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嶺南府城,進城的農人不少,大多是挑着擔子進來城兜售荔枝等水果的。
平常日子,府城的街道兩旁都能見着擺着擔子賣荔枝的百姓。
但今日街上有點騷亂,成隊的侍衛持刀步伐堅定的踏在街道上,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如踏在百姓們的心頭上,嚇得他們心驚膽顫,極力想躲避起來。
只是似乎侍衛隊並沒有人關注他們,目不斜視的從街道穿過。
漸漸地有一些膽子大的百姓,壯着膽子跟在隊伍後面,想看看他們擺這麼大的架勢是準備去幹什麼?
丁大壯是第一個接到命令,第一個整隊帶隊出發的隊伍,一百人的親衛中隊,或許在古時的戰場上人數少得可憐,但在偏僻的邊境之城卻顯得格外有震懾力。
百姓的小心肝隨着他們的步伐起落跟着一顫一顫的。
丁大壯接到的命令是查封婁氏家族分佈在城內的布莊,婁家在府城總共開有五家布莊。
他直接將隊伍分成五組,兩個小隊一組,進店分工明確,一小隊控制人員,一隊搜查賬本,將整個店鋪控制在自己人的手裡。
至於過後怎麼處理,自有主子擔着。
第四中隊韋東那邊同樣如此處理。
佟嵩帶着人來到糧鋪時,就見到自己鋪子裡的掌櫃極力的想阻止侍衛們搜查店鋪,他拼命的掙扎沒有任何效果,只換來自己更狼狽,衣衫凌亂,頭髮散亂。
如果此刻的他身子穿的衣服再破爛一點,不知情的人一定會以爲是哪個神經病出來禍亂人間,結果被官兵控制了。
而對方那隊侍衛卻恰恰相反,從進店起就從容不迫,進退有度地搜查他的鋪子,將賬本銀錢等一系列物品有條不紊的清點登記。
光看這份處事風格就非常的有震懾力。
再加上夏婧當初篩選難民時就有意控制人員的身高,通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所有的侍衛身上的肉都養了一些回來。
再也不是當初的瘦骨嶙峋,如今個個不說身體強健,但至少穿上侍衛服很能唬人!
佟嵩微微蹙起了眉頭,不待他開口,跟在他身後的管事率先喊道:“住手!還有沒有王法,你們是強盜嗎?這是我們佟家的鋪子,誰給你們的膽子,還來佟家鋪子裡撒野?”
這一聲叫聲自然引起了侍衛們的注意,只是沒能如管事的願,大家只是掃了他們一眼,又低頭繼續忙着各自的事情。
韋東甩了下落在額角的碎髮,譏笑道:“這哪來的狗瘋啊,闖進來就亂吠,若是沒有主人出來管管,本隊長不介意敲碎他那滿口犬牙,免得他以後咬人!”
跟着佟嵩身後的家丁管事紛紛倒吸了口氣,這哪來的二楞子開口就如此毒舌,真不怕得罪自家大少爺?
佟嵩注意力開始一直在訓練有素的侍衛們身上,心裡暗暗驚歎皇室就是皇室,就算國祚衰微,幾百年的傳承讓人不敢小覷!
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只是從驚歎中還沒有回過神,就聽到韋東挑釁的話,凌厲的視線射向韋東。
“小小的侍衛長口氣倒是不小,不知謙王爺是否知道你們在外有多囂張跋扈?謙王爺纔來嶺南幾日,就這麼的迫不及待開始欺壓百姓了?”
好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
韋東注意到門口看熱鬧的百姓嚇得後退了幾步,心裡一沉,盯着佟嵩的目光就不善起來。
隨即他冷笑漣漣:“呵呵,誅心之言,煽動人心,世上沒有人比佟大少爺玩得更溜!”
說着他上前一步逼迫佟嵩:“明明是自己仗着在嶺南的權勢,行商卻不按律法納稅,損害了朝廷和百姓的利益,怎麼今日通過你的嘴就能顛倒是非黑白呢?”
“我們奉命公正持法,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能說的那麼不堪呢?如今嶺南已經是謙王爺的封地,王爺來到嶺南見識到了嶺南的落後很是痛心,這纔在捋清政務後,第一件就是查封這些不良商家,讓他們按律法繳稅,有了稅賦王爺纔好大刀闊斧的建設嶺南,造福嶺南百姓。”
話音剛落,韋東注意到門口的百姓鬆了口氣。
佟嵩萬萬沒想到一個普通的侍衛嘴皮子竟然這樣利索,這些糙漢不是應該嘴舌笨拙的嗎?
