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當真是太可憐了……”婦人聽嵐洪說到曾祖父一家的悲慘境遇之時,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以曾祖父的天資,本應該在道途上有所作爲,無奈從人間界回來之後,他便好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性格大變。從那以後是道也不修,修成的功法也盡皆荒廢,族內的大小事務他更是無心參與,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成了個瘋瘋癲癲的酒鬼……”嵐洪捋着白鬚回憶道:“那時候我年紀尚小,還未開始記事,有幾次問母親大人爲何我們家總有個瘋瘋癲癲酒鬼,還被胖揍了一頓……”
“好在曾祖母是個菩薩心腸的人,不嫌棄他瘋瘋癲癲,還肯終年爲他料理大小事宜……”嵐洪又嘆道:
“一個女人,明知道自己的男人不是真心對待自己,仍舊不離不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曾祖母也不是個平凡人……”
“哎,能選做與曾祖父相配的,卻如何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我曾祖母當年雖說不像曾祖父這般光芒四射,但也算的上是一顆璀璨的明珠,成禮之後,也是門檻差點被踏破的主兒……可惜她偏偏誰也不喜歡,就是嫁了個瘋瘋癲癲的酒鬼,讓一衆追求者跌破了眼鏡……若不是曾祖母那般執着,我曾祖父這一脈想必是早已斷了,也就沒有我嵐洪了……”
“我在書堂聽先生說過,那凡人壽元大多不超過百歲,如果…如果曾祖父在凡間呆的時間長了些,就容顏不老這一件,必定會讓凡人視作妖類,到那時,他們夫妻二人又該如何自處,他們的孩子們又會有怎樣的下場呢……其實我覺得,儘早分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公主和她的孩子們得保周全……”
“夫人說的不錯,”嵐洪繼續道:“想我曾祖父何等聰明,他後來肯定也是想通了這一點,縱然想念,也沒有再去人間界打擾公主的平靜生活……以他的性格,見了面,他定然不肯欺騙自己的妻子……若是把水族的秘密透露與凡人知曉,後果確實很難預料……唉,這都是命,都是命啊……”
“太上……不知爲何,今日我總覺得太上您有些愛上,你莫不會是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呢……”
嵐洪淡淡一笑,轉過身去,從裝着畫卷的長頸瓷瓶中取出一個被紅色綢緞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白木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揭開綢緞,從袖中取出一個造型古樸的青銅鑰匙將白木盒子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泛着乳白色但光的玉色小球。
嵐洪用手輕輕將玉球上的灰塵抹去,手指在玉球上輕彈了幾下,發出清脆的回聲,他轉過身來對婦人微微一笑道:“夫人!你猜猜看這是什麼……”
婦人湊到近前,細細觀察起那玉球來。那玉製小球約莫嬰兒拳頭般大小,此刻卻忽然周身冒出一團柔和的白光,這白光初時覺得不亮,但過了一會之後,光芒便充斥了整個藏寶室,連那牆壁上掛着的燭燈也顯得黯淡失色。
婦人忽然驚叫道:“咦?這是什麼寶貝,好像玉球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夫人且看……”嵐洪右手攆着訣印,向玉製小球打出幾道法術,只見那幾道法術的光芒消隱之後,那玉製小球忽然漲大了好幾倍,光芒也越來越盛,小球之內更好像有各式各樣的圖案轉來轉去。片刻之後,玉製小球表面透出幾道乳白色的光芒,直直照射在藏寶室的內牆之上。還未等婦人看出端倪,嵐洪揚手又是一道術法打出,那光芒開始往回收縮。過了片刻再看那玉球,由裡到外已經變得通體透明起來。
婦人見那玉球忽然變得通透起來,被嚇了一跳,連連叫道:“太上,這玉球到底是什麼寶貝…………”
嵐洪眯着眼睛,捋了捋白鬚,又說道:“夫人,你再看!”
婦人再湊到那透明玉球近前,突然又驚叫起來,“這,這裡面有人!”
此時那透明玉球裡面猶如走馬燈一般不斷閃現出各種景象,起初是一片延綿不斷的清脆山巒,接着畫面一轉,幻化成一條望不到邊的大江,還未等婦人看個清楚,畫面又是一變,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謐靜祥和的古村莊,而在古村牌頭的牌頭之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恰好穿行而過。
“你且看那裡面的人是誰?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嵐洪突然出聲問道。
“似曾相識?”婦人嘴裡喃喃道,“你是說這個書生?”
