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車上,斯傑潘猶自驚魂未定。
“有沒有可能,把我們抓去審問啊?”他憂心忡忡地說,“萬一那個阿梓沒把屍首處理乾淨……我們肯定會被牽扯進去的!天哪!他們殺了那麼多人!胤禟,你也殺了兩個呀!”
九阿哥快被他煩死了:“你稍微有出息一點成不成!紅龍是那種做事會出紕漏的人麼?一看就知道他經常遇到這樣的場面。”
“但是如果警察……”
“如果警察能夠抓住他的把柄,他早就死一百遍了!”九阿哥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有多少黑/道人物都在依靠紅龍的醫術,他們怎麼會允許警方把紅龍抓去?他們會像保護活菩薩一樣保護紅龍的!”
九阿哥這麼說,斯傑潘纔算稍微放下心。
“但是今天也太倒黴了!”他仍舊抱怨着,“我都快嚇、嚇死了!”
九阿哥不經意地把玩着藍襯衣留下的那把槍:“嗯,就你嚇死了,就你膽子最小。虧你還是戰鬥種族呢,浪費天賦!”
那把槍,紅龍送給他了,因爲九阿哥需要防身武器。
“什麼叫我膽子最小?!”斯傑潘不服氣,“我是普通人!正常人!戰鬥種族怎麼了?我也是人呀!那些都是黑幫!我是品行良好的公民!”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我是黑幫麼?”
“可你不是正常人啊!”
“你的意思,我是個三頭六臂的怪物?”
“可你是清朝人呀……”
“清朝人就是怪物?”
“不是呀,你是阿哥嘛,你肯定見慣了殺人的場面。”
“放屁!今天如果換了是廢太子,你看他尿不尿褲子!”九阿哥哼了一聲,“甭扯什麼清朝人現代人,你就一廢柴!放哪兒都廢,就算託生成鰲拜,你照樣是個兔子膽!”
斯傑潘仔細想了一遭,卻笑起來:“那你皇阿瑪殺我可殺得太不光彩了。”
倆人回到家,都是身心俱疲,好在大難不死,又經歷了一場冷汗淋漓的手術,都挺興奮。斯傑潘提議說下樓去擼髒串兒,九阿哥不答應,說那些路邊攤大排檔名副其實的髒,髒得要命,吃完直接送醫院拉痢疾。
“明明是很愉快的事,偏偏被你說得這麼不堪!”斯傑潘不高興了,“難道咱在家吃泡麪麼?”
“去找好館子。”九阿哥背起那把槍和那袋金子,“我要吃魚翅。”
“不許吃魚翅!”斯傑潘恨恨瞪着他,“傷害無辜的鯊魚是最惡毒的行爲!”
九阿哥默默看着他。
“咱們吃點別的?”斯傑潘建議,“你不是沒去過肯德基麼?那咱們去肯德基!”
“不去肯德基。”九阿哥麻利地說,“我挑館子,然後,你請客。”
結果找了家粵菜館,網評是出了名的昂貴,九阿哥點了烤牛肋骨,白酒煮青口,白鱔柳還有葵花雞……滿滿一大桌子菜,無論海鮮還是雞鴨,都是又肥又嫩,鮮美難敵,連最普通的老火湯和雲吞都鮮得讓人食指大動。九阿哥吃得眉飛色舞,斯傑潘吃得長吁短嘆。
他今天就帶了一張工資卡,看來卡要被九阿哥給刷爆了。
正餐上完,意猶未盡,九阿哥又要了焦糖燉蛋和提拉米蘇做甜點。斯傑潘對着菜單悄悄一盤算,這一餐,五千塊少不了……他簡直要哭了!
看他在那兒心算價格,九阿哥嗤之以鼻:“骨子裡脫不了的窮命!”
“我是普通人!”
“又來了。”九阿哥搖搖頭,“上次請我吃潮汕館子,明明很大方。”
斯傑潘一愣:“我請你吃過潮汕館子?什麼時候?”
九阿哥眨眨眼:“上輩子。”
斯傑潘悻悻道:“看來我確實沒出息,上輩子被你害慘了還不接受教訓,這輩子竟然又和你撞一塊兒了,這不,差點把命賠上,還得掏錢請你吃飯。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偏偏招惹上你……”
九阿哥低頭吃甜品,不出聲。
正這時,斯傑潘的手機發出聲響,九阿哥一愣:“電話?”
斯傑潘支吾了一下:“不是,垃圾短信。”
然後他起身道:“我去廁所。”
九阿哥獨自一人在桌前饕餮,其實他胃口不大,但九阿哥這人就這習慣,只要條件允許,就儘量的奢侈,就算吃不了,也要把菜擺滿一張桌。
但是吃着吃着,他就覺得沒勁了,雖然菜餚可口,但沒有了斯傑潘在旁邊搗亂插嘴,氣氛也差了許多。
這傢伙,掉茅坑裡了?九阿哥想着,索性丟開筷子起身來。
走到衛生間旁邊的觀魚臺,九阿哥又停住。
幹嘛啊這是?他突然想,斯傑潘上個廁所自己也要跟着?沒他不行是怎麼的?
