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虛空中，無限高聳的城牆上，一個渺小的身影在慢慢地向上攀爬，沒有聲音，沒有景物，甚至連上下左右都不存在，在這隻有黑暗與虛無的世界中，那渺小身影是唯一活動的存在。
“不行了……媽的，不行了。”葉暝艱難地向上伸出手，手指還沒有接觸到城牆，他就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悲鳴聲轟破了他的神經，讓他從虛空中直落而下。
大概半秒後，葉暝的身子停止下墜，不論他爬得多高，不論他怕了多久，當他落下來時，也僅僅只掉落一步那麼高的距離。
“啊！”葉暝痛苦地抱着腦袋，在虛空中翻滾，那哀鳴聲不斷迴響在腦海中，似乎沒有一點消退的趨勢。
隨着葉暝攀登時間的不斷延長，他對這種悲鳴聲的抵抗力倒是越來越強，可是每一次衰落後，那痛苦的時間也是越來越長，就好像是將攀爬的痛苦時間延長到了恢復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暝才從那種痛苦中緩過勁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眼前多了一雙赤裸潔白的小腳。“你還沒有發現嗎？”小姑娘站在他身邊，用憐憫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管爬的多高，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跟一步也沒有任何區別，對於這堵牆來說，你與它的等級差的太遠了，你就算是在這裡爬一千年，一
萬年，爬到歲月的盡頭，時間的終點，也完全沒有任何意義。”“是嗎？我倒是不覺得如此。”葉暝從地上撐起來，“也許每一次攀爬的高度並沒有不同，但是你沒有發現嗎？對於這堵牆上散發的聲音的抵抗，我已經越來越強了！”葉暝自信地道，“只要有所變化，就不會
是毫無希望的，量變引發質變，只要有足夠的量，哪怕是要積累億萬次，就一定能突破阻礙！”
“可是你不可能堅持那麼久。”小姑娘反駁道，“沒有人能承受億萬年的孤獨，我不相信，你能一直堅持下去！”
“我孤獨個屁啊……”葉暝苦笑道，“每次爬在牆上，那麼多的聲音，讓我根本連思考孤獨的時間都沒有，要說痛苦那倒還差不多，不過痛苦這個東西嘛，總會慢慢有抗性的，你看我現在，不是能扛多了嗎？”
“你……”即使以小姑娘體內存在閱歷，竟然也感覺到一陣語塞。或許正如葉暝所言，希望本身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東西，如果要依賴於某些基礎，依賴於某種邏輯，那就不再是單純的希望了。
“你這根本就是愚蠢！”小姑娘氣呼呼地嘟起嘴，看到她的樣子，葉暝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入手處冷如寒冰，小姑娘的臉上不帶一點溫度，當葉暝捏上去的時候，小姑娘整個都愣住了。
“你放肆！”片刻後，她的目光猛地閃過一絲殺意，下一刻，葉暝被沛然莫名的力量狠狠轟飛起來，壓在城牆上，那哀嚎聲再一次充斥了他的腦海。
“我可以將你禁錮在這裡，永生永世地承受着痛苦，永恆不得解脫！”小姑娘高傲地盯着他，“你算什麼東西，竟然如此輕慢於我！”
“對於我來說……”抵抗着腦海中響亮的哀嚎聲，葉暝咬着牙從齒縫中擠出話來，“我希望你只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那個……會因爲一塊青饃饃而歡呼雀躍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神色凝固在臉上，她的眼中閃過一陣猶豫和掙扎，不一會兒，她輕輕放下手，葉暝的身子一鬆，摔在虛空中。
“下一次你再這樣，我就讓你嚐嚐永恆痛苦的滋味。”小姑娘轉過身去，不再看葉暝。
“好了，我道歉，是我的錯。”葉暝虛弱地舉起雙手。
恢復了一陣後，葉暝再次彈起身子，咬了咬牙，繼續開始他的攀登。
一步步，一點點，葉暝就像是一棵堅強的爬山虎，沿着牆壁一點點向上攀爬。墜落，恢復，再次攀爬，再次墜落，再次恢復，繼續攀爬。葉暝就像那神話中的希緒弗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枯燥而痛苦的動作。所幸的是，這個世界裡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所以他有無限的時間
去重複，他可以失敗無數次。
“呼……呼……”葉暝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不知道已經失敗了多少次，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歲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攀爬了多高，反正每次摔下來只有一步的距離。但是葉暝知道，他已經越來越能承受那巨大的哀鳴聲，甚至於在攀爬時，他能夠去傾聽，去感受，去領悟那隱藏在哀鳴中的大道，將痛苦與不甘，將憤怒和絕望剝離後，葉暝竟然感覺到，在那無盡的哀嚎
中，其實蘊含着一道微弱的歌聲，那是從一切的起源流傳出來的歌聲，它分開了混沌，分開了光與暗，虛與實。正是這從一切起源中傳出的第一道歌聲，塑造了這無限的宇宙。
對於葉暝來說，他只能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地領會到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就足以讓他對哀嚎的抵抗大大增加。這讓他更是充滿信心，不斷重複着攀爬。
又一次摔了下來，葉暝的身子閃爍了一下，似乎要飄散在無盡的虛空中，然而隨着他意志的凝聚，飄散的身形頓時穩定下來。
從地上爬起來，葉暝發現在不遠處，小姑娘正盤坐在那裡，雙手托腮，一臉無聊地盯着他。
“我說，你還在呢？”葉暝撓了撓頭，“我爬了多高？”
“不知道，沒有意義。”小姑娘冷冷地回答。
“唔，小孩子不要總是板着臉，會變老的。”葉暝笑嘻嘻地道，“總是這樣你啊你的叫着也不好，我還是叫你毛毛吧。”
“不行！”小姑娘冰冷地拒絕，“我乃海拉，我乃掌管死亡的女神，我的國度遍及九界，我的偉力……”
“好了，知道了毛毛。”葉暝擺擺手，小姑娘的話梗在喉嚨裡，她立刻就要將葉暝按在牆上，不過她還沒有動手，葉暝就自己爬了上去。看着葉暝的身影，小姑娘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迷茫。已經過去多久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在這個世界裡，並沒有時間的概念。她明明已經很無聊了，可爲什麼還是不願意離開這裡呢？或許是因爲她知
道，當她退出這個世界，對於葉暝來說，那便是永恆。哪怕她在零點零零零零一秒內再回來，葉暝或許也早已消失不見了。“哇啊啊啊啊！”就在她沉思的時候，葉暝怪叫着摔落在她面前。片刻後，他好像魚一樣蹦躂起來，語帶興奮地大聲道：“我看到了，我好像看到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