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鶴到了Z省後,先聯繫了在論壇留下電話號碼的那個人,一打通才發現對方是個女生,他直接說明了來意,那女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細聲細語的解釋說,她在論壇裡留言是一個多月前的事,現在草莓已經都爛掉了……
張書鶴頓覺得可惜,那女生聽張書鶴一開始介紹他是某某食品公司的採購員,想進一些山貨回去加工生產,說者無心聽着有意,女生沒有立即掛電話,而是說些別的東西試圖挽留他。
她家就是在那個山溝裡,也算是多少年纔出來的一個大學生,家裡沒有錢供她上學,還是村長動員山裡幾十戶人家,一家出一點讓她走出了大山,所以這次發生了這種事,她比誰都着急,才一時情急就想到讓有電腦的室友幫忙在網上發這些信息求好心人援助,還留了電話號碼,但是一個月來,卻一個電話都沒有收到。
好不容易現在有人來了電話,又是想收山貨的,頓時就燃起了希望,開始介紹起來,看看是否能讓對方心動去山裡收一下山貨,這樣村裡人還能多賺些錢,彌補之前賠了十幾畝草莓的損失。
張書鶴沒有立即掛斷電話,而是被這個女生的話給吸引了,女生稱大山裡有山貨,還有好多寶貝,農民還開了很多地,地裡不僅只種草莓,還有很多水果蔬菜,像這個季節,辣椒,西紅柿,豆角,土豆,黃瓜等蔬菜都下來了,也沒有打農藥,全是村裡人用自家養的豬糞雞糞兔糞養地,吃着很安全,村裡人還養了不少豬和雞,還有一些山菜和自制的地瓜乾等等。
張書鶴說得有些心動,但是最重要還是要看價錢,如果太貴,他也沒必在要去那裡浪費時間,女生見他有意願想買,語氣立即有些激動的在電話裡詢問他是否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約個地方一起回村裡看看,價錢肯定會便宜很多,只是因村裡沒錢,所以路一直也沒有修,如果從村裡運出來就得張書鶴這邊想想辦法。
這點對山裡的人家來說是難事,但對張書鶴而言因爲有桃核空間,並不算什麼,便當即定在下午兩點在某車站路口見面。
中午的一段時間,張書鶴只在小飯館吃了碗拉麪,然後就尋了處人少的公園,坐下修習吐納養氣法,運行了一遍頓時神清氣爽,幾日間的疲色一掃而空,然後才揹着一隻旅行用的帆布灰色揹包,裝着一些日常衣物用品,手裡提着牛皮袋去了指定的車站門口。
時間也才過中午而已,顯然對方比他更着急,張書鶴去時就見門口處有一男一女在東張西望,張書鶴沒有立即過去,先是拔通了對方的號碼,見那個綁着普通馬尾的女生慌忙的接電話,這才走了過去。
女生穿了一件洗的發白的襯衣,下身是件黑褲子,腳上一雙普通涼鞋,拿的電話顯然是舊的,外殼都有破損,剛要接電話,發現對方掛了,這才擡頭到處看,直到張書鶴走到她面前,她才反應過來。
在她印象裡某公司的採購應該是西裝革履,很有派頭的,但是張書鶴卻是一身混在人羣裡幾乎找不到的簡單裝束,難怪她剛纔四處看了半天都沒找到,與印象裡相差的太多了。
驚訝只是一瞬間,隨即便生澀的笑着衝張書鶴打招呼,然後介紹了身邊陪同的男同學,張書鶴與他們簡單寒暄了兩句後,便直接直奔主題,女生這才鬆了口氣,之前還有些擔心,但見到張書鶴後,就自然的放鬆了下來。
有的人天生長得就讓人厭惡,心裡自動的產生排斥感,也有的人就生的讓人毫無防備,張書鶴明顯就是後者,雖然五官長得很普通,但是奇怪的是第一次見面就讓人生不出半點他是壞人的感覺,說了兩句話後,就發現這個人沉着時看着很沉穩,笑時又是讓能人如沐春風,好感不由倍增。
女生不自主間又是親近了幾分,旁邊的男生明顯是拉來做陪同,偶而插嘴說兩句,但話並不多。
幾人先上了車,一路上聊過天后,女生之前的青澀就不易而飛,也確實肯定了張書鶴是一個採購員,因爲他話語間對這一行很瞭解。
張書鶴自然是瞭解的,因爲他母親生前就是一個小食品公司的採購員,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知道一些。
證件什麼的並沒有帶,不過給女生看了身份證和車證後,女生也就不好意思再懷疑他的身份了,如果對方真是騙子,那到一個鳥不拉屎的窮山溝裡又能騙到什麼呢,除了那些運不出去就一分不值的山貨外,就只剩下帶不走的地了,而且也沒有這樣閒的無聊的騙子吧。