在嶺南一畝三分地,佟嵩很久沒有碰到對手,致使心態上一時轉不彎來。
這會兒遇了硬茬子,他擦了下額頭的汗水,怒視着對方,“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非黑白還不是你們當權者說了算,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只有受着的份。”
韋東氣笑了,“是非曲直如何,我們無需在這裡辯證,佟大少爺若是覺得自己冤枉了可以去府衙找我們王府申訴,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你們是否違法也不是由我來評判。”
“你”佟嵩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急懵了,竟然和個低賤的侍衛在這裡逞口舌之能。
“讓讓,別擋着謙王府辦案!”
韋東可不會顧忌他大少爺的面子,將人推出鋪子,讓人將鋪子貼上封條,帶上搜出來的賬本銀錢一隊人威風凜凜的離開了這裡。
糧鋪掌櫃哭喪着一張老臉,忐忑的問道:“少爺,我們該怎麼辦?”
佟嵩怒瞪着隊伍走遠,憋着一口氣,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說出口的話儘量讓自己語氣平和,“你們先回去,本少爺今日就去會會這位大名鼎鼎的謙王爺!”
看他到底想怎樣?
這種當雞的感覺實在糟糕透頂!
府衙。
夏婧已經將辦公地點移到後院花園的水榭,坐在旁邊的謙王爺眉頭就一直沒有舒展過。
他抿着脣一臉的不悅,“王妃,你就這麼自信三大家會自動送上門?”
夏婧靠在椅子上望着水面,頭也不回的說道:“等着就是,還是說您謙王爺身嬌體貴,連坐着都覺得累?”
謙王爺哼了一聲,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實在坐久了腰痠背痛,他是紈絝,紈絝慣了,就根本沒有這樣正正經經坐這麼時間過。
說不難受是假的。
夏婧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揮手讓小廝們去擡兩張軟榻過來。
謙王直到歪倒在軟榻上,臉色纔好看了不少,讓他辦正事可以,但也要身體舒適了纔有動力。
“兩位先生要不要坐軟榻?”夏婧笑眯眯的看向兩位對弈的幕僚。
兩位先生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和主公平起平坐,張先生忙不迭地搖頭:“王妃您隨意,微臣這局棋還沒有殺出個勝負。”
夏婧微眯着眼頷首,倚靠在軟榻上,有紅梅在旁邊扇風倒是愜意。
果然,籌謀來嶺南這件事做對了,不用面對皇親國戚,文臣勳貴,不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用費盡心力與他們周旋,人心態都能變好。
心情好了,人一定可以長壽來着。
來了古代,夏婧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嫌棄自己年紀大了一點。
只能注意休養,爭取多活幾年賺回來。
想到自己的養老生活,就要幾個兒子能撐起這個家。
她微微打了個哈欠,吩咐白梅:“去將家裡幾位爺和孫大少爺,孫二少爺叫過來。”
白梅疑惑看了她一眼,低頭應下:“是,奴婢這就過去請幾位爺過來。”
謙王詫異的看過來,不知道她這又是鬧哪一齣?
他揮退給自己按腿的丫鬟,坐直了身子問道:“王妃叫他們過來幹嘛?”
夏婧換了個姿勢靠着,讓自己面向謙王,“幾個兒子,就屬老三忙一點,其他的幾個每天不是像個女人一樣呆在家裡,就是在外面閒逛,男子漢頂天立地,總要找點事做纔不枉白來世一趟。”
今後,夏婧可不打算慣着幾個兒子,她忙進忙出,讓他們在家裡享福,這怎麼可能?
要躺平的人也應該是她這個老祖宗。
謙王挑眉沒有反駁。
管家來報,外面佟、婁、陳家人求見。
謙王和兩位先生都驚喜的看向夏婧。
夏婧沒理他們,她對管家道:“等家裡幾位爺過來後,你再帶他們進來。”
謙王心裡不願相信她比他強,但事實擺在眼前,“沒想到王妃還有料事如神、神機妙算的本事,倒是本王小看了你。”
夏婧哈哈大笑,“本妃還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王爺想不想嘗試下?”
謙王輕蔑的睨了她一眼,擡頭望天,“牛皮都吹上天了,咋不怕摔下來,粉身碎骨!”
這話一落,又換來夏婧一陣大笑!
