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場景, 謝藍玉的嘴脣哆嗦着,看向面無表情的柳隨意說道:“犯得着這樣嗎?”
柳隨意看向她說道:“犯得着。要不是我們在這裡,你覺得, 你的下場是什麼?”
“那只是假設不是嗎?”謝藍玉被這血腥場景刺激得狠了, 不禁口不擇言起來:“你這樣也太可怕了, 怪不得說你精神有——”最後幾個字戛然而止, 但是大家都知道, 她沒有說出來的字眼是什麼。
柳隨意看着謝藍玉,眼裡的火苗漸漸的熄滅下去,變成了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過了許久之後, 他才淡淡說道:“我的確是個精神病患者,你沒有說錯。”
謝藍玉看着柳隨意的神情, 心裡十分不安:“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她的聲音漸漸的低下去, 若有似無。餘音嫋嫋, 在空寂的地下超市裡迴響着。
柳隨意垂下長而密的墨黑睫毛,輕輕的顫抖了幾下, 接着又恢復了平靜。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再次擡起眼來深深的看了謝藍玉一眼,接着邁開腳步,朝着出口處走去。謝藍玉連忙跟上去,喋喋不休的說道:“你要去哪裡啊?不是說要搬東西回去嗎, 你怎麼空着手就走了?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謝藍玉追着柳隨意走出了超市來到地面上, 卻見他大步的朝着廣場外走去, 沒有要回南瓜車的意思。這下子謝藍玉徹底慌了, 連忙緊走幾步拽住他的衣袖,急急說道:“你不回去嗎?你要去哪裡?”
柳隨意從謝藍玉的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 冷道:“不關你的事。——回去?我早已經沒有家了,回哪裡去?”說完這些話之後,他便大步的朝前走去,絲毫沒有要回頭的意思。謝藍玉還待再追上去,卻被身後跟來的蘇雅給拉住了。
“隨他去吧。”蘇雅說道。
這怎麼可以呢?柳隨意走了,她的任務該怎麼辦?謝藍玉一邊拉開蘇雅的手,一邊忙道:“蘇雅你別拉我,不能讓他走,絕對不行……”
蘇雅冷不防被謝藍玉推了一個踉蹌,清美的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來:“他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嗎?你喜歡他?”
“啊?”蘇雅這話聽得謝藍玉哭笑不得,回頭說道:“你胡說什麼啊,我怎麼會喜歡他?”她不會忘記,這些地方,都只是她的任務世界。終究,她還是要回家去的。這麼辛苦艱難的做任務,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蘇雅聞言,再次伸出手拉住謝藍玉的手,微微笑道:“既然不喜歡,那就隨他去好了。有我陪着你,不就行了?”
蘇雅的手冷冰冰的,一點兒也不柔軟,像是握着一塊玉石一般,感覺不到活氣。
謝藍玉掙脫不開她的手,匆忙轉頭朝着柳隨意離開的地方看過去。卻見冷風簌簌穿過荒廢骯髒的街道,哪裡還能看得見他的身影?
“你害死我了……”謝藍玉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蘇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隨即又打起了精神來,說道:“彆着急,我陪着你一起去找他,總會找到的。”
謝藍玉看着蘇雅,壓下焦急的心情,點了點頭。
蘇雅和謝藍玉開始四處尋找柳隨意,這一找,就找了足足大半年。
這半年中,微笑的血魔這個名號,她們常常在人類倖存者嘴裡聽到。伴隨着的,往往是恐懼、憎恨,還有厭惡。
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肆意妄爲的道路。凡是招惹了他的,或者是令他看不順眼的,一個都沒能活下來。半年時間,他的雙手,已然沾滿了血腥。
爲此,謝藍玉常常忍不住的自責。並且,還越來越絕望。
要是一直找不到他該怎麼辦?要是無法阻止他該怎麼辦?任務失敗了的話,她就永遠無法回家了……
還好,就在人類異能最高的八大高手要圍剿柳隨意的消息傳出來之後,謝藍玉終於找到了他的蹤跡。
一大片遼闊無際的荒原上,斜陽金紅色的光芒籠罩大地。風吹起一波接一波的草浪,枯黃的波浪,永無止境一般的起伏着。
南瓜車緩緩降落,謝藍玉匆匆從上面跳了下來,疾步跑向站在草原上的那個人。他正擡眼望着天際血紅色的夕陽,神情肅穆。不多時蘇素也從南瓜車上走了下來,卻沒有跟上去,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那邊的兩個人。她還是穿着一身白色長裙,烏黑的長髮在風裡獵獵飛舞着。
就像是電影要落幕之時的場景。恢弘中透着淡淡的寂寥。
謝藍玉走到柳隨意背後,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他搶先了:“夕陽真美。”
謝藍玉默然了一下,說道:“是的,很美。”
柳隨意轉過身來看向她,眼神十分專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一樣。”
這話聽起來像是情話,但是謝藍玉覺得,他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她看着對方古井一般深邃墨黑的眼瞳,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來。就彷彿,那個明明已經死去了的穆子歸,與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合二爲一了一般。她連忙用力的搖了搖頭,搖去這荒唐的感覺。
“我聽說,那個,你跟那什麼八大高手,約戰了……”遲疑了一下,她終於還是如是說道。
“是的,就在明天。”
謝藍玉聞言,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語帶哀求之意:“不要去好不好?”