想到這一點,九阿哥又氣又樂,剛想轉身回座,有人從廁所出來,門打開的間隙,他聽見了斯傑潘的聲音:“……後天的機票,嗯,主任你放心。”
九阿哥一個激靈!
他看看四下無人,悄悄走到衛生間門口,用手指撥開門縫。
果然,斯傑潘在裡面打電話!
九阿哥又凝神聽了聽,只聽斯傑潘在裡面說:“……不,不你誤會了!真的,俞主任,我不會再和他在一塊兒了,他也沒可能纏着我不放呀!他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家眷的人。”
九阿哥聽得渾身冰涼!
斯傑潘的聲音說到這兒,低下去:“……我知道你是爲我好。過去是我自己太軟弱。但這次我不會再糊塗了。我會和他說清楚的。我不會再對他百依百順了。嗯,等從哥本哈根回來,我再回研究所向你彙報。”
九阿哥聽不下去了,他快步走回到酒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下。
他的手指尖都在發抖!
原來,斯傑潘在和俞謹聯繫!
原來他真的是俞謹的人!
一時間,九阿哥竟覺茫然,他也不是憤怒,也不是難過,只是茫然,茫然得不知身在何處。
八阿哥那句話再度浮上他的心頭:那人畢竟是斯傑潘。
正發愣時,九阿哥聽見斯傑潘的聲音:“怎麼不吃了?”
他茫茫然擡起頭,看着斯傑潘:“電話打完了?”
斯傑潘一愣:“電話?”
“不,我是說……”九阿哥停了停,“衛生間人多?”
“呃,不算多。”斯傑潘掩飾地擺擺手,“你快吃吧,天不早了,吃完咱們回去。”
九阿哥推開桌子:“不吃了。”
斯傑潘震驚地望着眼前的桌子:“還有這麼多菜呢!你只吃了三分之一!提拉米蘇都沒動……”
“不想吃了。”九阿哥淡淡地說着,抓過旁邊的黑袋子,“你去結賬吧。”
斯傑潘心疼得直報怨:“浪費!奢侈!你以爲這是在紫禁城啊?你這種皇子,真是一點都不懂得人間疾苦!”
回去的車裡,九阿哥一句話都不說。斯傑潘似乎也有點心虛,沒再就那一桌剩菜數落他。
到家,九阿哥依然沉默,不管斯傑潘說什麼,他都不理會。洗了澡,他就躺下了,甚至連晚安都沒和斯傑潘說。
斯傑潘見他不理自己,只得悻悻回了書房。
半夜,九阿哥爬起來,他側耳聽了聽,隔壁書房的斯傑潘已經睡了。
黑暗中,他摸索着拿起那把槍。
定定看着手裡的槍,九阿哥的腦子有些空白。
那種茫然,再度浮上他的心頭。茫茫然如身陷大霧,不知所措。
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呢?
次日中午,約了紅龍在阿銀那家茶館見面。斯蒂夫見他們進來,就走過去,把門板一塊塊上上去,然後在窗子上掛了個今日歇業的牌子。
阿銀很客氣,比昨天客氣許多,還殷勤地給他們上了茶水。
他向九阿哥和斯傑潘道謝,說,昨天幸虧他們倆在場,不然還真不知該如何對付那些人。
九阿哥微微一笑,擺手讓他不必在意。
不多時,紅龍從樓上下來,一見他倆,他就抱拳道:“九阿哥。”
九阿哥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紅龍笑起來:“我要沒這點兒能耐,還能在這兒混?從研究所那邊打聽到的。”
他見九阿哥臉色微變,於是趕緊道:“九爺不必擔心,我不是俞謹的人,我另有消息途徑。”
九阿哥點點頭:“這麼說,大致情況你都清楚了?”
紅龍坐下來,又請斯傑潘坐下,這才道:“恐怕知道得不完全,但大體是怎麼回事,我都聽說了,雖然匪夷所思,但證據擺在面前,我也無話可說。”
這倒省了解釋的口舌,九阿哥想。
“至於九爺要我去大清救的人,我想,就是前段時間被你們救走的軍方代表陸鍾麟,對吧?”
九阿哥點頭:“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遮掩了。安德烈懷疑老陸的頭部被俞謹植入機關,除了再做一次開顱手術,我們別無它法。”
紅龍沉吟:“去大清做開顱手術?這種冒險可不一般——無法送過來做手術麼?”
