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莫纖纖腦中掠過無數想法,卻沒有一個擁有充分的說服力讓她把它留下來。在此以前,她對吸血鬼從來沒有過很深的瞭解, 她只知道他們並不像是影視小說中那樣的自由瀟灑, 他們是一個有着森嚴等級和龐大勢力的家族, 在世界的很多歷史大事件之中, 都能發現他們插手留下的蛛絲馬跡, 但奇怪之處在於,你從來不會知道他們的目的和行蹤。
這是一個只存在於黑暗之中的部族,嗜血的慾望和孑然一身的孤獨是他們永遠無法擺脫的魔咒。而John算是其中的一個異類。也正因爲如此, 他一百多年來流浪在世界各地,與原先的吸血鬼家族早已沒有了任何來往。
如果莫纖纖接受John的初擁成爲吸血鬼, 就意味着她從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要以人血爲食, 直到她能適應替代品爲止, 而在沒有陽光戒指之前,她也沒有辦法再在白日自由行走。很多剛剛完成初擁儀式的吸血鬼要學的第一課, 就是與自己的嗜血慾望以及孤獨寂寞鬥爭,直到能完全適應它們爲止。
她不怕孤獨,她怕的是嗜血。且不說到時候能不能狠下心以人血爲食,在已經沒有幾個活人的N城,一旦她成爲吸血鬼, 她只能餓死。
眼下只有一條路, 去醫院。
既然下定決心, 莫纖纖就不再猶豫, 立即用拳頭捶了捶額頭, 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站起來走向臥室, 打算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帶走的。走到半路,莫纖纖的手錶竟又輕輕響了一聲。
John的訊息恰好發了過來:“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吧。我走的時候把‘key’留在了你牀頭,修改了上面的指紋識別,你應該能用上。”
莫纖纖訝異地看着John的臉在屏幕上消失。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比她更懂自己?他竟然就這樣洞悉了她的想法,不費吹灰之力。
莫纖纖在牀頭找到了“key”,放進口袋,並將之前留在臥室的那把匕首帶上,而後走出來背上包,仔細檢查房間裡是否還有能用上的東西。這次出去不同以往,她必須單槍匹馬地去最近的醫院找到藥物,途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而她只能依靠自己。
憑藉之前的記憶,除了校醫院以外,她知道具體位置的只有市中心附近另一個區的醫院。這是N市最大的醫院之一,也是最有可能能找到那些藥物的地方,雖然距離N大有點遠,但有“key”在手,開車去也還好。畢竟莫纖纖可不願意在什麼都不確定的情況下跑兩次,而且畢竟曾經去過那個醫院一次,對地方也較爲熟悉。
莫纖纖看了看天色,昨晚雖然下過雨,但今天太陽已經出來了,暖暖地從窗簾縫隙透進來,打在屋裡地板上留下一方靜謐。現在可能至少已經十點了,如果一切順利,天黑之前應該能回來。但莫纖纖想了想,還是轉身回到臥室拿了件厚外套,又從工具抽屜裡拿出手電筒、繩子等物品裝進包裡備用,換了雙更方便活動的鞋子。
全副武裝之後,莫纖纖走到門邊,側耳傾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確認沒有異樣之後纔開門出去,揹着鼓囊囊的包走下樓。
外面陽光燦爛,跟房間裡的陰暗形成強烈對比,暖黃色的光線籠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像是所有黑暗罪惡都無所遁形一般。莫纖纖卻知道,這些都不過是假象而已。只要她現在放鬆一絲警惕,隨時都可能被突然襲擊的喪屍撲倒在地。而沿着樓房拐角走不到一百米,就能看見那裡擺着昨夜惡戰後留下的滿地狼藉的喪屍屍體。
莫纖纖慢慢地走出樓門,手中緊緊抓着出鞘的匕首,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整個花園、整個小區、整座城市都極靜,連一聲鳥鳴都聽不見,空氣都像是被這詭異的氛圍凝結爲實質,並不爲溫暖的陽光所動,仍然冷冰冰地貼着莫纖纖的每一寸肌膚,迫使她不自覺地繃緊全身,警惕地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一路慢慢出了小區門,總算是有驚無險。莫纖纖所在的小區裡多半都是學生租住,不太可能找到車。不過右轉之後往N大方向走幾百米,路口對面就是之前那個高檔住宅小區,裡面的地下車庫裡,躺着無數性能強大的車等着她去開走。
