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秩序—第2節(14)

這種生活已經持續一年了,在白天時,小區會定時按點的送水送電,也能看到院子裡有士兵或便衣巡邏,但一到晚上,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水、沒有電、也沒有巡邏。

夜幕降臨後,掀開窗簾,藉着月色,能看到外面到處都是寄生人,它們大多衣衫襤褸,渾身佈滿了血痂,就像是受了重傷的乞丐。冬天時,它們曾消失了一端時間,甚至大家都以爲寄生人已經不存在了,可開春後,它們就像是從地底冒出來一樣在周圍裡四處遊蕩,並且數量越來越多,時而伏地傾耳,時而疾跑過街,雖如人形一般的存在,但卻彷彿剛來到這個世界,它們的好奇心很重,如孩童般嘗試着挪動一些可以移動的物品,汽車和垃圾箱是它們最搬弄的物件,但卻又懼怕汽車發出的警報聲,當警報聲突地響起時,周遭的寄生人便一鬨而散,不等響聲消失,它們又會聚集回來,遠遠的蹲在地上。它們的聽覺也異常敏銳,當你敲打窗戶玻璃時,黑漆漆的窗外一下就亮起很多對紅點,那是它們眼底的反光,如果繼續敲打窗戶,就會有很多寄生人聚集到窗下,擡着頭齊刷刷的盯着你,成片晃動的紅點讓人看着有些眼暈,其中幾隻還會爬到對面的燈杆上,向屋裡窺望,然後不停的搖晃着身體,似乎要跳過來,嚇得你趕緊拉嚴窗簾,縮在牆角里支起耳朵,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祈禱,希望抹着潤滑油的圍牆和電網能夠有效的阻擋它們。就在這樣在黑暗中熬過一個又一個夜晚,嗡嗡的電流聲擾得讓人心煩、無法安眠。

當天邊抹過一片光亮的時候,寄生人便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遍地的狼藉,全副武裝的巡邏兵四、五人一組,例行公事般地在小區裡巡邏。令他們頭痛的是那些藏在陰暗角落裡的寄生人,它們通常躲在樓房的拐角處或垃圾箱中,有人路過時,便從暗處發起突襲,好在巡邏兵已習慣了這些小把戲,對莫名橫在路中間的垃圾箱和一些晃動着黑影的角落特別警惕,還沒等寄生人先發制人,數十發子彈就已經打透了它們的身體。

偶爾,也會發現一些人類或寄生人的屍體,這些屍體被捆紮後裝在一個黃色的袋子裡,袋子上釘着一個閃爍着紅光的定位儀,士兵將袋口繫緊,打上扎扣,便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巡邏,袋子會至少會被丟在原地整整一天,有時會更久。夜裡,定位儀急促閃爍的紅光顯得格外刺眼。白天看過去,袋子裡的東西似乎還在輕輕地蠕動。

這些袋子最終會被一輛載着黑色大罐的卡車收走,卡車在白天會不定時的出現在小區內,看上去油膩膩的車子歪歪斜斜地停在屍袋的一邊,這時,會從車上跳下兩個穿着厚重防護服的人,取下定位儀後,兩人合力將屍袋扔到與大罐相連的翻鬥裡,拉下一旁的紅把手,大罐就“轟轟”地鳴響起來,翻鬥一扣,屍袋就掉入了罐內,緊接着就見一股股黑煙從罐尾排出,嗡鳴聲愈來刺耳,似乎正在呼喚着死神降臨。十多分鐘後,嗡鳴聲漸漸的消去,一堆冒着煙炙熱的人骨被掏了出來,隨意的堆在地上,還冒着熱氣的人骨被杵棍砸成碎末,被幾陣風吹過後,便無影無蹤了,待黑罐車駛離,這裡就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週二和週五的上午十點半至下午兩點半之間,可以去物資站換購生活用品,雖然機動車被禁,好在這個城市不大,雖然僅雙腿是走不多遠的,但騎自行車的話,在四個小時內往返去一趟A區還是沒問題的,所以,在單元門解禁後,所有人都拼命地向A區趕。C區也是有物資站,不過說是物資站,實際上就是一輛載着少量物資的敞篷卡車,只能提供一些最基本的生存物資,所以,很少人會去卡車裡翻找那些政府強令出售種類少的可憐的物品

