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數千年前的龍門客棧。
一腳跨進,便恰似穿越千年。古樸的客棧好似有一層特殊的氣場,把門檻外的世事喧囂悄悄擋住。古老的客棧和其後的中國城,自成一派,穩重大氣。用低啞的聲音講述着不爲人知的故事。
客棧一樓,依舊是酒館飯店茶館的集合體。只不過,各分了三片,一片地方是用木板隔開來的樓中樓,這是喝茶的地方,靠窗,光線恰到好處,若是有一碗青花瓷放着,註上水,捻些上好的茶葉,又是一件稀世的藝術品。
“老闆,此處可有地圖賣?”江無憂扣扣掌櫃的臺子,自然而然的說起了漢語,竟也情不自禁的文縐縐,酸溜溜起來。就連她自已也被嚇了一跳,是有多久不曾回去了,原以爲自己都不會講中文了,原來早已深埋心中,一直在紮根,發芽,生長。
“呵?——”掌櫃的顯然很激動,“你是?”
“英雄莫問出處。”就跟被人追殺的俠女似的。江無憂現在有點後悔沒有把散開的頭髮挽起來,那樣該多有範兒啊。再帶一把佩劍,天,帥呆了。
“噢噢,瞭解,瞭解。”掌櫃的抹抹眼,似乎是在擦淚。“請問這位大俠,想去何處?”
“雷島。”
“這,這可不好辦吶。”掌櫃的似乎犯了難,暗暗的向江無憂做個手勢,“誒啊,好久不見你,倒是去了哪塊?跟我家去吧。”掌櫃的故意說得大聲,哈哈一笑,領着江無憂從後門就跑了出來。
“掌櫃的,江南人也?”江無憂做了個揖。坐在木椅上,摸摸,似乎是檀木。
“非也,國人也。”掌櫃的揮揮手,苦笑,“國之不存,何來國人也……”
“掌櫃貴姓?”
“免貴姓錢。”
“這位俠女,不瞞你說,你要的東西,真的是不易得,從幾千年前那片就被禁了,所有相關物件都被燒燬,錢某這剛來不久,根基尚淺,怕是很難。”
“敢問,地圖何用?”
“救人。”
“救何人?”
“救這天下之人。”
“俠女,真當好氣魄。想我中華之兒女,竟遭受如此之災,若不是吾人當時在蠻夷之極南,恐也不免此禍。我巍巍中華竟一夕之間,土崩瓦解,山河破碎。餘返之時,族人盡歿,政府堪堪建起所謂之基地,亦是不能蔽及天下,亦是……”錢掌櫃伏案痛哭。
江無憂對於那時候的事情,只留了一絲一縷的記憶,無法感受這位充滿愛國情懷的老先生的痛苦。是真的沒有辦法感同身受,只是,從這隻言片字中,也能體會到那種痛達心扉的思鄉,homesick.