危機發生到現在,莫纖纖已經早就對於所謂的基本社會行爲規範沒有了概念。剛開始的時候,她心裡還有過微弱的遲疑,到後來也就漸漸麻木,而現在更是爲了生存,用一下無主的私人財產什麼的,也就不算是罪大惡極了。
人有時候爲了生存,可以幹出讓自己都驚訝無比的事。
主幹道上仍然安靜得可怕,莫纖纖停在原地留意了好久,也沒有捕捉到空氣中任何一絲響動。由於John的叮囑,她已經把獵妖師的靈識全面關閉,對妖氣也就再也無法感知,基本等同於常人。
但一路走過去幾百米,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蹤跡,莫纖纖不敢大意,繼續保持着速度和謹慎向路口移動。越靠近N大,前方路面上的污物就越多,大灘乾涸的血跡在路中央洇開,將路面幾乎染成黑紅色,而兩旁的人行道上,也存留着許多放射狀的血跡,斑駁可怖。
這些都是N大安全區建立以來爲了保護裡面的人而發生的好幾次惡戰留下的痕跡。莫纖纖也顧不上什麼,踩着血跡繼續前行,手中的匕首用力得右手微微發抖。儘管頭疼再度襲來,身體也早已經疲累不堪,但求生的慾望還是強迫着莫纖纖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最佳的身體狀態,甚至爲了防止自己累倒,她還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鑽心的疼痛令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這個時候的莫纖纖已經極其狼狽,頭髮亂蓬蓬地披散在腦後,臉上蒙着灰色,露出的脖子上還有好幾個膿瘡,身上的衣服還算整潔,卻由於她的緊張而早已被冷汗溼透,但她的眼眸卻極其凝定,警惕地掃視着前方,並不時回過身子查看身後。
她在十字路口這端的人行道上停下腳步,注意捕捉着兩側街道傳來的任何聲音。但空中只有微微的風聲,穿過建築物之間發出低沉的嗚咽,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只要穿過這條街道,就能進入地下車庫,只要一上車,就能暫時避免體力和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多少能緩解現在的情況。
對面風平浪靜,從延伸向遠處的街道另一端,甚至能隱約看見N大的校門,如果現在有人在守門的話,應該能聽見莫纖纖的聲音。
莫纖纖握緊匕首,左右看了看,而後輕輕走下人行道,向街道中心邁出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絕對不正常。事實上莫纖纖覺得這幾天以來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是正常的。
但她還是隻能繼續往前走。沒有後路可以退。
莫纖纖加快腳步,低着頭繼續通過了街道。還是什麼都沒有。踏上另一邊人行道的瞬間,她猛地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微微地喘息起來,突然拔腿就向小區裡的地下車庫入口跑。
一瞬間,風聲嘩啦啦地從耳邊掠過,並沒有因爲陽光而溫暖,反而凜冽如刀,颳得她臉頰生疼。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進車庫裡,奔着最近的一輛車就衝了過去。
等終於用“key”打開車門坐在駕駛位上以後,莫纖纖立即給車子門窗下鎖,而後虛弱一般地躺在座位上喘息不已。她本來身體情況就已極不佳,方纔那段奔跑的路程雖然只有幾百米,但還是讓她覺得非常吃力,更加頭暈目眩起來。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不管這裡的喪屍是由於什麼原因而消失,她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莫纖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五秒鐘之後,她狠狠地再次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利用痛覺讓自己保持清醒,立即喘着氣發動了車子,開出車庫,離開了這個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