其實,去換購物資也是很危險的,幾個月前,一場罕見的降雪,使路面的積雪厚達

數尺,主路幾乎被大雪封住了,這讓C區的人吃盡了苦頭,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沒有能力跨過這種沒過小腿的深雪換購東西,只能倚在小區的門口,向回來的人討要或交換。

那次,我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出門,裹緊羽絨服,將臉深埋在帽子裡,順着別人踩出的腳印艱難地向臨時物資站的方向前行着,走到一半,看到一個女孩迎面過來,她也將身體包裹的很嚴實,看不到她的樣子,甚至,只能從她戴着的那個有卡熊圖案的粉色手套上,猜測她是個女孩。這場雪太大了,她揹着一個鼓鼓的揹包,提着兩個袋子,吃力地在雪中趟走,袋子半埋在雪中拖出兩條長長的雪溝,看樣子,她是將整個冬天的食物都買了回來。

沒有想太多,只是與她擦肩而過,更沒有打招呼,在這個非常時期,大家會盡量避免相互接觸,因爲有的時候,活人比寄生人更加可怕,那一次的購物之旅用了好久,遠遠地看見小區的大門時,幾乎全身都要脫力了,雖然腳上套着六雙襪子,踩着父親的大棉鞋,並用塑料布捆牢住了腳踝,但還是感覺有雪鑽進了鞋中。腳幾乎要被凍掉了,但也只能在心裡暗自祈禱,千萬別有凍傷,如果落下了殘疾,真就生不如死了。

除掉表蒙上凝結的冰,看時間,離單元門上鎖還有不到一刻鐘,拉緊揹包,看着漫天飄落的雪花,我深吸了一口氣,低着頭咬着牙用力地邁着步子,走了沒幾步,腳下踢到了一件東西,撿起來,打掉上面的雪,是一隻印着卡熊圖案的粉色手套,這……!這不是剛纔那個女孩的手套麼!怎麼扔了?難道是不小心給丟了!

擡頭四處環望,卻發現路邊的雪地裡藏着一抹暗紅,一種不詳的預感迅速地涌上了心頭,在那片被凌亂踏過的雪中,一個女孩瞪着雙眼枕在一片殷紅中,半舉的手臂和扭曲的手指似乎在表述着她曾經的反抗,當看清她那雪白的臉上時,我差點驚呼起來,這……怎麼會是她!她不是搬去A區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剛纔,與我擦身而過居然是她!

而她渾身上下只着片布,連鞋子也被人剝走了,身體早已僵硬,黯淡的瞳孔也結了一層冰,飄落的雪花憐憫的給她蓋了薄被,但她再也感受不到溫暖了,她的揹包和手提袋不見了蹤跡,也正是這些東西害的她丟了性命。我呆立在那,手錶的鬧鐘發出“滴滴滴——”的催促聲,還有十分鐘單元門就要關閉了,我不停地大口喘氣,一陣陣乾嘔,眼淚卻不爭氣的涌出了眼眶,瑪的!說好了再也不哭的……。

當手表第二次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離單元門上鎖就差五分鐘了,我脫下羽絨服,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然後,轉身逃走。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爲什麼要道歉,只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

人就是矯情,如果死在那的是陌生人,可能只是撇撇嘴嘆句可惜,第二天就心安理得,忘得一乾二淨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可偏偏死在你面前的是個熟悉的人,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不斷地涌現出來,抹不去、揮不掉,霸道的鑽進到你的夢裡,活生生的跟你打着招呼,雖然一大笑,但最後驚出一身冷汗彈牀而起的人卻是總是自己。該慶幸自己還活着麼?難道活着就只是爲了活着?

誰是兇手?爲這個問題,糾結了很久,一個多禮拜後才能釋然,因爲,即使找到了殺人犯,又能怎麼樣呢?

