬裕,看了也是白看,見賀中珏沒見識地看這盯那去了,見那攤子上漂亮的東西,也自是忍不住想看,終在一家首飾攤上停住了腳。
攤上有一對做工精緻的銀鐲子,孟夏忍不住拿了起來,然後順口問:“老闆,這多少錢?”
“兩百錢。”
“兩百錢,這麼貴?”
“小姑娘,我這可是真金白銀,你掂掂,先別說這重量,光這做工,你看也值呀。”
孟夏喜歡那精緻的樣式,但又覺得貴,捨不得放下,正看着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伸手把那對鐲子搶了過去。孟夏一轉頭見是賀中珏,不由得怪嗔道:“你幹什麼,王玉?”
“有人不是不喜歡這些個東西嗎,這是什麼?”賀中珏拿着了證據,洋洋得意起來。
孟夏恨了賀中珏一眼,立刻離開鋪子往前走,賀中珏見了扔下那鐲子趕緊攆上來道:“夏,又怎麼了?”
“你別跟着我,你不是跟王二愣在玩嗎,跟着我來城裡幹什麼?”
“好了,好了,夏,不逗你,剛纔那東西是假的,你想想如果是真銀子,有半兩多重,才能賣兩百錢呀?”賀中珏顯然對於這大錢的價值已經非常瞭解了,很自豪地衝孟夏顯擺。
“我就喜歡假的。”孟夏氣惱地叫一聲,假的自己都捨不得,何況是真的,然後甩開賀中珏繼續往前走了。
賀中珏拍拍頭道:“夏,別惱了,喜歡假的,那我去給你買下來,成不?”
“你拿什麼買?”被賀中珏揭露了,孟夏立刻還擊回去,賀中珏就道,“我把我的玉當了給你買!”
“我不稀罕!”孟夏氣惱地跑了,知道那些花花綠綠,漂漂亮亮的東西都是咬人的,便狠下心不再看,四下尋找與小全和蘆花約好的見面地方。
孟夏正尋時,忽聽見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然後迎面走來一隊披紅掛綠的隊伍來,孟夏聽旁邊的人道:“是週記的老東家納妾。”
“納妾都如此大排場。”
“可不,擺三天流水席呀。”
……
孟夏想着村裡人所講的族長的閨女嫁與城裡首富周家,不知道跟這週記有沒有關係,如果是,這族長還真是寧可把閨女許給首富老頭做妾,也不願閨女正兒八經嫁給自己的兄長受苦。
想起剛纔在小山坡上看到大茂孤零零的身影,孟夏很快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孟大茂是在等這接親的隊伍,最後送孟蘭蘭一程,看樣子大茂對這族長的閨女是動了真心思的,孟夏想想被賀中珏撕掉的那張紙條,只求大茂別爲這事恨她,卻聽見小全的聲音:“姐!嫂嫂,姐在那兒。”
孟夏便見着蘆花和小全朝她走來,三人終於聚攏,蘆花好奇地問:“王玉呢,他不是跟你坐一車?”
“人多,進了城就走散了。”
“真是,怎麼走散了。”蘆花說完,小全便道,“咦,這不是二愣哥的娘嗎?”
蘆花和孟夏也拿眼看過去,卻見剛纔那隊迎親隊伍轎邊,跟着個穿紅戴綠的媒婆,蘆花便道:“還真是村裡的王媒婆,二愣的娘。”
“她怎麼在這裡?”
“這還用問,這樁婚事肯定是她撮合的。”蘆花有些疑惑問,“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好大的排場。”
孟夏看了蘆花一眼道:“剛纔我聽說是族長嫁閨女。”
小全納悶問:“照如此,我們這速度應該和他們差不多,怎麼出來的時候族長家沒有熱鬧,一路上也沒沒遇這迎親的隊伍。”
蘆花用手扇扇汗不屑地道:“聽村裡的人講,咱這孟家寨的族長是鬼迷了心竅,想結交達官貴人,把這閨女是許給城裡的首富做妾的,到底是給一個老頭做妾,就算人家送了多少聘禮,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不敢那麼張揚。”
小全卻恨恨地道:“我倒覺得族長不是不張揚的人,而是最最勢利的一個人。”
孟夏聽小全這語氣,多半是知曉大茂與孟蘭的事,一看蘆花的表情,好象並不知道,既然這女子已經嫁了,她倒替蘆花鬆口氣,免得在村裡,大茂真生出什麼事來,生怕周圍有孟家寨的人或小全,如果一不小心說了漏了嘴,讓蘆花聽去了,反生出多餘的事,於是催促道:“管人家做什麼,咱們快去玩吧,否則大半日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