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秦延之送回府內時他已經痛得說不出話,臉色慘白,眉心緊緊蹙起。
老管家小書童慌忙將自家公子安置進臥房,柳蝶衣在旁哭得梨花帶雨,一面哽咽道:“肯定是昭文侯府指派的刺客,肯定是他們……表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啊?”她搖晃着秦延之的胳膊哭聲悽慘,聽得我的小心肝一直顫抖。
秦延之勉強睜開眼,輕聲道:“你們先出去一下,我跟子寧有話說。”
老管家有些不情願,終是放下藥箱出了門,蝶衣表妹倒是很乖的噤了聲,怯怯的看了我一眼,淚汪汪而去,那欲說還休的小眼神着實又將我的小心肝震撼了一下。
“子寧……”秦延之長長的喚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嗯?”我在牀側坐了半晌,看他還沒有要說的意思,便拎過藥箱道:“脫了,我幫你上藥。”
秦延之悶哼一聲,眼神怪異得望向我。
“疼得不能動彈?”我望着他虛弱的面容,有些心痛,遂放下手中的藥箱挽起袖子道:“你躺着別動,我來幫你脫。”
我剛解開他的腰帶,秦延之又長長的呼喚了我一聲“子寧……”,這次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於是,電光火石間,我又福至心靈了,仔細想了想便害羞的低了頭:“其實這也算不得我非禮你,你傷的那麼重,再說也不是第一次幫你上藥,能看的不能看的我早都看過了。”
我話還未說完,秦延之便擡手握住我的手,低聲說道:“是啊,子寧,你我之間,夫妻能做的事情,大概……已經盡數做過了。”兩手交握,他的聲音低沉,彷彿壓抑了很久,他說:“子寧,你若不喜歡我,做何要三番五次戲弄我?”
“我……我……我喜歡你啊!”我深吸一口氣,很認真的告訴他,上次出府見他時也已經表白過一次,緣何他會認爲我在戲弄他。
他手上忽而用力一扯,將我整個人拽進懷抱,緊接着翻身將我壓在身下,動作乾淨利落全然不似重傷不治,所以說,興奮是止痛的良藥,果然不假。
下一刻,他蒼白的嘴脣覆上我的脣,冰冰涼的,很有味道。
我知道,這叫吻,可是這個吻跟任墨予的那個又不同,二公子的舌頭很靈活,可秦延之好似小心翼翼的探索,一點點一寸寸,生澀而稚嫩。
我微眯眼睛,深呼吸,輕輕舔舐他涼涼的脣瓣。
好半天,他擡起身子,面色酡紅,幽深的瞳眸呈現出迷醉的神色。
秦延之長的可真好看,比誰都好看。
我說:“延之……吻要是這個樣子的。”語畢我欠起身子含住他的脣,輕舔慢舐,點點將他的脣瓣濡溼。
有些東西,我下意識想要記住,卻總也記不牢,譬如走過的路;有些東西,我沒有刻意去記,卻好似深深印入腦海,譬如一個吻。
當我印完這個吻時,秦延之僵着身子呆若木雞,我在他的身下咬脣深思,吻完以後要幹什麼呢,這真的是個問題。
秦延之彷彿對這個問題也頗是糾結,他半支着身子壓在我身上,眼神有些怔怔。
正午的陽光由窗格照射進屋內,打在秦延之的面上,竟似蒼白的有些透明,我擡手撫了撫他的額頭,冰涼一片,我嚇了一跳,忙起身將他撲倒,安置在牀榻上,撫慰道:“要吻的話一會兒慢慢吻,我先給你敷藥。”語畢不由分手扒下秦延之的外袍,扯開他的裡衣……看到了堅實而寬廣的胸膛,以及斑斑點點的傷痕……
“子寧……”他長長舒出一口氣,任由我在他的胸前塗抹傷藥。
“你方纔作何要救我?平白暴露了自己的武功。”我垂首輕輕塗着藥膏,內心裡有些雀躍,隱約知曉他緣何甘願爲我冒險,只是想聽他說出來,親口說出來,不然總覺得不踏實,一直以來,秦延之跟我之間彷彿總隔着一層紗,如此貼近卻又虛幻飄渺。
“因爲你是女孩子。”說這話時,秦延之的面色異常柔和,眼神也益發澄澈清明。
是啊,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多麼柔和而美麗的字眼,我竟然是個女孩子……我居然是個女孩子……原來我也可以被稱作女孩子……
“我救你是因爲你是女孩子,換做別的女孩子我也會救的。”他的嘴角一扯,淡淡得說着。
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震得我頭暈目眩。
“你以後最好別來找我,跟我呆在一起很危險,方纔的那些刺客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偏頭看向我,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語氣。
“那些刺客……那些刺客……”拿藥的手終是忍不住抖了起來,我擡頭問道:“秦延之,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秦延之看着我,緩緩擡起手撫摸我的面頰,好半天,他說:“我不是很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我喜歡溫柔雅緻、沉靜恬美的女子,說話要吳儂軟語……”
“這樣你作詩,她念起來會很好聽,對嗎?”我停了手,看着他,他果然跟月傾顏是一個師傅教育出來的好徒弟,連喜歡的女人類型都如此相似,秦老爹的教育很到位。
秦延之嘴角一彎扯出一個笑容,真難看!