平時沒事逗逗這老頭子,也能調節心情。
佟嵩和婁、陳兩位家主一起跟着領路的丫鬟,一路繞過前衙走進了二門。
進了二門,這地盤明顯是屬於後院。
謙王爺將他們領進後院是什麼意思?
三位來訪者相視一眼,都弄不懂謙王的用意。
不過,三人心裡都警惕了起來,怕遭了謙王的算計。
當到了水榭,見到水榭坐了不少人,三人的心稍微放鬆了一點,應該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耍陰謀詭計。
“見過王爺、王妃和幾位爺。”
三人見了禮,奉上禮物,被安排坐下,他們纔有機會擡頭打量坐在上首的謙王爺和王妃。
謙王爺不怒自威,冷着一張臉,似乎他們欠了他幾百萬銀子,這氣勢不愧是生在權力頂端的矜貴人,讓人膽怯。
而王妃,姿色天然,和藹可親,嘴邊一直掛着微笑,似乎她就是個熱情好客的女主人,很能讓人放鬆戒心。
夏婧無奈的看了眼謙王,對三人歉意一笑:“我們來嶺南也有幾日了,要不是因爲舟車勞頓,本妃說什麼也該邀請你們幾家的女眷來家裡玩玩。”
“王妃客氣了。”
三人嘴角抽搐,前一個時辰還在他們店鋪裡喊打喊殺,這會兒又如此毫無隔閡的親切敘話,讓他們有點無所適從。
張先生抿緊嘴,搖着扇子,看王妃盡情發揮。
“等本妃理清家務,緩過勁來,到時舉辦個宴會,你們幾家的女眷一定要給個面子啊。”
“呵呵,謝謝王妃的盛情邀請,拙荊到時一定會準時赴宴。”婁老爺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尬笑應聲。
夏婧忍着性子又和他們寒暄了一會兒,才問道:“諸位今日來訪不知所謂何事?”
既然給你們搭了梯子,你們鬧着彆扭不老老實實的往下走,那麼就直接亮劍吧。
在座的各位均精神一震。
來了,來了!
重頭戲來了!
婁老爺嚥了咽口水,壓力倍增,支支吾吾的將店鋪查封的事說了出來,“不知王爺如何判定小民的店鋪有違法紀?”
謙王佩服的看了眼自家王妃,三個當家人當初來衙門時,一定是怒氣衝衝,如今才過多久就被整的氣勢弱了八分。
佟嵩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心裡特別不滿意此刻己方的狀態。
夏婧嗔怪的瞪了一眼謙王:“王爺,婁老爺在和你說話呢,你盯着妾身幹嘛。”
“哦~”謙王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看向下首三人,“本王喜歡用事實說話,既然婁老爺覺得自己誠信經營,那麼我們就等着賬房覈算清楚賬本再說。”
下首三人聽了這話,心頭一緊,如果事先知道會查封,他們一定會重做賬本,保證不給謙王抓住把柄。
只是如今行事倉促,賬本漏洞百出,事到如今,再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
謙王見三人的氣勢萎靡了下去,心下非常滿意,繃緊的心絃稍微放鬆了些,但還得努力端着。
三人還沒有想到接下來怎麼應對,前衙賬房便將覈算過的賬本送了過來。
謙王指了指李承尚:“老大,你過來將賬本覈算過的數據報出來,讓大家都聽聽,佟、婁、陳三家有沒有偷稅漏稅,免得他們又污衊本王囂張跋扈,欺壓百姓!”
“是,父王。”李承尚站了出來。
佟嵩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這話有點耳熟,似乎是他之前一氣之下的出口之言。
李承尚接過賬房遞過來的一本賬本,上面記錄了覈查的結果,看到上面的結果,他臉上不由的怒意上涌。
今日事情發生時,他還曾指責夏婧行事無所顧忌,毫無章法,太放肆!
可此刻看到他們避稅的數目,他只想自戳雙目,太有眼無珠了。
佟嵩一直在注意這位王府大爺的神情,此刻見他的怒意,心裡咯噔一下,前一刻還抱有幻想,此刻全部打碎了。
他往前一步,形勢比人強,先一步開口:“王爺,小的願意補齊稅款,望王爺能網開一面。以後,王爺在嶺南的政令,我們佟家一定會全力支持,第一個執行。”
他退讓一步,做出妥協,並非真的願意認罰,只是不想具體數目公之於衆。
只要不公之於衆,那麼接下來還有可操作空間。
只要佟家支持他,相信謙王也不好意思再查佟家。
糧鋪這點稅銀,和整個家族生意比起來,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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