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黃沙,毒辣的火舌舔舐着暴露的每一寸皮膚,爲了生計不得不行走在沙漠裡的商旅們,想起了南方的水災,卻也恨不得馬上長上翅膀飛奔過去。
當中一人左眉上一刀傷疤十分礙眼,他的嘴脣已經乾裂,腰間掛着的水囊早就成了擺設,這個沙漠,他一年至少走幾個了來回,怎麼就會迷路了呢?
正當他頭昏欲睡終於快要倒下的時候,同行的人突然尖叫了出來,前方有水源!
他全身一顫抖,理智很快回歸了身體,這裡怎麼會有水源,這個沙漠絕對不可能有水源!除非,他們遇上了……
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人們如同入魔了似的朝前方衝去,那裡綠樹環繞,一汪明亮清澈的泉水。
“過來啊,過來啊……”金髮碧眼的女子扭着水蛇腰,慢慢勾動着手指,放浪的笑聲傳遍了整座沙漠。
“蜃妖。”腦中閃過一道白光,他沉沉睡了過去。
女子仔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昏倒的男子,他是這隊商旅中唯一一個沒有朝水源跑去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被美色所迷的人。男子的面龐雖然因常年的暴曬變得粗糙而黝黑,但依舊難掩他的清秀俊朗,女子不由得看呆了。
前方傳來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女子纖長的睫毛微動,一陣清泉捲來,將男子緊緊裹住,沉入了滾燙的黃沙中。
張小紅走下樓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客棧櫃檯處聚集了很多人,他們的神色都很焦急,看樣子不是來訂房間的。
渭潛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羣中,見她們下來了,擠出了人羣,走了過來。
“何事如此?”渭溪皺着眉頭,有些不悅。
“聽說是老闆娘兒子的商隊在沙漠裡失蹤了。”渭潛無奈的攤手,“這幾個月都發生幾起失蹤的事件了,據說幾年前年這裡的沙漠不是這樣的,沙塵也沒喲這麼大。”
“難道有古怪?”張小紅的只覺告訴她,其中一定有蹊蹺。
“這裡的人們紛紛傳說,是蜃妖作怪。”
蜃?海市蜃樓麼?張小紅莞爾,不就是因爲光線折射原理麼,這個連小學生都知道……慢着,說不定真的有那個什麼蜃妖,魔鬼她不是都見過了麼?
“小紅,你在想什麼?”渭溪見張小紅先一個人傻笑,然後臉色慢慢凝重。
“或許,那裡有什麼線索。”張小紅癡癡道,腦海裡出現了漫天黃沙的景象.
“你們要去沙漠?”老闆娘哭的紅腫的眼睛中放射出急迫的光芒,“你們可以幫我找到兒子嗎?”
“如果順路。”渭溪託着腮道。
“大娘,請將你兒子的信息告訴給我們,或許我們可以幫忙。”張小紅如實道。
“還有那個關於沙漠的傳說……”一直在旁的渭溪,終於舒展開了眉頭。
“其實沙漠是連接驚風鎮到異邦的必經之路,以前並沒有什麼名字,後來應爲商人常通過它往外運輸茶葉,所以又稱爲茶馬沙漠。但是近年來,盛傳沙漠中蜃妖作祟,利用妖法迷惑過往的商旅,所以現在,出再多的錢,鏢局也不肯接路過茶馬沙漠的鏢,商賈們或是改道,或是親自押運。”老闆娘長嘆了一口氣,用面巾拭去臉上的淚水,“我的兒子爲了節約錢,決定和其他幾個店家一起通過茶馬沙漠去番邦運酒。結果……”
“大娘,您放心,這件事我們會留心的。”渭溪緩緩道,“我先上樓去收拾東西,一刻鐘後出發,行嗎?”
“嗯,越早越好吧。說不定還可以……”張小紅沒有說話了,她不忍看見老闆娘落淚,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現在是不是也這樣着急在尋找她呢?