“我等乃受魔界之人的幫助,方有今日。鳥人們將書籍焚燬,想必魔人尚存。”錢掌櫃顫巍巍的走到書案,按動魔法陣。
江無憂摸摸自己的肉翅,嗖的一聲收起了翅膀。
“怕是要開戰了,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錢掌櫃摸摸桌肚,抽出一本本子來。“這上面有一個人,他能帶你去,不過,你得完成他一個願望。”
“天界和魔界打仗,掌櫃的不躲躲麼?”江無憂低下頭,翻動桌面上的花名冊。
“我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也不想動了,戰爭,就隨他去吧。月球天也開始清掃魔界人了,沒多久,怕是就輪到我了。不過,還能遇見一個老鄉,真是,真是……”錢掌櫃看着江無憂的漆黑長髮,心酸不已,“若是我女兒沒有……怕也是你這般年紀大了。”
錢掌櫃的親人,全部都……這種,活在世界上,沒有一個相熟之人的感覺。就像神,不死不滅,等曾經寵過的孩子,一個個長大,叛變,最後死去。
好孤獨。
“他的願望是什麼?”江無憂泛粉色的指甲停留在一張照片上,這是墮天使?早在路西法之前就有天使不斷地墮天,倒是不見什麼惡魔能變成天使的。照片旁的紅色五角星,顯示着與花名冊主人的良好關係。
“唉……”錢掌櫃嘆了口氣,抿一口茶,開始講又是一段傷心地故事。
雷島,乃看管罪孽天使之所。其勢險峻,氣候又極其惡劣,處於亞歐大陸的上空,因其四周有雷電而得名。這位混得很好的墮天使,很幸運的得到了當時魔界之主的賞識,從而平步青雲,只可惜,妻子因此遭難。一句話,作爲人質關押在雷島。
後來路西法叛變,薩麥爾打開地獄之門,無數關押着的天使逃往地獄。可是,這位老兄找遍人羣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妻子。天界怒,封鎖所有通往雷島的道路。本來,這個可憐的傢伙已經買通獄卒,可以用別的天使代替她的妻子,只可惜,未能實行,便遭遇了天界有史以來最大的叛亂。
戰爭中,顛沛流離,魔界易主,他被作爲戰俘,扔進軍營飽受虐待。一日殺了看守跑出來的時候,已經幾乎是生無可戀。
再後來,在紅海遇到了同樣是生不如死的錢掌櫃。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裡的安迪和瑞德,他們倆開始了相依爲命的生涯。
“他一直都想找到他的妻子,他們倆青梅竹馬,約定好,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可惜,看來,他的時日不多了。”錢掌櫃摩挲着照片,老淚縱橫,“我跟我老伴相依相偎了這麼多年,原本連墓地都已經買好了,好歹死已同穴,誰想到啊?!連屍首都不曾尋到!”
曾經那個誰,也說過這樣的話:“我最愛跟你一同在雪天一起走,那樣,我們就能不經意間,一起白頭。”
“好,我去幫他找,若是找不到呢?若是已經…….”
“若是那樣,便把屍骨帶回來吧。”老錢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了了他的心願。”國人,總是愛着腳下那片土地的。
“倒是讓女俠見笑了,禮數不周,還望見諒。”錢掌櫃用袖子擦擦眼。
不管怎樣,一個人孤苦伶仃,又在異國他鄉,總歸是傷感的.尤其是,臨近年關。
錢掌櫃一個近知不惑的年紀之人,竟然在一個陌生女子的面前落淚。江無憂看着錢掌櫃花白的頭髮,突然覺得時間真是,真是太壞了。
讓那些天使們擁有一切,權力(power),財富,無數的美色,永恆的生命。到底是爲什麼。
而你屈服於時間不得不一日日老去,身邊無老伴,無老友,無老狗,膝下,無子,無孫。那是怎樣的淒涼!
“那麼,地圖呢。”
“這是一塊晶片,你的脖子上那個,摘下來。”
“額?江無憂摸了摸光潔的脖子,沒有啊。
“記憶之匣,原本是魔界之物。”錢掌櫃剛說完,一個六棱柱式的小東西就露了出來。
“閣下如何得知此物?”
“從我手上賣出去的,怎麼會不知道?”錢掌櫃倒是笑了。“路西法倒臺,什麼東西都流了出來。包括這玩意兒。”
“別看他這麼古典,其實科技含量高着呢,就這麼插進去,他就能讀取所有信息。”錢掌櫃右手提着記憶之匣,左手打開底座上的開關,絲絲入扣,貼合的完美無瑕。一個狹長的口子露了出來,插進晶片,花崗岩花紋的匣身開始泛光,只一會兒,白光便消失了。
“你看,好了,便是這麼用的。”錢掌櫃把項鍊還給江無憂,“這樣的東西,還是不要給天界看見的好。那些吸血鬼會把你擁有的一切都奪走。”
“錢掌櫃。”
“恩?”
