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絕對的驚喜
8月8號是陳在的生日。
陳在一直覺得自己出生的日子非常好,就算不是九五至尊王侯將相的命,至少也應該大富大貴,中個500萬的彩票也是家常便飯。可事實上,直到陳在30歲生日以前,他中過的最大的獎就是10塊錢的雙色球。陳在沒有房、沒有車、沒有存款,沒有女朋友,但是,憑藉着他從大學畢業就一直呆在“非常廣告”長達8年的資歷,憑藉着“非常廣告”的老闆陳重是他大學一個寢室的哥們,憑藉他8年來對公司沒有功勞但也沒有犯過大錯的業績,在他30歲生日這天,老闆陳重還是宣佈提升陳在爲公司業務部副總。
“非常廣告”絕對不是一個皮包公司,從8年前創建至今,在南方市廣告界也算是小有名氣。老闆陳重在市中心繁華的新華路租下了半層寫字樓,全公司總共有192名員工,其中屬於業務部的就有123名。毫無疑問,業務部是公司的核心,業務部的總經理也由老闆陳重親自兼任,而陳在是第10個副總。
所有的人都知道陳在是怎樣當上業務部副總的,所以,陳重在宣讀了對陳在的任命之後,特意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語重心長、用心良苦的說了很多話,最後,他要求陳在一定要把縱橫地產的那筆業務爭取過來,只有那樣,別人纔不會對陳在擔任業務部副總說三道四。
陳在在心裡非常強烈的鄙視了陳重,不就是一個破廣告公司的破職位嗎?搞得好像給了他多大的恩惠一樣,還厚顏無恥的要求他要給老兄弟爭口氣。要是真把他當兄弟,能跟他這麼擺譜嗎?
陳在雖然心裡很火大,但是在面上,他還是表現得相當的感激。不說別的,每年公司的年終考覈,陳在的業績都在倒數第三位,要不是他和陳重的這層關係,他也早就該滾蛋了。至於陳重所說的縱橫地產那筆業務,陳在知道,陳重早就親自帶着公司的精英團隊去攻關,結果鎩羽而歸,陳重這麼要求陳在,與其說是希望陳在爭口氣,還不如說是他已經徹底對這筆業務絕望了。這可以看作是陳重在拿陳在開涮,不過,當陳重提議陳在和剛剛成爲陳在的手下的幾個兄弟姐妹一起去給陳在慶功的時候,陳在也只能陪着笑,硬着頭皮去了。
陳重給陳在慶功的地方是南方市的老工業區,在市區以南30多公里的一片山丘裡。那地方几十年前曾經作爲這個城市備戰備荒的重工業區和鬧市區在南方這個省會城市裡顯赫一時,後來因爲污染嚴重交通不便,市區遷到現在的地方,老工業區也以驚人的速度荒廢掉,據說已經被雜草完全的淹沒了。但是突然間,那塊被遺忘的地皮都被這個城市裡的人津津樂道起來,原因是它被玄霆集團買下來了,消息靈通的人都在說,那裡將會重新規劃、開發,錢景一片看好。
一塊被人遺忘的地方怎麼會突然間成爲人們關注的熱點的?沒有其他原因,就是縱橫地產買下了它。縱橫地產屬於這個城市裡第一牛逼的超級企業玄霆集團的一個子公司,在南方市地產界是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至於玄霆集團,用陳在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神級的經濟體。“縱橫”這個名字雖然爆俗,但這不重要,在這個城市裡,作爲縱橫的員工給人帶來的幸福感甚至要超過公務員,而既然是神級企業,它的資產就是陳在這種最底層的上班族無法想象的了。
陳在只知道他最近兩年來一直狂追的一款網遊,就是玄霆集團和老美的一個頂級遊戲公司合作開發的,有時候陳在甚至分不清遊戲和現實,因爲不管在遊戲裡還是在現實中,玄霆集團對這個城市的影響都是無所不在的。他的老闆陳重就是得到了縱橫地產即將開發老工業區的小道消息,希望能拿到這個開發項目的廣告代理,他的野心並不大,只要10%,拿到10%的廣告代理就足夠“非常廣告”紅紅火火的過幾年了。
現在,老闆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陳在,並且在他30歲生日這天提升他爲業務部副總,更進一步別出心裁的要在老工業區給陳在慶功——這哪裡是給他慶功,這分明是把陳在逼上絕路啊。老闆自己都搞不定的業務,如果陳在能搞定,那就像人品大爆發,打個低級野怪也能爆一件神器級裝備,陳在覺得,那是即使用膝蓋去想也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坐在陳重親自駕駛的本田商務車裡面,陳在不管怎麼努力,都提不起興致來。
“陳哥,高興點嘛!今天是你生日,又榮升副總,可是雙喜臨門哦,別總那麼灰頭土臉無精打采的,我們這般夥計以後還指望你罩着呢。”坐在陳在身邊說話的,是一個纔出大學校門幾個月的小女生,現在算陳在的手下了。小女生叫宋美娟,一個略帶土氣的名字,她的長相不壞,身材還有點小勾人,但是她這個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樣,總脫不了那層土氣。尤其是她的聲音,質地粗糙還喜歡發嗲,陳在經常聽到她發嗲就會有做惡夢的感覺。可是這樣一個小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燈,別看她有點小土小土,又表現得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可纔來沒多久,他們一組人裡面那幾只公的,都險些爲了她拔刀相向了。
這時候宋美娟就坐在陳在的身邊,拖長了尾音說:“陳哥,我們給你準備了驚喜哦,絕對,絕對的驚喜哦——”
陳在生平第一次沒有抱怨陳重在大熱的天裡不肯開空調,用不着空調,他就已經很冷了,冷得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更爲可怕的是,後座上那幾只公的之前還在怒目相對,現在則都順着宋美娟的話一個勁的賊笑。陳在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這些狗男女會怎麼玩他呢?前面開車的老闆陳重和老闆的小蜜莫小米笑得也極其的詭異,陳在在心裡畫了個十字,主耶穌和太上老君都曾經說過,被人玩,其樂無窮。
這是一個盛夏的午後,沒有風,亮晃晃的陽光就像一個發泄着無名怒火的暴君,在這個暴君的淫威下,所有的生物都低下了頭,失去了生氣,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水份。這時候氣溫已經接近了40℃,地面甚至升騰着一片乾燥的令人窒息的看得見的熱氣,白花花的水泥地上,似乎打下一個生雞蛋都能煎熟。
這就是風聞要被縱橫地產開發的老工業區,高尚住宅小區和大規模的一站式生活區還在傳聞中的藍圖裡,這裡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如火如荼的荒蕪。
宋美娟拉着陳在的胳膊下了車,故作親暱的說:“陳哥,我們大家給你準備了蛋糕還有香檳哦,今天將會是你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不過呢,在切蛋糕開香檳之前,我們要玩個遊戲,這裡有一張地圖,你要根據地圖找到我們給你準備的驚喜,才能和大家一起分享蛋糕和香檳。怎麼樣,陳哥,你是不是很期待呢?”