九阿哥搖頭:“一來,老陸的情況不好。二來,只要過來,就是俞謹的天下了,到時候大家都會有危險。”
紅龍慢慢道:“去清朝做手術,那就得把一整個手術室挪過去——理論上來說,也並非全然不可行。”
九阿哥慌忙道:“資金方面你不用擔心,錢,我們有的是,你要多少我們都給。”
紅龍笑起來:“這我知道。我倒不是爲了手術費……雖然我貪財,但也不會隨便接手術。九爺,我可以帶多少人過去?”
九阿哥一沉吟:“人多嘴雜,能少則少,而且那邊有安德烈和茱莉亞能幫你的忙。”
紅龍點點頭:“那我就把阿銀帶過去吧。除此之外,我還需要時間來準備器材和藥物——對了,把柴油發電機帶過去,會不會引起天下大亂?”
九阿哥笑起來:“只要你記得最後帶回來——就算真落在那兒,金屬和柴油也不會保留多久,在變成古董之前就消失了。不過這樣一來,需要多久?”
“五天之內一定準備好。”
九阿哥想,五天雖然久,但準備不周反而會出紕漏。
紅龍仍舊有點猶豫:“九爺,如果我和阿銀被發現,你能保證康熙不殺我們?”
九阿哥忍笑道:“你們又不用進宮。再說如今太子都廢了,就算真出了什麼事兒,有雍親王和八阿哥聯手保你們,怎麼會保不下來?”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紅龍釋然。
於是兩方談妥,五天之後一起出發。
差不多結束的時候,九阿哥和斯傑潘起身告辭,紅龍卻喊住他。
“九爺,我有些事情,想單獨和你談。”
九阿哥一愣,他看看斯傑潘,後者還算機敏,趕緊道:“那我先回去。”
等斯傑潘離開,紅龍帶着九阿哥上到二樓,他的辦公室。
倆人進來,他把門關上,紅龍問:“九爺這趟過來,有跟蹤麼?”
九阿哥搖搖頭:“我特意觀察過,沒有。”
“九爺不覺得奇怪麼?”
紅龍這麼一問,九阿哥這幾天的心事,一下被問到了。
“我已經奇怪好幾天了。”九阿哥皺了皺眉,“按道理來說,不應該的。”
紅龍請九阿哥坐下,又拿出茶來,笑道:“凍頂烏龍。不知道合不合九爺的口味。”
九阿哥笑:“你不嫌麻煩就行。”
於是紅龍一面細細泡茶,一面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
“其實九爺昨天找上門,我就已經擔心有研究所的人尾隨,我讓斯蒂夫去查了查,卻沒發現。我以爲俞謹不知道你們過來,但後來我發現,俞謹和你身邊那個斯傑潘聯繫上了。”
這話,說得九阿哥心裡翻騰!
“你很瞭解斯傑潘?”他不由問。
“不算特別熟,但知道他在研究所幹什麼。他是研究胚胎的。”紅龍說到這兒,忽然壓低聲音,“魔鬼的生意。”
九阿哥一愣:“什麼?”
“九爺不知道麼?俞謹搞的那項所謂聖嬰計劃?”紅龍說,“叫我看,該稱爲撒旦計劃纔對——這個計劃的很大一部分任務,就是由斯傑潘承擔的。”
九阿哥怔怔看着紅龍,說不出話!
紅龍卻低頭泡着茶,繼續道:“說回這次手術。我沒什麼擔憂的,一來,我信得過九爺您,二來,幾位阿哥也不會短了我的手術費。但我擔心的是,這次我怕得白跑一趟。”
“怎麼呢!”
“您想啊,咱都商量得差不離了,俞謹那邊竟然還沒露面,爲什麼?”紅龍擡起頭來,“這不就說明他有恃無恐麼?”
九阿哥的腦子轟然一下。
之所以俞謹冷冷看着他來找紅龍,而完全不插手,或許正因爲他早料到,找紅龍也沒有用!
“那到底老陸……”
“不到現場不會知道真相,不管怎樣,我還是會帶着阿銀過去一趟的。無論手術進行得如何,我都會盡職盡責。”紅龍說着,放下手裡的茶壺,“老陸的事,我們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再多的,就只能到時候看了。但是俞謹的用意絕不僅限於陸鍾麟——老頭本身也只是他的工具。九爺,我聽說,安德烈把那個‘聖嬰’帶去了清朝?”
“聖嬰?”九阿哥怔住,“沒有啊。安德烈沒帶什麼人過去……”
“那就奇怪了。”紅龍皺眉道,“我這邊的消息,去年有一個嬰兒……或者是胎兒?被偷偷帶去了清朝,那個胎兒,就是聖嬰計劃的關鍵。”
九阿哥呆了呆,忽然叫起來:“你是說弘曆?!”