女生打開話匣子後,就跟張書鶴講了許多關於山裡的東西,張書鶴聽着也有些入神,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她說的某縣。
接着又搭了輛三輪車,將他們三個人拉到了土路上,下車後三人又走了一會鄉間野路,最後在一處山邊停了下來。
張書鶴這才明白過來,爲什麼山路塌了這麼久都沒人管,因爲地勢的原因,恐怕想管也管不了,就算政府管,也需要一大筆錢來修,而依這個縣城農村破破爛爛的泥房遍地都是的情況下,恐怕拿不出這樣一大筆錢,給山裡幾十戶人家修路。
因爲這條山路是建在懸崖峭壁上,寬約五米,圍着山壁轉了一圈,一邊靠着崖壁,另一邊也沒有欄杆遮擋,只是隔一米放塊石頭攔一下,下面就是懸崖。
女生一邊走着一邊解釋說,這條路很早就在了,村裡人走了好幾輩子,種了水果蔬菜就用三輪車或着馬車運到縣城賣,一村人生活靠的就是這點收入,可是兩個月前,下了一場大暴雨,可能是山體崩塌,或者是山上的石頭被水衝下來砸的,這條唯一能通行的山路就塌了幾米。
大概半小時的時間,張書鶴幾人終於走到塌的地方,果然如女生說的,塌的地方很嚴重,上面被人趟了些木頭,人從上面走過木頭都直顫顫,心驚膽顫的,三輪車和馬車更是過不了,就不用說是運貨的卡車了。
女生說以往收水果的商販都不願意走這麼危險的山路進山去收水果,都是果農菜農把自家東西運到縣城去賣,但是現在路毀成了這樣,又沒人肯管,東西都運不出去,之前村裡有個大爺提了筐鴨蛋要到山下賣,走到這裡一時沒注意差點摔下去,鴨蛋連筐都掉下去了,眼見着村裡人辛苦種的東西都壞了爛了,她心裡也跟着上火。
張書鶴看了兩眼,怪不得拖了這麼久沒弄,哪個工程隊敢在懸崖峭壁上動工,就算有,誰又會無私的爲這麼一窮村子冒着生命危險修路?
三人挨個貼着牆壁順着一排木樁慢慢的走,邊走邊從下面竄上來陣陣冷風,吹得人褲管裡涼颼颼,女生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倒也從容,最先走了過去,張書鶴是第二個,雖然走得慢些,但也沒什麼懼怕,到最後輪到那個戴眼鏡的男生時,那男生嚇的臉色蒼白,腿都發抖,走了兩步後就又退了回去,說什麼也不過去了,好說歹說之下,才用手扒着牆壁戰戰兢兢的過去了,走過去時嚇得腳都發軟。
三人順着石壁到了另一處山頭,穿過一片稻田後,眼前豁然一亮,只見四面環山綠蔭片片,在中間處有一片平地,其中不太多的幾家紅瓦白牆點綴,其它的是整齊的草屋,然後就是一大片田地,綠油油的,與藍天綠林映成一片。
以前陶淵明寫過一個世外桃園,那時還唸書的張書鶴無法想象那是個什麼樣的情景,此時看到眼前這個山中村子後,不由的眼前一亮,原本他以爲會像進縣城時看到的那一片破屋,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處美景。
女生有些驕傲的指着那個小村子道:“我家就在那裡,我們快過去吧。”
遠處看時很美,待走近看有些房屋也有些破爛,但好在收拾的乾淨,女生將張書鶴直接帶到了村長家,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
正在院子裡忙活,聽到小琳帶來了一個買山貨的客人,立即洗了洗手,迎了出來,將張書鶴等人迎進了屋。
這山裡一共只有二十幾戶,聽到有人來收山貨,不由的都擠在村長門口看,甚至有幾個還回家拿了山貨過來,村長拿出了家裡的乾花生和核桃,非常熱情的招待客人。
可能是與世隔絕,不常與外界人接觸,所以張書鶴聽着他們字字句句裡的話語都透着淳樸,並且絲毫沒有懷疑張書鶴的身份。
也不必懷疑,想也知道騙子是不會來這裡行騙,因爲就算騙了東西,在路壞了的情況下,也運不出去。
張書鶴佯裝內行的跟村長淡了淡村裡的山貨和特產,村長也跟他說明了路的事,恐怕不太好運送,張書鶴卻是說路不是問題,自然有辦法,村長見他說的肯定,以爲會用吊車什麼工具運,也就沒有多問。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村長直接留了他們三人在村裡住,並且晚上一起吃飯。
