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城內城雖然民衆稀少,卻也有二萬人,大都是軍隊家屬和店鋪經營者,在這兵亂之夜,他們都心驚膽戰的躲在家裡,聽着外面的槍炮聲,生怕一會兒有亂兵衝進來洗劫他們好不容易攢起的家當,甚至殺光他們,更怕有不長眼的炮彈把他們住的地方夷爲平地,終於,在直升機的聲音響起以後,槍聲漸漸變弱,沒多久,城內只剩下歡呼聲和零星穿透夜空的槍聲了。
這一夜亂,結束了。
有膽子大的拉開窗簾,湊到窗子邊上,看着外面針線一般的細雨,有一隊人越聚越多,而且這羣人裡都是整齊的腳步聲、槍械碰撞聲、皮革之間的摩擦聲,之外的聲音幾乎沒有,但是在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一絲激動的微笑,而看清都打頭之人後,這羣大膽的人也都激動萬分。
因爲那是楚恆,他們的總憲大人!
總憲大人回來了!
希望之城這成天提心吊膽的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
但是想要涌出去一睹楚恆風姿的,早被有所準備的士兵攔下,他們解釋道,現在外面雖然平亂,但是有亂兵流竄,而且街上可以用屍橫遍野來形容,還不適合普通百姓上街,今晚總憲大人要做很多事情,等事情徹底了結以後,總憲大人承諾,會以演講的方式,給希望之城的軍民一個交代。
夏侯信目光炯炯的坐在後勤處的一塊石頭上,他已經好幾天沒有正經休息了,一直在等待苗曉生有所動作,今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終於算是塵埃落定,雖然結局有些悽慘,但是總算能給楚恆一個交代。
而門外,竇平清和後勤處運輸隊的負責人樑清媚配合着姚遠把這些亂兵分類,而佟響帶過來的人也湊過來,算是徹底安了夏侯信的心,但是此時他卻不能休息,不許把這裡料理清楚才行,很快,竇平清走了過來,說道:“人員分離乾淨了,苗曉生的人已經區別開來,陽城的人單獨收押,而跟着龔大國的人,還有大約五百人,已經繳械,跟龔大國關押一處,由佟響的人看着,至於姚遠,手下還有八百多號人,竟然自動交出佩槍,甘願自囚與一處。”
夏侯信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姚二桿子我是聽說過的,聰明人,爲人豪爽,做事分的很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他心裡那桿秤,門清,不去管他們,我最放心的就是他們,現在反而是佟響我有些擔心,畢竟他有千餘人,如果亂起來,咱們沒能力收拾。”
“他亂不起來,早就弄清楚了,佟響的一千多人,大部分都是野戰醫院的傷兵,他們一團之多還有四百人,他要想圖謀點什麼,指揮不動。”
竇平清現在已經是守備軍的實際指揮,雖然掛着守備軍作訓處主人的頭銜,但是因爲夏侯信身兼希望之軍參謀長,尤其是楚恆失蹤後,擔起整個希望之軍的事務,他早就是守備軍的實際指揮官了,但是依舊一如既往的給夏侯信默默地打下手。
“恩,那就好。”
一個士兵從直升機上落下,跑了過來,低語兩聲,夏侯信揮了揮手,這個士兵就離去了,夏侯信笑着跟竇平清解釋道:“在西門方向抓住了苗曉生,活捉了,帶着的幾百叛軍也全部投降,四個城門也都關閉,有傷病駐守,這亂,算是平了。”
“那太好了,這內部的亂算是徹底解決了,明天開始,我們可以專心致志的對抗外敵了。”
“恩,但是還是要在楚恆麾下才行,以前還不覺得,但是現在才發現,希望之城沒有楚恆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收拾收拾,準備迎接總憲吧。”
“總憲大人要回來了?”竇平清驚喜的問道。
夏侯信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不知道具體在哪,但是方欣傳出的信息,應該是準確的,這場亂子要想讓他消弭於無形,只有楚恆出面才行。”
剛說完,一個士兵滿臉激動,氣喘吁吁的往這邊跑,手裡拿着火把,一邊跑一邊喊:“總憲大人回來了!總憲大人回來了!”
夏侯信宛然一笑,指着士兵跑來的方向,說道:“這人真經不得唸叨啊,走吧,去迎接我們至高無上的總憲大人。”
方欣看着人聲鼎沸的方向,對着身後的小妹說道:“去搭高臺。”
幾個都是一階新人類的小女孩擦掉臉上的硝煙氣息,迅速跑開,找東西搭高臺去了。
夏侯信迎上去沒幾步,就看見周鳴和衆人簇擁下的楚恆大踏步的走來,士兵們動作極快,只要是擋在楚恆身前的一切物體,早早的小跑過去搬走,就是戰友的屍體,也先拉走再說。
楚恆看見夏侯信過來,說道:“我都知道了,沒想到葉邵文能參與這次事情,算了,權師我已經派人去救了,多的不說了,夏侯,辛苦了,先去看看那些俘虜吧,聽說姚遠自囚了?”