從那以後,終於明白了父親常掛在嘴邊低調一詞的含義。看來是時候讓自己看上去不再那麼顯眼了。父親用來裝漁具的揹包,雖然硬邦邦的,揹着也不舒服,但這種包塞很多東西進去,也不會顯得臃腫,很符合低調的要求。每次出門,也開始學着戴上口罩,多套上幾件衣服,讓自己看上去強壯些,並且,每

次都遵照父親的叮囑,晚半個小時出發,再提前一個小時回家,並且只在C區臨時物資站換購物品,雖然這個物資站的物品種類少得可憐,但這樣就可以在其他人還沒有回來時,就已經完成了換購,躲回了家中。

…………

“還在下雨!”

從揭開窗簾向外面看,一隊穿着雨衣的巡邏士兵小跑着從樓下溼濘的街道跑過,拐去了另一棟樓。我嘆了口氣,將窗簾重新掖好,癱在了沙發中,妍妍抱着一隻布絨兔子,縮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地看着動畫片,這百十來集的動畫片她已經反覆看了不止十遍,甚至連對白都背了下來,但是無奈,自從網絡被切斷後,電腦就只留下這些從視頻播放軟件緩存文件夾中翻出來的卡通片,早知道當初就多下載點能消磨時間的動畫片和小遊戲什麼的。

“來呀,玩會撲克,明天給你弄點罐頭吃。”想要用撲克將她從電腦那吸引過來,是個糟糕的主意,但真怕她成天看這些重複的動畫片腦子會傻掉。

“沒意思!”妍妍晃着腿,幾乎同步的跟動畫片裡的人物念着對白……。

吃了閉門羹,有些無語,於是繼續將身體埋進沙發裡,順手打開了電視,裡面就一個頻道,重複的播放一些安全須知和無關緊要的新聞,但看這些新聞這也成了打發白天時間的主要方式,最令人感興趣的是新聞裡會播放一些特殊生活物資的發放地點,例如一些遊戲硬碟的拷貝,但這些物資站永遠都在A區。

第二天,跟以往一樣先拍了拍妹妹的小腦袋,然後背上包,扯過自行車,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走廊裡的動靜,確認樓道里沒人後,再擰開門鎖,離開時,妍妍也會在身後一如既往地小聲說道:“一定要活着回來哦!”

“恩!”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每次都是這樣,妍妍表面上顯得很鎮定,但她其實很怕自己一個人在家,她曾經跟說過,每次一個人在家時,就會躲進牀底一堆箱子的後面,直到聽到開門聲,纔敢爬出來。畢竟,她才九歲。

七月份的陽光真的很足,曬的人有些睜不開眼,外面又悶又熱,真想讓人痛快地伸個懶腰,透過指縫看着這個明亮的世界,真想也把妍妍帶出來曬曬太陽,她在家裡呆的快發黴了。

推着車子繞過兩棟樓間的花壇,一邊張望,一邊向小區的北門溜去,這輛自行車是用舊的山地車再加上兩盒巧克力從一個矮個男孩那兒換來的,原先自己的那輛早不見了蹤跡,父親後來又帶回來一輛半新的山地車,可它的輪胎沒用幾次就被路上的垃圾扎破了,沒有地方補氣,只能往外胎裡塞布條,雖然對付着能騎,但是外胎總是從輪圈上脫落,騎着很麻煩;而現在這輛的輪胎是被改過的,兩個輪子偏小,但卻是實心的,雖然騎起來有些顛簸和費力,但不用總修車了。

小區一共有兩個出入口,南門和北門,想要去物資站走南門比較近,但是總覺得走北門更好,北門在裡側,不必穿過那麼多的樓房惹人注意,出入的人也少,所以安全。更重要的原因是北門只有幾個警察看守,而把守南門卻是軍隊的士兵,自從醫科院那件後,莫名的就對士兵有種排斥感和恐懼感,每次從那些士兵的身邊走過時,都有一種要即將被殺掉的感覺,讓人透不過氣來。

確認周圍安全後,先下意識地掏了掏裝電子牌的口袋,確認它沒有破掉,然後繫好口袋的扣子,確保萬無一失。雖然電子牌是用指紋進行識別的,少有人搶,但是丟了可就慘了,沒有它,單元門是絕對打不開的。

還是那幾名便衣警察,穩了穩呼吸,小心地推着車子從他們身邊低頭擠過,剛跨上車要騎走,忽然!有人猛地抓住了車架,還沒等回頭看,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就橫在了眼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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