陳在站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大熱的天,他卻打了個冷戰。他馬上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比如,在他前進的路上佈置了陷阱,在他的禮物裡裝着某種特噁心的東西,在他休息的地點放幾條誰也拿不準到底有沒有毒性的蛇,或者,派一個美女引誘他,在他出盡洋相的時候用DV拍下來……相比之下,陳在希望是最後一種。他不是很怕出洋相,他怕的是那些不明不白的東西,而且,一定要他出洋相的話,他希望他們派的是莫小米。
莫小米是很有做小蜜的資質的,長相甜美,身材高挑,就是胸小了點。當然了,如果她各方面都那麼完美,以陳重這種級別的老闆,當然也是搞不定她的。
這時候,陳重把一張看上去膩乎乎的地圖塞到了陳在手裡,宣佈遊戲開始。陳在雖然很想罵人,但是在這種情形下,他沒辦法拒絕這個惡俗的遊戲。
但是——陳在設想了他們在這個遊戲裡玩他的很多種可能,卻沒有想到,他們在他開始照着地圖前進的時候,掉頭開車跑掉了!他的老闆和同事一起把他扔在了這個荒得讓人心裡發毛的地方自己跑了。這大概是最惡毒的一種玩法,陳在一開始還有點不敢相信,可是他跑回停車的地方,看到那輛破爛本田商務已經拖着一股濃濃的灰塵,連尾燈都看不到了。陳在幾乎馬上就能聯想到,這個惡毒的主意肯定是宋美娟出的。理由就是她一來就勾得那幾只公的神魂顛倒,而陳在卻明顯的不甩她。
其實陳在很想跟她解釋一下,他不是不甩她,他是個比較成熟也比較現實的男人了,不喜歡她那種偶像劇裡帥哥靚女們談戀愛的調調,要來就來實質性的比如直接開房會更好一些。當然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陳在知道,這一次自己算是被玩殘了。
這個老工業區被廢棄多年,看上去異常的破舊和荒蕪。它曾經繁華喧囂,但它被拋棄已久,雜草在這樣的盛夏裡沒心沒肺的瘋長着,淹沒了過往的街道、小徑、食堂和球場,所有的牆上都爬滿了濃密得令人發狂的爬山虎,那些沉默的樓房和鏽跡斑斑的路燈、路牌,都像沉默寡言、面目可疑,佝僂着背,半死不活的怪老頭。放眼望去,這一片荒蕪完全沒有邊際,就像整個世界都被淹沒了一樣。
“我操!”陳在站在剛纔停車的地方,追尋着那已經杳不可聞的汽車馬達聲,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決定,不管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回去以後,他都要跟陳重辭職。他要把辭職信摔在老闆的臉上,他要對宋美娟豎兩根中指!你是老闆你可以踩我,但是玩到這麼過份,就算再沒有脾氣的人,也會暴走的。你會後悔,你會因爲失去我而失去所有的一切……陳在惡毒的發着誓,同時心慌意亂的看着周圍的環境,很快,他就確定,在這個方圓幾公里的老工業區,除了他就再也沒有別的人了。
他……害怕,不,是恐懼。
陳在沒有辦法不恐懼。他今天滿30歲了,但是他只有169的身高,體重只有55公斤,而且他長期缺乏鍛鍊——沉迷於網遊,生活極端不規律,又喜歡下精彩小電影來和自己的右手發生超友誼的關係,所有的這一切使得他看上去十分的瘦弱。被扔在這麼一個地方,就算隨便跳出箇中學生都能把他洗白,更不要說,這地方荒了這麼多年,很可能會有什麼野獸,甚至是……人死後可能會出現的東西——誰能肯定沒有那些東西呢?科學?科學也有很多東西不能解釋的。
陳在拿出手機來,他必須要打這個電話,就算被來兮罵得狗血噴頭外加打得他面帶挑花,他也得打這個電話,他要叫來兮來救他。反正,對他來說,被來兮罵得狗血噴頭打得鼻青臉腫那也是家常便飯了。
但是,陳在拿出了手機一看——沒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