“恩,那是個是非分明的漢子,他的心結或許只有總憲大人你能打開。”
姚遠以及三團這些反正的弟兄們都自動的把槍堆放在一遍,摞成一個小山一樣,這羣人都席地而坐,悠閒的休息着。
“直娘賊,突然發現,放下手裡這杆槍,心裡說不出的舒坦啊,跟着苗曉生造的孽,我要是不反他孃的,這輩子心裡都是一個疙瘩。”
“是啊,我手上夜沾了幾個平民的性命,雖然說末世性命不值錢,但是濫殺無辜,總是感覺不舒服,當時我怎麼下的手呢?”
“滿城都在殺,都在搶,咱們還不是隨大流了?腦袋一熱,等我恢復狀態,已經殺了不少人了,我還記得那個被我一槍打死的老人臨終時看我的眼神呢,那是一種原諒的目光,我這輩子都忘不了,要不是等着槍口指向苗曉生,我早就扔了這破槍了!”
這些士兵都輕鬆的聊着,傾訴這些天心裡壓抑的情感,姚遠一副欣慰的表情看着,這些袍澤,雖然犯了錯,還是勇於承擔的,當自己說扔掉手中槍,當個普通人的時候,竟然都跟自己一起做了,都是希望之城養出來的真漢子。
但是自己呢?爲了把這場戲演足,演的逼真,可謂是苗曉生的殘暴舉動,他處處爭先,還記得檀陽他殺了數百無辜,更是親手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他被苗曉生命令着殺過不少袍澤,他已經的皮膚已經被袍澤和無辜百姓的鮮血染紅,那個心已經是黑的了,他要不是憋足了一口氣要苗曉生不得好死,他怎麼會如此違心的忍辱負重?
既然事情已經了結,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他何必徒留世間,招別人怪異的目光,每日耳邊環繞着亡者的哭訴,閉上眼就是袍澤昔日的笑顏,他每日煎熬着度日,終於可以結束了。
姚遠看着圍着自己坐年輕軍官的臉龐,說道:“事情過後,都找個正經營生坐坐,別再當兵了,多少事情身不由己,這次咱們怎麼也算是反正功臣,相比主動自囚,功過相抵,獎賞就別指望,但是至少也不會怪罪,都忘記之前的一切,好好做個希望之城的百姓吧。”
一個年輕的軍官說道:“是啊,犯了希望之軍軍規,咱是不指望再當兵了,但是在希望之軍練的這身本事,當個普通人豈不是可惜,我看這樣,咱組個商隊,去遠點的地方做做貿易,姚哥當頭,咱也是一樣穩賺的。”
其他年輕的軍官也都是附和着,姚遠看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仔細的都把他們的樣貌,記在了腦海裡。
在幾個年輕軍官商量貿易隊的時候,姚遠悄然起身,緩緩走向了堆着槍械的地方,撿起自己加入希望之軍宣誓後得到的第一把槍,他很幸運因爲是苗曉生的親信,他剛加入就是一個排長一級的人物,可謂是幸運之極。
他沒有看見,在火光簇擁下,人羣漸漸涌了過來,他只是掏出手槍,像撫摸妻子光滑的肌膚一樣,撫摸着這陪伴他在希望之軍所有日子的槍。
突然,他打了一個立正,站的如標槍一般,舉拳至眉目間,聲嘶力竭的喊道:“我宣誓!自願成爲希望之軍的一員,自此,遵守軍規、軍紀,忠誠、榮耀、勇氣、信仰是我的誓言,忠誠於希望之軍是爲我的忠誠;守護弱小是爲我的榮耀;無懼敵人是爲我的勇氣,以希望之光永照人間是爲我的信仰!謙卑、犧牲、憐憫對待每一個人。。”
姚遠的聲音猶如劃破利空的一顆流星,誰都能聽見。
“這是姚遠的聲音,他在那幹什麼呢?”周鳴指着站在幾百米開外的姚遠。
楚恆心裡咯噔一聲,失聲叫道:“不好,他要自殺!”
“違背以上誓言,吾將自裁與人世間,永墜阿鼻地獄!立誓人,姚遠!”
說完,不顧衆人不解和驚訝的目光,直接把槍頂在太陽穴上。
“我已玷污誓言,怎能苟活人間!”
說完他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
在失去意識的瞬間,他看見了楚恆心痛的表情。
他竟然抿出一絲微笑。
總憲大人,我以生命,捍衛了誓言的莊重,保住了我作爲軍人最後一絲尊嚴。
我願長眠,祈求希望之光,揮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