“蜃妖。”渭潛喃喃,輕摸了下自己耳後的長髮,白皙的臉龐上,浮起了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茶馬沙漠……”凌淵深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原來他那日受傷後逃去了茶馬沙漠,怪不得他遍尋東海,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三殿下派去保護張姑娘的侍從回報說,張姑娘一行正趕去茶馬沙漠。”侍從恭敬地低着頭,若是寒秋鎮的人,一眼就可以認出他即使慕寒公子身邊最當紅的侍衛。
“她……”凌淵的眸子閃動,她也去了。
“三殿下那裡該如何回報?”
“如實便可。”凌淵冷冷道,向後輕揮了下,另外一名魔卒向前跨上了一步。
“自從明珠公主失蹤後,東海近來也有不少鮫人消失,但因爲都非皇貴,所以並沒有引起龍族注意,屬下也是無意中聽說的。龍族現在還在追查明珠公主的消息,但一直未果。鮫人族內很是不滿,準備脫離龍族勢力,與他們劃海而治。”
“呵,很好,讓他們這樣鬧下去吧。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凌淵的嘴角勾起了一絲陰冷的笑容,必要的時候,幫他們一把,不是甚妙麼?
“屬下明白。”魔卒恭敬一禮,化爲一縷黑煙飛散。
“好熱啊!”張小紅汗流浹背,不由得回想起要是現在是在家裡,吹着空調、喝着冰凍可樂,上網,該是多麼美好啊。
渭溪輕拭去額頭的汗水,這個天氣太不正常了,照例說修道之人的身子對待冷熱天氣沒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可是她現在,卻感覺到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在最前面探路的渭潛,潔白的長衫在滾滾黃沙中顯得十分突兀,他清秀的臉龐被烈日照的明亮起來。
“快看前面!”渭潛停下了腳步,小腿深深陷入了黃沙中。
一地青翠的綠意彷彿是從地底升起,汩汩清泉環繞,從中還飄來了幾聲若有似無的笑音,張小紅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歌手,相對於這個歌手,那些什麼日韓明星的聲音簡直就是噪音。
張小紅不由得聽的如癡如醉。
“小紅,別聽。”渭潛大驚,這是蜃妖迷惑路人的手段。
渭溪一愣,趕緊封住了張小紅的聽覺,若不是渭潛剛纔的喝破,自己怕是也險些落入迷障,她素來認爲自己道力不錯,沒有想到一個小妖竟然令她如此失神。
“唔。”張小紅腦中一片空白,半刻之後纔回過神來,“剛纔的那個歌聲?”
“歌聲有攝人心魂的妖法,只是不知道蜃妖如何有這種本事。”渭溪見妖法已破,輕解開了張小紅的穴道。
“應該不是蜃妖的歌聲,倒像是,東海鮫人。”渭潛喃喃道。
“鮫人?傳說中滴淚成珠的鮫人?”張小紅想起了以前看童話故事的時候,讀到的小美人魚的故事。
“哦,怎麼沒有聽你說過你去過東海?”渭溪疑惑道,心中浮出一絲不安。
“不過是聽朋友聊過罷了。”渭潛淡淡笑道,眸光移向了遠方,那裡,黃沙漫天,被捲成了一股細長的沙龍,狂風咆哮着,發出陣陣怪異的嘶吼。
“賤人!”一個響亮的巴掌拍在了女子如花的面容上,若雪般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格外明顯的掌印。
“唔。”女子捂着臉,高揚着頭,高傲而不屈。
“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白臉了,想留他做男寵?”黃沙中傳來了陣陣低沉的嘲笑聲。
女子不答,眸中閃動着流光。
“哼,想給我戴綠帽子,你,還沒有這個本事!”笑聲變得尖銳刺耳,黃沙風暴中飛出了一條細長的沙石帶,如同毒蛇般將女子緊緊纏繞其中。
女子也不掙扎,如同人偶一般就這樣被控制在半空中,久久,高貴而倔強的臉上終於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淚珠觸碰落地的那顆,忽的有了乳白的光彩,化爲了一顆明亮的珍珠。
“柳郎,你不覺得他和你曾經很像麼?爲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些山盟海誓都是騙我的麼,你的眼裡只有那個黃色的珠子嗎?”
無人作答,空蕩廣漠的天地間,唯輕輕迴盪着女子小聲的抽泣。
“啊。”張小紅左腿一拐,差點摔倒,幸虧渭潛及時相扶。
“是人手。”渭溪注意到張小紅的腳下的黃沙中伸出了一隻瘦削的手掌,它微微顫動,掙扎着帶動了周圍的沙石。難道下面埋有人?