村長的媳婦弄了一桌菜,全是剛纔每家村民送來的特產,老王家養的又肥又大的山野兔,兔肉炒筍乾,吃着非常的香,老劉家種的紅瓤的西紅柿,拌點糖吃着那個甜,還有後頭的老李家養了十多頭豬,用來餵豬的都是自家地裡種的土豆地瓜,肉質很安全,聞着味就很香,他家媳婦冬天還把多餘的肉做成了米粉肉和臘肉,過年時會拿到縣城裡賣。
張書鶴每吃一道菜,村長都要介紹一番,一頓飯吃下來,他也是對這裡瞭解的七七八八,口頭上卻一直沒有表態,村長不禁有點忐忑,不過好事多磨,也沒有立即問張書鶴的意思,想着明天帶他四下好好看看。
吃過飯坐在屋裡聊了會天,也就各種休息了,女生回了自己家,張書鶴和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則暫住在村長家,張書鶴沒什麼話,眼鏡男也因爲走了一天累的不行,也沒有說話,一個挨着枕頭就睡了,一個則盤坐在坑上,練了一夜的吐納之法,處在半睡半醒之間。
第二日一大早女生就來找眼鏡男並跟張書鶴和村長道別,因爲昨天是請假,所以今天還要回學校,不能老待在這裡,村長又找了兩個村民去送他們離村。
兩人走了之後,村長就正式帶着張書鶴開始看自己村裡人弄的一些山貨和土特產,果然如村長所言,老王家養的那一羣山野免,個個肥頭,老李家的豬圈也都滿了,一個個豬身上都粉了嘟的肉,白毛非常稀疏,還有一家寡婦養的一大羣雞,攢的不少雞蛋,雞全是吃的山上挖出來剁碎的野菜和麥皮及苞米麪,所以肉質鮮滑,雞蛋也比養殖蛋有營養。
而且每家都還種了一大片玉米,再過幾天嫩玉米就差不多可以吃了,這玉米跟縣城外面的玉米不一樣,像小琳回來說的,外面大城市的東西地裡都放化肥,對身體不好,而山裡這邊用的全是自家的豬糞雞糞兔糞,因爲每家多多少少都會養些牛羊豬雞,牲畜糞特別多,用不了用,根本不必去買化肥用。
然後就是地裡的一些蔬菜瓜果,還有八、九畝的花生也快好了,嘴饞的小孩已經開始拔花生吃了。
張書鶴看得是越來越滿意,一天下來這才讓村長將村裡的山貨例個價格表給他看一眼,這些東西大多數是自家吃,但也有拿出去換錢的,幾乎都知道價位,但是此時不是他們拿出去賣,而是人家過來收,如果價格高了人家不收走人,這些東西都只能自己留着吃,一分錢也賺不到,二十幾戶人家嘴有限,哪能裝下這麼多東西,而且有些放久了就壞了。
所以村長和村裡人一合計,就直接一咬牙,定下市場一半的價錢。
張書鶴拿到單子時,也不由的一怔,一隻家養只吃米菜的雞蛋,竟然只要五毛錢,這種雞蛋要放在S市,至少要賣一塊二到一塊五左右,然後是寡婦家養的麻雞,市場價一斤是七元左右,她家的雞都是十二三斤,一隻最少也要八十塊,而上面標價卻只有四十塊錢,少了一半價錢。
而且不止是這些,所有例出的東西都市場價的一半,甚至還不到一半的價格,不由的讓張書鶴心下一滯,略微有些內疚。
他之所以來這裡,其實也不乏有些趁人之危,想便宜的收一些農產,幫忙的念頭很少,爲省些錢纔是真的,但是這個村子裡的人確實是純樸,竟然自己就把價錢都降了一半,一下子就給出了他們能承受的最低價,如果再少,就等於是白送了。
張書鶴默默的將那張小學生用過的田字格本的背面,用鉛筆歪歪斜斜記的價格表放到了桌上,然後當着村長和他媳婦還有幾個站在屋外村民的面,從包裡拿出十萬塊錢放到桌上,只道了句,明天開始就收購山貨,有一斤算一斤,有一個算一個,夠十萬塊爲止。
村長聞言,又看了眼桌上的錢,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媳婦在一邊竟用圍裙擦了擦眼淚,村裡有好幾家的孩子都沒錢唸書了,眼看着要下學種地,有了這十萬塊錢,這些孩子就可以走出山裡,到外面出人頭地。
而外面的幾個村民見到後,立即撒了歡的跑出村長家,挨家挨戶的轉告,一時間山裡這二十幾戶就像是過年一樣,都高興的開始收拾着自家的山貨土特產,準備明天帶到村長家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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