“沒錯!你再仔細看看,有沒有想起來……”嵐洪接着提醒道。
“咦?看這書生的裝扮,雖然卻是凡人的打扮,卻總感覺與其他人有些不同,究竟是哪裡不同呢?”婦人雙眉緊蹙,低聲喃喃道,“確實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怎麼偏偏想不起來呢!”
“夫人……”嵐洪忽然擠眉弄眼道,一手遮住白鬚,一手還撩了撩自己的鬢髮,動作甚爲滑稽。
婦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太上,您這是做什麼,真是笑死人了,真是個老頑童,呵呵……”
忽然,婦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嵐洪愣了半晌,又回過頭去看那玉球之中的那個書生。她忽然明白了,“難道,難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太上怎麼會跑到這玉球之中去呢?可是,這玉球之中的書生確實與太上長的像極了!”
“好了,老夫也不跟夫人賣管子了,”嵐洪將玉球拿在手中,慢慢說道:“婦人你沒有看錯,這玉球之中的書生便是年輕時候的我……你所看到的玉球之中的景象,都是當年我在這幅古畫之中的情形……”
“想不到太上年輕的時候還是挺俊的……”婦人凝神看着玉球之中年輕版的嵐洪,忍不住出聲嘆道。
嵐洪手指在玉球上輕撫,玉球之中畫面忽然又是一變,那‘嵐洪’出現在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之中。那山谷之中開滿了櫻樹,彼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清風吹過,便見落英繽紛,甚是美麗。羣櫻環抱之中,有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等‘嵐洪’行至湖畔,水面上隨風飄來一朵足有磨盤大小的蓮花。嵐洪伸手將那蓮花拉至身畔,卻見其中躺着個皮膚白皙的女嬰。說來也奇怪,那女嬰一見到嵐洪,便開始手舞足蹈,咧嘴笑了起來。嵐洪見那女嬰身無寸縷,怕她着涼,便將自己的外袍解下,急忙將女嬰裹了起來。嵐洪將女嬰抱在懷中,在山谷之中兜兜轉轉了數圈,卻未尋得半個人影,之後便抱着女嬰匆匆離開了山谷。
“這女嬰莫不就是……”婦人話音未落,卻看到嵐洪向她點頭。
“你現在明白爲什麼櫻珞這個名字的來由了吧……”嵐洪慢慢說道。
“嗯,想不到櫻珞居然生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爲何如此狠心,居然把一個嗷嗷待甫的嬰兒就這樣遺棄了……”婦人嘆道。
“夫人此言差矣,我倒覺得,櫻珞這孩子恐怕並非凡人,未必就是被父母遺棄的……而且,夫人你不覺得,我一進入山谷,櫻珞就出現在我面前,未免有些太過巧合了呢?”
“難道太上覺得這是有人刻意爲之不成?”
“是不是背後有人刻意爲之我到現在還沒有定論,這麼多年來,櫻珞除了表現出天生與海獸們非同一般的溝通能力之外,倒也沒有別的奇異之處……”
“也許,也許櫻珞本就是天地靈氣所化也未可知呢?”
“我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這也是我所擔心的另一方面……我們自然是不會去試探櫻珞,但櫻珞要是嫁了人,身體髮膚與人相親,若是有些異象被人知曉去了,那也是危險至極!我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的,這樣也就夠了……”嵐洪停了半晌,又道:“近日我總感覺有些不舒服,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或許,或許這是我嵐洪大限將至的前兆也未可知……”
“太上!您可千萬不要胡說,您若是大限將至,賤妾可如何是好!我還好服侍您一輩子呢!”婦人慌慌張張地說道。
“哎!人各有天命,該來的是逃也逃不掉的。閣內其他事宜我早已經安排妥當,若是我真的仙逝,夫人可不必憂慮。我唯獨放不下的,便是夫人與櫻珞了……雖然你我以夫妻之禮相待,但你我年紀相差甚大,老夫心底經常將你與櫻珞一般當孩子一般寵愛!我嵐洪這一輩子,糊里糊塗的事情做了不少,可唯獨不糊塗的,就是遇到了夫人和櫻珞!”
“太上,您別再說了,若是您仙逝了,我也不想苟活於世了……”婦人哭哭啼啼道。
“不可,不可!你若隨我而去,櫻珞這孩子便無甚依靠,這府上其他人畢竟不如你我二人親近,她必定會感到寂寞……”嵐洪繼續道;“而且,我今日告訴婦人的事情,有朝一日,還需夫人告知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