渭潛輕凝神,一陣真氣掃過,將手周圍的黃沙掀開,一個着麻布衣服的男子冒了出來。他的手顫動着,他還活着。
“溪姐,可以救救他麼?”男子求生的慾望讓張小紅不忍,她偏過了頭,期待的看着渭溪。雖然從年齡上講,渭溪已經和她奶奶是一輩的人了,但她還是習慣稱呼她爲“姐姐”,再說,如果誰敢稱呼渭溪一句“阿姨”,她都要和別人拼命,更何況是……
“嗯,他還有氣。”渭溪打量着男子,似曾相識。久久纔回過神來,他不就是老闆娘交給他們畫像上的那個男子,老闆娘的兒子麼?
“和畫像上的人好像。”張小紅拿出了書包裡的畫像,據說是男子弱冠時候特意請人畫的,老闆娘從不輕易示人。她小心的捲開畫卷,擔心自己的馬虎會讓畫卷損壞。
“看來是同一人。”渭潛皺着眉頭,男子被埋在黃沙中居然還活着,而且他的衣服似乎還是溼潤的,難道有人用了法術將他封護了起來?
“他只是太累了,身體並無大礙。”渭溪半跪在男子身旁,將他的頭枕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輕輕給他餵了些從驚風鎮帶來的清泉水。
“你……妖怪!”男子剛甦醒,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他的思路還停留在數天前的那一刻, 無數妖姬在蜃市中舞動着,他還沒有來得及逃跑,便覺一股寒氣竄上頭頂,暈了過去。
“不知好歹!”渭溪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稱呼,心裡自是不快,真想一個耳光扇去,但看着男子瘦弱的身體,還是作罷,轉過頭去,讓張小紅和渭潛來解釋,自己懶得去理會了。
“你們真的是我娘請來的?”男子的眼中放出光芒,但欲言又止,他擔心又是蜃妖的陰謀。
“李京,看吧。”張小紅莞爾,將畫像遞給了男子。
名叫李京的男子顫抖着捧過了畫像,終於淚水如決堤般涌出,他“哇” 的一聲坐到了地上。
“小心!”
“有妖氣!”渭溪和渭潛同時護到了張小紅的身前,只見遠處一片黑煙升起,朝他們呼嘯而來。
張小紅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風暴,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龍捲風吹倒樹木的樣子,沒有想到現在居然親身經歷到了。不知爲何,她的心裡雖然害怕,但更多的是覺得新鮮和興奮,有溪姐和潛潛在,她有種難得的安全感。雖然他們名義上是上下屬,但感情上更甚親兄妹。
“蜃妖……”李京還沒有來得及吼出聲,便被張小紅擋到了身後。
“我答應過老闆娘,要帶你回去的。別怕,有他們在。”張小紅信心滿滿。
看着眼前這個還不及自己高的女孩卻擋在了身前護着自己,李京心裡升起了一絲敬佩與感激。
“哈哈哈,沒想到皇城中的源、潛、淩、溪四大聖徒竟然能來其二,真是我柳某的榮幸。”狂風散去,片刻間沙石皆落,待煙霧清去後,一個身材健碩容貌俊朗的男子立在了原來風暴的中心。
這個就是蜃妖?張小紅心中暗驚,原本以爲會是電視劇中黑山老妖那種陰陽怪氣的妖怪,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帥鍋吶,只是不知道他這張臉是不是幻術變得,那不是和整容沒有什麼兩樣麼?張小紅不由得暗笑自己的思維真是飛躍。
在她身邊的李京看見她突然笑出了聲,料她是穩操勝券,心中踏實了許多。
“淩。”
渭潛看見了渭溪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已經十年了,淩走了的第十一年,聽見他的名字,她依舊如此失態。渭溪素來隨性,但卻是最不容易放下過去之人。當年爲了剿滅妖龍,淩中埋伏犧牲,溪不顧師命,一怒之下將戰敗有心歸降的妖龍一族用地獄烈火燒死,魂魄無存。渭源和渭潛在國師影的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終於保她不被逐出師門,只是她也被流放,今生今世不得踏入皇城一步。
張小紅自然不知道這些過往,但她明銳的覺察到溪姐的臉色極不自然,看樣子一定有什麼故事。只是他們似乎都很忌諱過往的事情,那她也就不便過問了。
“能夠讓兩位這樣守護的人,難道就是新一任的國師?”柳生較有興趣的打量着張小紅,不就是很普通的一名女子,也不像有什麼驚世的道術。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她身後那個古怪的包袱,裡面隱隱泛着淡藍色的光芒,不由得大喜,“靈石?”
