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仍在忙碌之中,關明彥一個人找了個空隙脫離了其他人,緊了緊棉衣,無聲無息地朝風雪的深處走去。
空氣十分寒冷,風不停地吹着,大片的雪花掛在睫毛上,又被口鼻呼出的熱氣融成水滴。
在夜之國,即便是雨雪天氣,天空的月亮就如同自帶驅雲裝置,從來不會從天空中消失,一如既往的幽藍和明亮。
其實,月亮就從來沒有消失過。
雪在腳下積到沒過足踝的厚度,踏上去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周圍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落雪的聲音,小型生物竄動的聲音,鋼鐵由於寒冷發生形變的聲音,冰棱碎裂的聲音,但是,這細微的腳步聲如複雜的心緒,即使在紛亂裡依然清晰可聞。
從冥主手中得到解藥是不可能的,即使蘇謹修在也不可能。談條件,偷竊,武力獲取,都沒有機會,甚至說,可以徹底把毒解掉的藥是否存在,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但是,如果不可能的事就不去做,那就永遠都無法從夜之國打出去,因爲那纔是真正“不可能的任務”。
關明彥行進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離開臨時營地已經很遠,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他的精神力集中於對周遭氣息的辨別和捕捉,這在一直不曾停息的落雪之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終於,他在一片鋼鐵基地的廢墟之中停了下來。
基地的建築物幾乎只剩下了鋼鐵的骨架,斷裂的鐵製品在風雪中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夜色中不時傳來雪狼的嚎叫。
遠處有隱約的火光,在目力可及的邊界,有着一個村落的影子。
即使什麼也聽不見,仍然能感覺到,這個村落現在似乎正處在一片絕對的混亂之中。
關明彥立在廢棄基地的中間,忽然開啓了一個技能——。
在這裡孤身一人開啓這個技能似乎是毫無意義的,因爲這是一個魅對自己的主進行念能支援的技能。主不在這裡,這個技能只有白白地燃燒自己的念力。
但是關明彥始終保持着這個狀態,任憑自己的念力槽一點一點地降下去。
當主不在身邊的時候,念能傳輸會出現念能瀰漫的效果。也就是念力會向四邊無限地延伸,去尋找自己的主。當然,對這種瀰漫的念力有感應的人,只有特定的那麼幾個。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一個影子十分突兀地出現在了風雪裡。
這個影子來的速度很快。一開始氣息壓制得很好,幾乎不可覺察。但是當影子靠近了廢棄基地的時候,速度忽然就降了下來,行動也發生了凝滯。停頓了片刻,影子忽然解除了自己的氣息隱匿,彷彿認爲隱藏已經毫無必要。
影子改成緩邁步伐,一步一步地踏着積雪,向廢棄的基地走過來。
毫無隱藏地立在基地中心的關明彥瞬間收回了念能傳輸,轉向了影子靠近的方向。
“果然是你。”他十分平靜地說。
影子停了下來,伸手緩緩地撥掉黑色斗篷上的風帽。露出一張精緻姣好的面孔。
“你還是敏銳得讓人討厭。”李白鹿說。
短髮女孩的面色十分蒼白,神情依然是冷冷的。她瘦了許多,看上去竟有了一些弱不禁風的姿態,但是,從她逼近時的行進節奏看,她絲毫都沒有衰弱,反而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強化着。
“藥,是你做的?”沒有絲毫多餘的話語,關明彥直奔主題。
李白鹿的臉上顯出一絲黯淡的神色。
“是我,這樣的方法最有效。也最適合他,對不對?”
關明彥並未評價這樣的手段是好是壞,是殘暴還是卑劣,只淡淡地說:“你不該投靠陳天默。”
“爲什麼?”李白鹿頭一回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還有誰,比他更容易實現我的心願麼?”
“你的心情很好麼,把這麼多人拉進去?”關明彥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用一句問話直接令她的面色更加蒼白。
李白鹿沉默了一會,說:“你來做什麼?如果是來殺我的,我可以告訴你。憑現在的你,做不到了。”
關明彥搖了搖頭:“她不讓我殺你,我不會動你的。”
李白鹿蒼白的面孔瞬間涌上了一抹潮紅,眼神裡燃起了憤怒。
“那你找我做什麼?你知道我想要什麼,你我已經分道揚鑣,各爲其主,再見面的時候,最好是在戰場上,而不是在這種地方……”
“解藥,”關明彥說,“你知道因爲誰,也知道我需要多少。”
這是關明彥所想到的,唯一可能的破解之道。
當關明彥在被屠戮的村落察覺到了李白鹿微弱的氣息,就已經在心裡推斷到了一些東西。她一個人離開,會跑去投靠陳天默,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她能爲陳天默做出這種強力的藥物,當初確實是低估了她的能耐。
應該是她做出來的,關明彥對於自己的推測有着成的把握。
否則,時機不會這麼巧。世界上的巧合,其實並沒有那麼多。
但是這一切,不能讓任川晴知道。所以,他擇機從臨時營地脫離出來,循着李白鹿在這片冰原上留下的微弱氣息,一路尋找過去。
他們應該還沒有離開,這片鋼鐵與冰雪的土地,還有許多部族需要征服,讓他們變成真正的傀儡。
當關明彥感覺自己已經無限接近了的時候,就在這裡開啓了念能傳輸。這是隻有他們主魅彼此之間可以感應的東西,除了任川晴,可以感覺到這種能量波動的,自然還有李白鹿。
畢竟本是同根所生。
這實際是關明彥對李白鹿的呼喚。他知道她會來,不需要賭運氣,她一定會來的。
攻破冥主的防線是不可能的,李白鹿是唯一的機會。事情並非沒有可能,本來貝克街的信徒和他的族羣是必死的,至少也會被特殊關照,拿來作爲要挾和交易的籌碼,如果李白鹿說出了他與任川晴和蘇謹修的關聯的話。
但是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她什麼都沒有說。
她甚至在冥主的血腥屠戮之中悄悄地保下了十幾條性命。
現在的李白鹿,必定處於一種極度扭曲的狀態之中,情緒很容易波動,那也就意味着——脆弱。
李白鹿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個冷冰冰的微笑。
“好啊,解藥是有的,你想要的話,就拿去好了。”
關明彥沒有表情,也沒有應聲,等着她下面的話。
“不錯,我自然是有條件的。”李白鹿直視着他的眼睛,語速十分緩慢地說,“解藥給你,你跟我走。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