我吸了吸鼻子,使勁將他的身子翻轉過來,裸露出後背,敲打道:“你要娶上官翎嘛,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悶哼一聲,依舊笑得那麼難看,“傻丫頭,我娶誰無所謂,你都要好好活着。”
“我一直都活得很好,將來也會活得很好,一定會活得比你好!”我賭氣敲打他的後背,彷彿只有這樣做我的心裡纔會舒服一些,可看到他皺眉疼痛的表情,手上卻又使不上力氣。
“子寧,喜歡是什麼?”他翻過身握住我的手。
“喜歡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於是他笑了,安靜恬淡:“真好,幸虧你還未愛上我。”
我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忽而,院中嘈雜聲起,老管家的阻攔聲,家丁的訓斥聲,以及任墨予特有的高揚語調:“我來接我的娘子回府!”
我窘了窘,他口裡的娘子不會是指我吧,我何時成了他的娘子?
“雲子寧,你給我出來!”又是一聲高呼,夾雜着些許憤怒,聽得我心驚膽顫。
我不由自主往牀裡側靠了靠,緊緊挨着秦延之。
下一刻,“咣噹”一聲,臥房的門板被踹塌陷了,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進來,英明神武的任家二公子如天神降臨,周身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芒,他眯起眼睛拔出劍,冷冷道:“雲子寧,你過來,不然我殺了你!”
我打了個哆嗦望向秦延之,他竟只是半裸着胸膛望着忽然闖進來的男人,依舊笑得淡然。
“我再說一遍,雲子寧你過來,不然我殺了他!”任墨予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如臘月寒冬一般。
我梗着脖子去看他,這人什麼邏輯啊。
秦延之忽而一斂衣袍遮住胸膛,半倚着牀頭淺笑道:“二公子,如果給我機會,勝負未有定論。”
我又去瞧秦延之,難道他瘋了嗎,都重傷到如此程度還嘴硬。
“雲子寧!!!”任墨予咬牙切齒,手上已經開始挽起劍花。
我忙跳下牀走到他身側,將他手中的劍插回劍鞘,勸阻道:“停……我跟你回去,我馬上跟你回去,我又沒說不回去,你作何氣成這樣?!”
“你是我的娘子,被我三番兩次捉姦在牀,難道就不知悔改嗎?”任二公子額頭青筋暴起,咬牙瞪我。
我撫額,“誰是你娘子?你不要嚇唬人!“
“我已經稟明大娘說要娶你……”
“可他們都以爲我是男人。”
“我要娶的是你,幹他們何事。”
“你不是說一旦小皇帝知道我是女兒身,這便是欺君嗎?”
“如果你想做男人,我便娶男人好了。”
……
我發現我同這位二公子講理從來都未講通過,他好似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爲所欲爲,恣意行事。不過好在我確信老夫人不會同意他娶男人的,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太匪夷所思。
“秦延之……”我回頭想同秦延之說幾句話,卻被任墨予扯着胳膊拖了出去,只是在出房門的那一瞬間,我隱約瞥見他蜷起身子縮在牀角,低低呻吟起來,眼角似有淚珠滑落。
他傷勢很重,一定很痛很痛。
我想要囑託老管家幾句,卻又一個翻轉雙腳離了地,二公子攔腰抱起我,眸光深深,“雲子寧,我告誡你,不準隨便去想別的男人,我爲了你把以前的種種全部拋棄,你好歹也看我一眼,我哪裡比不得他?!”
“我何止是看了你一眼,我都看了你兩三個月了……”
“然後呢……”他面色一寒,嘴角含笑。
“沒有然後了……”我閉起眼睛,腦中不斷浮現出秦延之弓起身子疼痛的身形。
喜歡是什麼?喜歡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如此簡單而已。
愛又是什麼?
我睜開眼睛問任墨予:“愛是什麼?”
他說:“愛是想要跟你在一起,不惜一切。”
“你不是一直都想娶長公主嗎?”我詫異。
“我想得到的東西自會想盡辦法得到,譬如你,譬如其他。”
“那你還想要得到什麼?”
“目前來看,你是最重要的。”他把我放到馬背上,然而自己也瀟灑的翻身而上,將我穩穩護在臂彎。
正午的陽光下,二人一騎,策馬前行。
這一刻,我覺得,紈絝無賴、奸詐狡猾的任家二公子說不出的坦蕩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