溪、潛既不承認 ,也未否認,只是小心的提起了自己的真氣,眼前這個妖孽眉心泛着一股濃烈的黑氣,絕非鼠輩。
“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水妖手中的靈石竟然到了你們手裡。枉我在這裡吸食人的精氣修煉,只爲去搶它手中的靈石,現在卻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哈。”柳生原本俊朗的臉龐笑得有些抽搐,等他取得了這個靈石,加上現在手中擁有的三顆,那麼天下便無敵了。
“他身上應該有靈石。”渭潛神色凝重,靈石之類的聖物,妖孽如果觸碰必死無疑,沒想到居然被他利用來增大修行,看來,師尊所憂……
“小心!”柳生左手重重一揮,頓時飛沙走石,張小紅不禁捂住了眼睛。只聽見狂風在自己的耳邊不停地呼嘯而過,混亂之中,隱約聽見溪姐的驚呼聲。
渭潛大步斜跨着幾乎貼在了張小紅身前,這一掌威力着實驚人,但沒有想到,柳生這一擊的目的根本不是張小紅,而是他和渭溪。渭潛因爲護着張小紅,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反而躲過了一劫,而渭溪卻因爲只顧護着張小紅,沒有防備狂風一個回首,黑氣形成的巨龍竟迴旋着重重擊在了她的胸口。
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吐出,自視過高的她還從未這樣狼狽過。渭溪掙扎着想要站起,無奈渾身力氣似乎被抽乾了,狂風呼嘯,她根本無法動彈。
“溪。”渭潛暗道不好,一分神,巨龍竟然直直穿過了他的腹部。他強忍着心肺皆裂的劇痛,回頭望了眼張小紅,拼盡全力,卻終究還是沒有抓住她,重心也因此不穩,沉沉倒在了沙地裡。
黑色巨龍張開了大口,發出雷鳴般的吼聲,眼看就要將張小紅吞沒,一個黑色人影閃入,伴隨着一道凌厲的烈光,狂風被重重劈開,傳來陣陣低沉的喘息聲。
“二……”柳生瞳孔急速放大,話未出口,便被黑衣男子一劍刺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男子的臉色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無喜無悲的望着張小紅。
“凌淵。”張小紅只覺一股涼氣爬滿了全身,他果然是魔族,而且深不可測的妖術。
凌淵掃示了一眼臥倒在沙地上的潛、溪二人,也不說話,緩緩地將目光落到了渭潛身上,見他身負重傷,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光芒。
“柳郎。”清澈脫俗的女子掙扎着,撲倒在了柳生身旁,她輕撫過他的臉龐,曾經的清朗,此刻滄桑無比,他的體溫還在,她回想到了她們在東海之畔的邂逅,他身負重傷,她精心治療,日久生情,他說他要離開,她堅定追隨,什麼明珠公主,她不稀罕,她只要做他的珠兒。
“柳郎啊,你是怎麼改變得呢?亦或是你從來未變,你眼中的只有那幾顆冰冷的珠子,容不下半個真心愛你之人。柳郎,還記得你曾經給我說的生死相隨麼,誓言彷彿昨日,今夕卻是生死離別!”明珠公主突然笑了起來,流滿淚珠的臉上的笑意是驚世傾城的容顏,張小紅不禁看呆了。
“等着我,黃泉路上,奈何橋邊,我不會再讓你如此孤獨。”
“啊吼!”一陣低沉響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沙地搖搖晃晃,地震?張小紅的腿邊形成了一個漩渦,慢慢變大,將她整個“吞”了下去。
凌淵臉色一沉,來不及多想,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