“這個給你。”江無憂拿出許久沒用的大白鵝號翅膀,“我沒什麼用,就是挺好看的,還能飛。”感覺真好笑,就像是在拿裝備在跟NPC換資料。
“啊——哈”錢掌櫃笑了,“謝謝。”大手撫上江無憂的頭髮,“小囡囡,加油,我老錢還是能撐到你回來的。”
“恩。”江無憂看着面前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答應了,在天界爲數不多的同鄉,更應該互相珍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無所依,真是讓人心酸的事情,因爲每個人都看到了可能的自己。
江無憂把記憶之匣隱藏起來,信息量並不算太多,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圖片。荒山,焦土,枯樹,以及湍急的河流,兇惡的海獸。
天空中到處都是陰雲,這片土地就像被陽光拋棄了一樣。閃電就像一根根針,從厚厚的雲層裡插下。
走近島的邊界,是森森的白骨,一根根腿骨搭起一座臨時的橋。河裡的水就像濃墨,總有種粘稠感。
守衛不知道去了哪裡,怕是也被徵調走了去攻打魔界。而這裡的天險也的確足夠他們放心的離開。毀滅天使團裡犯錯被懲罰的天使,纔會到這裡來看守雷島。所以,哪怕是不符合徵調要求,看守天使也義無反顧的上戰場了。
江無憂幾乎每一腳踩下去,都會聽到風化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這裡,就是連哈尼雅都稱讚的好地方麼?
右腳,剛剛搭上骨橋,立刻,刷刷刷,從河裡衝出第一波怪,鱷魚,骨橋開始顫慄,顫抖,就像是興奮一樣,多久沒有嚐到鮮血的味道了。
江無憂感覺就像在打一場全息網遊,不過,只有一條命。而且,攻略全無。
這種時候,就該叫出骨之琴。
全身被一圈圈的骨頭骨頭圍住,果然,很滑稽。不過沒有鱷魚會因爲滑稽就停下攻擊,這可是鍛鍊近戰的好機會。
讓.雷諾說過,匕首是一個殺手最後該使用的武器。
可見學習匕首的使用有多艱辛。江無憂拿出亞倫之刃,心揪了一下,果然,就算知道是在夢境裡,還是會留下陰影。
目測,前方,怪物以每小時50裡的速度奔來,瞧那小尾巴扭得多歡。左右翼敵人數大致均等,打頭陣的應該是怪物的副領袖,生猛得就想一口吞掉江無憂。
那麼,先從中間開始吧。
江無憂一口咬住匕首,衝上半空,雙手列陣,巨大的魔法陣在地面上閃耀。“遲緩。”
一種精神意識類型的魔法,可以讓魔法陣裡的生物感覺到時間變快,相對而言,外界生物看他們就覺得時間變慢。
這樣,就可以——江無憂從半空落下,狠狠砸在頭領的背部,骨甲摔得咯吱咯吱響,這個不愛好的。
一把插上鱷魚的脊椎,低等中樞神經都在脊椎裡,管你什麼精神力強大,讓你大腦短路總是不會錯的。
匕首的五分之一插進了骨頭間的縫隙,然後,利用槓桿原理,以一塊骨頭爲支點,就能像這樣——讓頸部動脈裡的血像噴泉一樣,噴濺出來。江無憂急忙飛上去,免得被血濺到,果然,地面開始變黑,冒煙,就在剛纔被汲到血的地方。
因爲鱷魚的爪子無法翻轉過來,所以這樣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證安全,不過,要是不小心被扭過來的頭咬到……
“!”江無憂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屍體,你沒辦法咬到在你脖子山的手吧,有些怪物就能。
鋒利的牙齒幾乎咬碎了骨甲,看得江無憂都心疼。
清理完一羣小兵,終於可以踏上骨橋,咯吱咯吱的關節聲,聽的人發毛。身後突然發動攻擊的頭骨被骨甲一口吞掉,咔支卡支,就像在嚼薯片。
於是骨橋又開始戰慄,顫抖,好像也是因爲興奮過頭了。
裡面,纔是真正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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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2012這個帶着玩笑色彩的數字,終於走到了我們面前,親愛的,讓我們一起奔赴末日吧,愛你所愛,享你所有。加更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