聽了她的話,他的眼裡有什麼在閃動着,問道:“爲什麼?”因爲你在乎我嗎?因爲你捨不得我嗎?
她終究沒有說出他想要聽到的話,只是說道:“因爲……他們都是人類中最出衆最優秀的高手,他們要是出了事,人類就沒有希望可言了……”
聞言,他按捺住自己內心潮水一般涌來的失望情緒,嘴角露出一絲帶着譏諷之意的微笑:“你可真是博愛……”你有這麼多的愛,爲什麼,就不能施捨給我一點兒呢?一點點,我只要一點點就好……
謝藍玉看着柳隨意俊美至極卻也冰冷至極的臉龐,說道:“不是博愛,你也不願意看到,人類最終滅絕,這個世界變成喪屍的狂歡世界吧?”
柳隨意淡淡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還真的不在乎。”
謝藍玉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纔好了,十分無措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蘇雅走了過來,對柳隨意說道:“那她呢?你不在乎這個世界,也不在乎她嗎?”
聽了蘇雅的話,柳隨意不禁沉默了。此時風驟然狂了起來,吹得他們三個人的髮絲和衣襟呼呼舞動着。他們渾身沐浴在陽光裡,心卻不在。
蘇雅繼續說道:“你不在乎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也不在乎她會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裡生存嗎?”
這次柳隨意終於說話了,一個字一個字重若千斤的說道:“我在乎。”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着謝藍玉的。
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她,心裡埋藏着的原本他自己都以爲不存在的熱愛全部噴涌而出,宛如火山爆發。無法自拔,也不想自拔,只能放任自己沉沒下去。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前世冤孽嗎?
前世,他們曾經相見並且相愛過,對嗎?否則,怎麼解釋這一切呢?
謝藍玉看着面前秀逸出塵的少年,手心裡緊張得都出了汗。她不能阻止蘇雅的說服,因爲她想要回家。這,已經成爲了她的執念。
在她的凝視裡,彷彿過了一千年一萬年,柳隨意終於輕輕的點了點頭:“好,我不去赴約。”
謝藍玉忙道:“以後也永遠不可以。”
柳隨意很爽快的答應了:“好。”默然了一瞬,他又深深的看着謝藍玉說道:“我愛你,你知道嗎?”
謝藍玉沒有說話。
“你不愛我,對不對?”
謝藍玉還是沒有說話。
柳隨意苦笑了一下,說道:“我要走了。”他轉頭看向蘇雅,又道:“你跟我一起走。你留在她身邊,我不放心。”
蘇雅沒有說話,她走到謝藍玉身邊,像從前一樣,將腦袋輕輕的放在她的肩上,輕聲說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謝藍玉慢慢的點了點頭:“是的。”
“你不怕我?”蘇雅的眼裡帶着笑意,十分溫柔的神情。
謝藍玉回答道:“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怕不起來。”
蘇雅低下頭,笑出聲來,很是暢快的樣子。
“你知道嗎?那個人之前對你說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蘇雅最後這樣說道。
“你看似好接近,其實,真的好無情啊……”
暮色深濃,蘇雅和柳隨意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然後,黑夜終於降臨了。謝藍玉一個人站在原地,落寞的站了許久。
無情,嗎?也許吧……只因爲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法在任何一個世界停留下來,終究是要離開的。
在夜風蕭瑟中,謝藍玉踏步邁步時空之門中,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